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如山 师情似海
——怀念童庆炳先生
2015年6月14日,童庆炳先生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与许多他的弟子朋友一样,为他这样早就离开了我们,不胜惋惜,悲痛万分。人生谁都离不开老师的指点,而若能得到名师的指点,那必定是此生最大的幸福。而我就是一个有幸得到名师童老师指点的人。
我认为,“名师”必须符合三条:第一,他必定是教课的高手;第二,他必定是育人的高手;第三,他必定是学术研究的高手。童老师这三条都做得很好。
1991年9月初,我来到童老师身边做访问学者。当时,我只在《文艺研究》发过一篇文章,而“访问学者”只有一年的时间,能做点什么呢?瞻念前途,四顾茫茫。于是,童老师先给我树信心。他说,做点学问,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人只要认真读上六七本书,就必定有言可发;能读上九、十本,就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学者,既能写书又能写文章了。他又替我分析说:你那篇文章很有创意,很像一本书的大纲;你已经教“文学概论”近十年,总不能说没有一点想法;一本专著只要有三分之一的新观点,就算成功了。我看你的新观点不止三分之一,你能写一本不错的专著,一年时间足够了。几句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但我还是有顾虑,童老师看清了我的疑虑,说写书其实比写文章更自由,篇幅上的限制少得多。你就大胆开始吧,先把你觉得最有创意的部分写出来。
有了老师的鼓励,于是我解放了思想,在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就把自己觉得最有创意的一章——《意象》写了出来,并在此基础上浓缩了一篇论文。一日,童老师到11号楼来看我,我便拿出这篇文章给他看,他立刻认真地读起来。半个小时后,他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顾老师,你要冒出来了!我给你推荐到《文学评论》去。”这令我深受鼓舞。
大约10月中旬,他打电话来,希望我写一本儿童读物《关汉卿》,这是教育部中国文化名人编写计划中的一本,因为关汉卿生平资料极少,没有人敢接这个题目,最后找到了童老师。而童老师诸事繁忙,没有时间按时完成,便问我是否愿意来写。这的确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特别是那几千块钱稿费,对我这个穷书生,真是大旱逢甘霖。但不知以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胜任,便有些犹豫。不想十几分钟后,童老师就背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绿色挎包,进门就说:“别犹豫了,写吧,参考书我都给你借来了,全套《关汉卿剧作选》。”又说:“历史资料少虽说是缺点,但也为我们留下了想象的空间。你文笔不错,写得出来的。”我被他的信任所鼓舞,于是清空了头脑,转入《关汉卿》的研究和写作。白天跑图书馆,查阅近年关于关汉卿研究的学术文章,晚上加班阅读关汉卿的全部剧作和金元时期的历史。根据《录鬼簿》上那一点点史料,将山西解州的传说和河北定州新发掘的一些材料结合起来加以想象,为关汉卿编了一个想象的年谱。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完成了12万字的写作任务,按时交稿。所完成的《关汉卿》后来被认为是那套书中写得最好的,这着实让我的生命出了一次彩!而这个“彩”完全是被童老师的信任和教导“压”出来的。直到今天,25年过去了,和平出版社已将这本小书印了数次,许多研究关汉卿的学者,还将我的小册子作为学术研究的根据,这更是想象不到的效果。
大约1992年4月底,我的专著《艺术至境论》基本完成。我一章一章地交到童老师那里,他则一章一章地认真地看,在需要斟酌的地方画上一条线,或者打上一个问号。他认真的劲儿,真的令人感动。他说,这也是一种学习的机会。看完《艺术至境论》的稿子,他笑着说:“你成功了。”师母曾恬也过来夸我,说我把学术专著写得像神话寓言一样美。显然,她也是我的第一批读者。心想这样一家人,妻子把丈夫的事业作为自己的事业,共同给学生以亲切平等的关爱,而我自然也被这深深的爱包围着,特别幸福地融入了这个大家庭,谈学术、谈社会,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童老师比我大五岁,我总是将他看做老师、兄长。而他总是视我为知心朋友、亲密的小弟。我请童老师为专著作序,他很快便写了题为《寻找文学理论研究的突破口》的序言,对我的著作评价颇高。我对他说:“您是不是把学生夸得太高了?”他却严肃地说:“我是个学者,我说话是要负责的。”就这样,童老师把我引进了学术界。这一年,我的生命真的出彩了,发表了多项学术成果。
童老师育人成绩卓著,他为我国文学理论界培养了许多一流的学者,如王一川、罗刚、陶东风、黄卓越、李春青、蒋原伦、季广茂、赵勇等不能尽数。童老师总能点石成金,当时已50岁的我感慨万千,虽然天、地、君、亲都有恩于我,但童老师能让我的生命出彩!他对我的恩情高过大山、深过大海,以至我无法回报,无以致谢。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2015年07月27日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顾祖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