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悲哀
作者：倪章荣
这里所指的“文人”，系纳粹时期的文人。
或许，希特勒的国家民族主义思想，开始之初有其迷惑性，让德国人以为可以依靠它拯救德国、振兴德国，然而，当纳粹运动燎原德国及其整个欧洲社会之时，其狰狞面目已经暴露无遗，尤其是当自己的亲人、朋友、邻居、同事遭到无情打击和残酷迫害的时候，只要是正常的普通人，也能看清其丑恶嘴脸，不用说聪明过人、智商超群的文人了。然而，就是这些以血统高贵及思想深刻自居的日耳曼文人们，却争先恐后地加入了纳粹组织，并为泯灭人性的纳粹主义摇旗呐喊，著名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著名作家埃米尔·路德维希、著名剧作家汉斯・约斯特，著名政治理论家阿尔弗雷德・罗森贝格，著名诗人戈特弗里德・贝恩，著名先锋派画家诺尔德、著名表现主义油画及水彩画画家埃米尔·诺尔德，著名导演莱妮·里芬斯塔尔（为纳粹主义增光添彩的作品如《意志的胜利》和《奥林匹亚》，因其艺术上的卓越表现在电影史上具有重要地位），著名挪威小说家汉姆生……我还可以列出一大批纳粹党文人及其拥护纳粹主义的文人名单，这个名单不仅仅限于德国，法国、瑞典、挪威、意大利、西班牙等等国家遍地都是纳粹文人，加入纳粹几乎成为当时的文人们不由自主的选择，成了一些文人引以为荣的身份符号，以为这样便有了功名。
他们加入纳粹党后，或公开表态支持希特勒，或用作品为国家社会主义歌功颂德，或争当纳粹主义的宣传员。他们睁着眼睛说瞎话，把控制说成保障安全，把特权说成制度优势，把巧取豪夺说成公平竞争，把侵略扩张说成维护国家利益……即使什么也不说，他们也要站在纳粹的队伍里，举举拳头、喊喊口号，甚至只是跟着大队伍走一段路，也能让他们心情舒畅。
一直以来，我对于自诩为社会精英的文人们的种种弱智与可耻行为迷惑不解，明明是一个恶贯满盈、祸患无穷的组织，为什么还要加入其中？文人不是应该有追求公平正义的冲动吗？不是有洞察秋毫的能力吗？不是有为人做事的底线吗？如果说作文只是铺垫，目的是官职和利益，虽说有点无耻，倒也能够理解，人性使然，不能要求每个文人都高尚甚至都能够成为及格的人，可很多文人都标榜自己热爱艺术，都认为自己站上了道德高地，都吹嘘自己在深刻思考。很滑稽，很魔幻，很无语。更令想起就我抓狂的是，有些人明明既无当官的基础，又无发财的条件，不过普通岗位的平凡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脱离平凡与普通，可他们却想方设法地加入纳粹组织（甚至请客送礼、谄媚奉承），究竟为了什么？有一个岗位，有一个家庭，有写作的能力，不是很好吗，为何非得降低人格（或许在他们看来是提升人格）？据说，纳粹时期，要进入德国公职人员队伍，必须加入纳粹组织，一些人为了生活随波逐流也可以理解，人首先得生存、生活，在这样的社会只能做无可奈何之举，可不少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岗位、已经功成名就的文人，却还要去加入纳粹组织，简直就是犯贱了。特别是一些先锋文人，所谓先锋就是思想开放、不循规蹈矩，可笑的是，他们在“先锋”之后却一个个钻进了纳粹组织的笼子里。可谓千古奇观了。十分敬佩著名政治学家和历史学家阿伦特，海德格尔曾经是她十分崇拜的老师兼情人，就因为他加入了纳粹组织，阿伦特坚决地与老师决裂了。十七八岁的时候，我曾经对汉姆生的长篇小说《大地的成长》如痴如醉，后来知道他曾经是纳粹之后，便像吃了不洁食品一般很长一段时间胃里很不舒服。我不知道那些分不清是非善恶的文人们，是如何写出（画出、演出）高雅、深刻的作品的？
即便德国也有不少不愿加入纳粹组织的文人和科学家，如著名小说家托马斯·曼 和海因里希·曼兄弟，著名戏剧家布莱希特、伟大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等等，毫无疑问，他们的“功名”比那些加入纳粹组织的人更大。
我觉得纳粹时期的某些文人很悲哀，不知他们自己感觉如何？
（倪章荣，笔名楚梦。作家、文史学者。）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