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变动社会中的精神转型与艺术表现

颜榴2014-03-23 09:06:36
      这10年任何一个中国人都能感受到时代的变化以及对个人的冲击。中国社会的变化从上世纪70年代末的改革开放已开始,那时因为刚过去的一场浩劫,文艺的表达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80年代延续到90年代初。90年代一直为新世纪这10年的变化做着准备,涉及到个人生活的最大变化有两点:一是电脑、电视及手机成为人们接受信息的主体;二是消费生活强力进驻中国,人被商业品牌文化所包围。由此形成的以资本为驱动力的娱乐文化,对中国文艺界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与西方社会现代性的问题不同,中国的特殊性在于,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甚至某些古典主义是一起涌来的,比如我们同时听到了巴赫和现代主义音乐,这两者其实有着三百年的时间差。我们对古典主义和现代主义的艺术并没有接受充分,就囫囵吞枣地进入了对后现代艺术的模仿,造成了当下纠结的现实。目前中国的影视制作水平,比如摄影用光与镜头,修辞学以及硬件,与世界高端都有接轨,但对历史意识形态、对人的理解却还是非常概念化的(人不说这个角色的话)。创作者见风使舵(如抗日剧、卧底剧一拥而上),模仿、抄袭、投机的心理很重。美术界有人打着前卫的幌子行骗,把西方的概念趸过来冒充先锋,靠资本家在拍卖市场上做局,把价格抬高。严肃文学萎缩,流行文化是青少年感伤文化,而且是以极其浅陋化与商品拜物教的郭敬明为代表。至于戏剧,这些年小剧场在京沪两地风靡,有一些民营剧团经济收益很好,但其中还多是小品化的和爆米花式的娱乐,能够以艺术质量站稳的剧目数量很少。加拿大学者麦克卢汉很早就指出了传媒文化在后现代的重要位置,这直接导致了相对主义对文艺的影响。当电视成为后现代生活的主导时,我们克隆了很多西方的节目,如“快男超女”、群体选秀,“好声音”等等。西方古典主义的所有概念如伟大、崇高、深刻等在相对主义制造的明星前都轰然倒塌,文化相对主义导致美和丑、崇高和低劣的界限都出现了模糊。
      中国文艺的这种情状与社会的剧变相关。面临全球化的世界发展趋势,中国的社会形态与西方国家极其不同,却需要在二三十年里走完几百年的现代化的道路,这种裹挟与威压一度引发了不少社会问题(如富士康的跳楼事件),也必然使文艺家产生压迫感,创作者感到更焦灼,文艺成为哈哈镜。早年还有对人的关注,现在阅读变成快阅读,图像取代文字,人的感知越来越弱化了。这里,不妨提出一个概念,我们不仅面临着经济转型,还面临精神转型,要完成这种精神转型,必须从接受美学的层面上进入。
      关于现代性的研究,西方这100多年来的成果应该借鉴。西方哲人对现代性的省查鲜有唱赞歌,多充满负面的忧虑,这与西方文化本就是忧患的文化特性有关。说到现代性带来的危机,这几位学者不可忽略。德国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霍克海默,从18世纪的启蒙运动推导出纳粹集中营诞生的基础,提醒人们文化如何成为社会的反作用力。英国人吉登斯的《现代性的后果》与《现代性与自我认同》从社会学的角度提出第三条道路。列奥·斯特劳斯从政治哲学角度,认为现代经过了三次浪潮,我们现在处于第三次浪潮的震荡之中。美国的卡林内斯库专门研究艺术,提出了现代主义、先锋派、颓废、媚俗艺术、后现代主义这五种类型。这些大师的著作可为我们提供理论平台与营地,国内有一些敏感于此的学者,已经作了介绍。
      诚然,现代性存在危机,但它有“危”也有“机”,西方多讲“危”,我们应该寻找“机”。现代性带来资讯的方便,引导我们与世界同步。现在的文艺不是创新与否的问题而是生存的问题,随着政府部门已启动多年的文化体制改革的深入,不创新的文艺团体将无法活命。
      文艺创新如何从媚俗和商业文化中突围?经营者和创作者必须放下短视、投机心理,注重长期的积累,国内外都有成功的例子。笔者在德国访学时,常看到柏林的美术馆外排着长队,文化书店顾客盈门,柏林爱乐音乐厅听众踊跃,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国内而言,据我所知,国家大剧院把在中国群众基础较弱的古典音乐却做得风声水起,在打造歌剧方面成果突出。大剧院着力推出经典剧目,将西方创作阵容与中国混合,并建立自己的乐队,既与电视媒体合作,又获得大企业的赞助,还同时开设音乐教育讲座,培养自己的观众。另外,拥有良好传统的北京人艺也有创新之举,仅有两个演员的话剧《喜剧的忧伤》不仅格调高雅,还刷新了该院历史上的票房纪录。我认为像这样的范例都应该成为我们课题具体剖析的重点。
      我们正处于美国未来学家托夫勒所预言的“第三次浪潮”时期,衡量这个时期社会进步的是丰富多彩的文化。总之,既要有中国特色还要有国际视野,既要有底蕴,还要有现代的形式感,这便是变动社会精神转型中艺术表现的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