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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天涯》2014年第4期“21世纪诗歌精选之十六”

杨庆祥2014-07-16 11:23:22
读《天涯》2014年第4期“21世纪诗歌精选之十六”
杨庆祥
 
杨河山将诗歌的时间轴建立在过去和当下的对比中,就像一列70年代的列车突然驶入了2014年,“那或许是1976年以前的火车。”时间的恍惚导致了一种空间上的错置感,诗歌于是在温情的叙述中流出一丝黑色幽默般的荒谬。“我在心里枪毙了一只乌鸦。/ 因为它弄黑了我的视线 ”但诗歌的底色却始终保持着某种纯正的平衡,并在一种永恒的怀念中矫正着可能出现的精神分裂。“但有些东西不能抹去。树木不能抹去,/ 河流不能抹去。它们始终都会存在。其实鸟雀也不能抹去,/ 千百年来它们始终在这里飞行。”
杨铁军和蒋在分别居于美国亚特兰大和加拿大温哥华。我试图在他们的诗歌中嗅出一些异域的经验,但至少从用词遣句上看他们并无特别。也许唯一例外之处在于他们在诗歌中表现出来的耐心,杨铁军的诗对“物”的描摹有着解剖学般的仔细和精密,仅仅是通过这种描摹,诗歌就已经展示了在一个加速度时代的魅力——它能固定一切的细节,而这正是宇宙和造物的神奇。“另一边,两棵挺立的松树已死去多年,/ 眼泪状的糙皮脱落了,/ 露出石灰白的光面。/ 抬头能看到围了一圈的橡树/ 伸出枝干,半掩半露地/ 把枯死的松树藏在背后。”
江非和夏午的诗歌从所叙内容上看都属于物质意义上的日常生活。相对而言,夏午的诗歌趋于倾诉而江非的诗歌更具雄性体征。江非用一种格言式的断句表达出一种愤怒的力量,但这一力量又被格言的形式所拘囿,这一弛一张之间形成了诗歌的紧张感。《看一头公牛》的表层叙述不过是一个童年场景的再现,但“公牛”在这一书写中已经带有宗教感,这是一首将日常生活仪式化的典型诗歌,其起源,却不过是最容易被我们忽视的生活。
我把廖伟棠的短诗《致香港》完整地附录如下:

《致香港》

晚安,香港
但香港不能晚安
也不能把晚安十倍奉还,
石头缝里,贫穷但听着风声
的日子已经死寂,等待下一次诞生。
再会,香港
但启德早已不是机场
新的苦难新的引诱都是新盐
塑新的雕像在每个人回头的影子中,
她关灯迷航,飞入归燕的腹中。

我想说的是,我隐约地感觉到这首诗歌的现实所指,虽然我完全不能同意这种所指背后的意识形态,但我依然认为这是一首很不错的诗歌。这首诗歌的力量在于它所能召唤起来的历史背景和现实语境,因此它有某种方法论的意义:诗歌可以是高度个人化的,但它同时也可以是高度社会化和历史化的。
余小蛮是不是一位很年轻的诗人?很抱歉我不知道她更具体的信息。仅仅是从诗歌的表达来看,她似乎和很多年轻的诗人一样,喜欢过度地使用修辞和意象,这让其诗歌缺乏力量,因此,当其“索性快活起来”的时候,她就离真正的诗歌更近了一步。
唐不遇的诗歌呈现出两极分裂的趋向,一极是将诗歌的政治隐喻功能放大,“天空即将爆发流血的革命”,并行使着某种完全社会化的反对角色;另一极则是彻底放弃隐喻,仅仅是描摹日常生活的情趣。胡桑则试图将更多哲学化的东西纳入其诗歌的表述之中,因此呈现出语言和思考互相缠绕的迹象,在某些时候,这种思考的过度会让诗歌变得稍显无趣。
许多余的诗歌白描有时候会让人想起他的安徽同乡杨健,但很明显,他缺乏杨健那样的距离感,因此,他在以诗歌切入现实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些急促。所以在某些时候,以一个过去的视角来书写存在的变迁会相对平缓、丰富一些,王夫刚的《1994年的五莲县城》属于这种情况。翟见前的诗歌时间则基本上是停滞的,他对变化不感兴趣,有时候这种停滞会带来程式化的倾向。
安琪的诗歌一直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和不安的现代感。但这里发表的几首却呈现出某种心平气和的气氛,似乎诗歌自身有着成长的周期,生命的成熟让诗歌同时也变得开阔起来,与大地自然和世间人情的亲近互动未尝不是存在的另外一种方式。
最后我要略微表达一下我的遗憾——写出真正的杰作永远都像“用沙子搓绳或以风铸钱”那么困难。
 
                                              2014年7月15日
 
杨庆祥,1980年生,文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中国现代文学馆特邀研究员。曾两获《南方文坛》优秀论文奖(2007、2013年);中国年度青年批评家奖(2011年);第十届上海文学奖理论奖(2013年);第三届“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