严虹：一个人以不同的姿态与时光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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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针脚——严虹构像之外”巡展从武汉首展到岳阳2.0版本，完成了一场兼具深度与生长性的艺术演进。岳阳站不仅在叙事逻辑上优化空间布局、强化观展节奏，更新增25位艺术家的多元媒介作品，深化“构像之外”对生命与时间的探讨。

作为展览的“画中人”，严虹从被构像的对象到与展览共生的参与者，她的思考亦成为巡展“有机生长”的一部分；而这份“生长”，正是她对巡展的理想构想：让展览不再是静态的作品陈列，而是随时间、空间、参与者不断生成新意义的生命体。

当艺术的针脚细细缝合起不同时空的感知，这场持续生长的展览，早已超越了作品的集合本身。本文我们以严虹的第一视角，来一同探讨：关于生命的观察，关于认知的变迁，关于一场展览与每一个“我们”的联结。

艺见：武汉首展作为巡展的起点，为“时间的针脚”奠定了基础，而岳阳站是巡展的2.0版本。从您的视角看，岳阳站展览在整体叙事逻辑上与武汉首展相比，是否有新的侧重或调整？这种调整是基于对岳阳地域文化特质的考量，还是对展览主题“构像之外”的进一步深化？

严虹：“时间的针脚——严虹构像之外”展览从武汉书店艺术馆到岳阳市美术馆，展览现场的空间布局和视觉呈现大不相同。从展览策划的逻辑与“巡展”的特性来看，岳阳市美术馆的巡展作为“2.0版本”，不会简单重复首展，而是会在叙事结构、作品组合、在地对话三个维度进行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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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首展更侧重于确立核心观念：通过“时间的针脚”这一隐喻，构建起关于个人记忆与个体痕迹的基本框架。作品选择更强调媒介实验的广度，以呈现“构像之外”的多种可能性。而岳阳市美术馆2.0升级版本，在原有框架下，进行空间叙事的优化。根据岳阳美术馆的展厅结构，调整作品顺序或场景营造，强化观展的情绪节奏。

武汉首展与岳阳巡展，两者之间是层叠关系。这种巡展演进模式，既保持了展览核心观念的连贯性，又避免了巡展沦为机械复制，体现了策展的学术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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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见：作为展览核心关联者，您认为“构像之外”的核心内涵是什么？而展览2.0版本在“观众参与”上的升级，又如何让这一内涵更易被公众感知？

严虹：“构像之外”的核心内涵在于超越视觉表象的个体生命与时间的对话。它并非单纯关于“肖像”的再现，而是通过艺术创作拆解、重组、甚至“虚化”形象，去捕捉那些无法被直接描绘的内在时间性——个人的记忆、情感、时代印记以及在时间流逝中的精神轨迹。所谓“构像”，是构建可见之像；而“之外”，则是引领观众看向形象背后不可见的生命故事、时代语境与哲学思考，是对固化认知的打破，对深层联系的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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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2.0版本在 “观众参与”上的升级，升级版在进入展厅之后，增设了观众“对画”留言板，可以让观众以文字回应肖像中的生命故事和观展体验，这种互动参与，使观众从被动观看转为主动建构，亲身实践“构像之外”的对话性。

 “构像之外”的内核是通过艺术超越表象，触及时间与存在的本质。而2.0版本的观众参与升级，本质上是将这一哲学性的内核，转化为可感知、可进入、可回应的公共体验。它让观众不再是意义的接收者，而是意义的共同创造者——在互动中，每个人都能在“他人的肖像”里，照见“自我的时间”，从而真正理解：所有的肖像，最终都是关于时间的故事；而所有的观看，都可以是一场穿越时间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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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见：岳阳站新增了25位艺术家的30幅多元媒介作品，这些新增创作者的选择标准是什么？

严虹：“时间的针脚——严虹构像之外”中新增艺术家的选择标准：

1. 学术与艺术价值：作品是否具有独创性、思想深度，能否呼应展览主题“时间的针脚”中对记忆、个体与时空关系的探讨。

2. 创新与探索：艺术家是否在多元媒介创作（如绘画、影像、装置、数字艺术等）中有成熟实践或创新探索。

3. 艺术家背景与多样性：兼顾不同代际、地域、文化背景的艺术家，形成多元视角的对话。包括已有一定学术认可度的成熟艺术家，也纳入了具有潜力的新兴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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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见：武汉首展的观众“对画”手稿在岳阳站继续展出，成为连接两站展览的重要纽带。对比两站观众的“对画”作品，您观察到岳阳观众在创作风格、表达视角上，与武汉观众存在哪些明显的地域差异或群体特征？

严虹：两地观众的“对画”手稿，作为连接两地的参与式档案，其差异恰恰能折射出两座城市观众在文化心理、审美习惯与问题意识上的微妙不同。比如武汉观众的风格与构图可能更大胆、更具实验性。背后原因也许因为武汉作为超大型枢纽城市，其“九省通衢”的流通感、近代工业历史的厚重感以及高校云集的先锋意识，观众更倾向于用结构性的、理性的、甚至略带批判性的视觉语言来回应“时间”与“构像”这类宏大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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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观众更强调诗意叙事，风格更侧重婉转、细腻、富于水墨意趣或自然肌理。背后原因也许因为岳阳坐拥洞庭湖与岳阳楼，深受“江湖文化”与古典诗文传统的浸润。观众对“时间”的感知，更容易与水的流动性、历史的诗文意象、自然生态的变迁相联系，创作上更可能体现出一种诗意、绵长、浸润式的视觉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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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差异共同丰富了“时间的针脚”这一主题。这种由观众共同书写的地域性文本，恰恰是巡展最有价值的部分之一——它让展览主题在流动中，与每一片土地的人文气息发生了真实的化学反应。展览本身成为了一面镜子，不仅映照艺术家的思想，也映照出每一座城市观看者独特的集体心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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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见：岳阳市美术馆馆长王峰提到，本次展览“将不同时代的艺术语言与社会语境非连续性地缝合成一部微缩艺术史”。在与美术馆团队合作布展时，您如何通过空间设计、作品陈列顺序，来呈现这种“非连续性”的缝合感？

严虹：布展要视觉化地呈现“非连续性的缝合”，关键在于拒绝线性的、平滑的叙事，转而构建一种“多声部的、跳跃的、充满张力与对话”的时空场域。岳阳市美术馆布展团队非常专业，将展厅打造成一个极具戏剧张力的剧场，在空间设计上创造了一个“时空拼贴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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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1.放弃时间轴，布展不以年代为布展顺序，而是将不同时代的作品视为平等的“星体”进行陈列。2.在展厅中设置多面展墙，形成一个个小展厅，每个展厅由不同时代的5至10件作品组成，它们因观念的相似或材料的对话而聚集，形成一个个小的“意义星座”。3.利用灯光制造剧场舞台的观看效果，仿佛进入有情节的叙事现场，给观众构建了一种“蒙太奇式”的观看体验。灯光作为“时间的针”至关重要，用聚光灯突出单个作品，模拟“聚焦审视”；用灯光营造时代语境氛围；用一道切割空间的线性光，作为最有力的“缝合之针”。最终，整个展览空间让观众感觉像置身于一个 “戏剧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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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见：您作为“画中人”，面对越来越多艺术家对自己的诠释，内心对“自我形象”的认知是否产生了新的变化？这种变化与武汉首展结束时的感受有何不同？

严虹：作为 “画中人”， 对“自我形象”认知的变化：从“被定义”到“被重构”。这个展览从“单一作者性”到“集体创作场”，逐渐成为一个开放的文本。每位艺术家的解构都像在“我”的轮廓上叠加新的图层，迫使“我”的所谓“本质”不断流动。“构像之外”这一主题恰恰在观众与艺术家的共同凝视中实现：“我”作为画中人，越是经历多重诠释， “我”便成了时代针脚缝合时留下的裂隙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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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市美术馆的巡展与武汉首展感受的不同在于时间性与空间性的扩展。武汉首展时，我还带着刚脱离创作者画笔的“新鲜感”，与观众初次相遇的“试探性”。那时，“我”更多是问题的提出者：“我是谁？我成为了谁？你们将如何看我？”岳阳市美术馆的巡展，“我”的存在感反而可能变得稀薄而弥散——如同墨滴入水，边界模糊却渗透更广。此时，“我”不再是等待被定义的客体，而是主动缠绕进社会语境的活性纤维。感受上更丰富：“我”是无数解读的总和，却也不属于任何单一解读。这种变化，恰似从“肖像”走向“构像之外”，个体性消融于更广阔的关系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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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览中，画中人 的“自我认知”变化，实则是艺术符号在公共阐释中不断重生的隐喻。作为画中人，我认为当人们不再争论“我究竟是谁”，而是通过“我”看见彼此眼中的时空经纬时，那些针脚才真正缝进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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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见：岳阳站展览中，新增作品涵盖了油画、水彩、摄影、综合材料等多种媒介，极大丰富了肖像艺术的当代可能性。在这些新增媒介的作品中，哪一件或哪一类作品，让您对“构像之外”的主题有了超出预期的新理解？

严虹：新增的30幅多元媒介作品，探索媒介的拓展和观念迭代。比如曾浩的作品《泡影·水果》、何杰的作品《微笑的水果》、宋宛瑾的作品《水果》、郭玲的作品《女王》、陈雨的《作家水果肖像》等，这些作品是“构像之外”的延伸，肖像成为“时间的结”。再比如王峰的综合材料作品《无相》，让我这个“画中人”意识到：我并非一个被描绘的终点，而是一个物质流转的临时节点。因此，“构像之外”的终极真相或许是：不存在永恒的肖像，只存在永恒的物质重组。而每一次重组，都是时间打下的、注定松开的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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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见：从武汉到岳阳，巡展在不断“生长”——不仅作品数量增加，观众互动也在持续延伸。您是否为巡展设定了一个“理想的生长状态”？比如未来每一站都要实现哪些维度的创新，让“时间的针脚”始终保持新鲜感和深度？

严虹：这是一个像植物一样，不断向上“野蛮生长”，并且互为镜像的展览，每一次巡展都会有新的艺术家进入，创作独具风格的肖像作品参展，观众参与的“对画”手稿也在不断增加，展览的内容会越来越丰富，未来还会去到不同的场景做展览，比如在游轮上、奢侈品店、艺术会所、律师事务所、国际学校等。

袁文彬《低眉1》纸本水墨  40 x 60cm  2017年

理想巡展的“有机生长模型”有以下几个维度的创新：首先，观众参与从“反应”到“共构”。超越留言、手稿等单向互动，设计 “可生长的参与式装置”。例如，每站设置一个由观众持续缝制、书写或粘贴的集体作品，它随巡展物理迁移、变形，成为巡展本身的视觉日记。其次，运用AR技术，让观众扫描作品后，可在手机端叠加重绘层，数字痕迹可实时投影于展厅某处，形成虚实交织的“众生相”。

沈敬东《福娃》布面油画  40 x 50cm  2022年

另外，展览主题学术叙事的分枝演化。比如每次巡展围绕一个子命题深化。未来巡展可延伸至 “数字肉身与算法记忆”等。使总主题如树状开枝散叶。

生长状态的理想目标是保持“未完成感”。每一次巡展应是提出问题，而非总结答案：展览的终结处应留下明显的“线头”——例如在末厅设置“问题墙”或“未完成方案展示”，邀请当地观众与艺术家共同提案，部分提案可能在下一次巡展萌芽。

俸正泉《旗袍秀》布面油画  70 x 90cm  2012年

巡展本身成为一件“持续生长的总体艺术”：展签、前言、导览路径均可微调，甚至将布展过程的草图、讨论录音作为下站的“附录”展出，暴露策展的思考痕迹。

终极生长愿景是从巡展到“社会针脚”。巡展结束后，生成一部 “数字孪生展览” ，各地新增内容不断在云端归档、重组，形成永不闭幕的平行时空。

李蕾《来访者·拥抱》纸本综合  46 x 72cm  2018年

若“时间的针脚”有生命，它的生长逻辑应是：根植于物质记忆，分枝于在地对话，开花于跨界扰动，结果于未完成的追问。它的新鲜感不源于“焕然一新”，而源于每一次缝合时，针尖划过不同时代布料时，那细微而真实的阻力与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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