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云朵记忆的藤蔓

时光的云朵记忆的藤蔓

——祁阿辉散文集《此心安处》读记

作者：张念贻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和文学复兴浪潮共同奔涌，那时的大学中文系女生，无疑都是天选的文字织女，是文山的攀登者，是文心的守护者、是文海的摆渡者。我所认识的女性写作者中，无不闪耀着黄金时代中文才女的光芒。九十年代初，从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祁阿辉便是如此，散文集《此心安处》是她踩踏时光的织机，绣出的一段文字的云锦；是她弹拨记忆的琴弦，奏出的一段如歌的行板。深情不负往事，如她所言：“那些被我们虚度的看似无意义的时光，不会真的消失。”

“此心安处”，固然出自苏轼的名句，在祁阿辉却不是信手拈来，她在自况里说：“曾渴慕空山新雨、明月清泉，终不得不委身生活，困居古城闹市。遂心安此处，浮生偷闲，游走街巷，邂逅烟火悠然，捡拾细小感动，丝丝温暖……”这段文字让我想起数年前，同是西大中文系出身的才女秋乡写我的文字“就像两只师从一个师傅的灵兽，在人流里晃荡，不经意间一回身，竟然发现一个自己的同门，只一个眼神，时间和空间瞬间就坍塌了。”

《此心安处》是祁阿辉归来的绽放，所折射的又何尝不是王阳明“我心光明”的光芒。在“风物随想”“记忆告白”“行走笔记”三个锦盒里，分别装着的十八到二十不等的锦囊，我想这些文字之于她，一定是敝帚自珍，岁月深深处，心有千千结。

她的“风物随想”，是一场随风奔跑的轻舞飞扬，风的足迹天马行空。开篇就沦陷在春深似海的季节里。她为触目惊怀的一句”弯曲的时光“做注，笃信弯曲的时光，“一定是沉重的，有质感的时光”；她对《风》的定义，起句孤绝：“这世上最难以琢磨除了人心，就是风”，风的故事呼啸而来，从乡村少女的叛逆，到城市少妇的恬淡，切换到塞上大漠正午阳光下，一片风沙中茁壮生长的向日葵，她像是在钢琴上弹奏出风的旋律：“我们所能感受到的风，总是连着云、连着月、连着土、连着沙、连着万物，千姿百态、气象万千，神奇莫测，风能去它想去的任何一个角落，谁也挡不住风的翅膀”，她用她的文字刻刀，雕刻出风的形象与风的个性。倘若灵魂高蹈，生活便是芭蕾舞鞋的水晶脚尖，婀娜多姿又亭亭玉立于日常的琐细。她所感悟的《微凉》，是在温暖的年夜饭后，一阵夜风微凉轻袭，敏感推己及人，在酒店电梯上、在地铁上、在微信朋友圈里，像八爪鱼一样，伸出悲悯的触角。她的《委身生活》，是一场灵魂的“下嫁”，对于一个《没有故乡的人》，《生活圈》似乎只是巴掌大的三点一线，但岁月的故事随物赋形，《一些草木》中苦难的回甘，《年上，塬上》的怅惘，曾经对红色高跟鞋的渴慕生发出《奔跑的平底鞋》，这种对极致的取反，是云泥的参照，如《城也是村》《春天的落叶》《浅山的惬意》，风中的随想，可谓“星河欲转千帆舞”，随心、随性，并不随意，并不沉溺、拘泥，取而代之的是她抖出相声和脱口秀的《包袱和梗》，她归来依旧是少年的《江湖侠客》，快意恩仇。

她的“记忆告白”，是一场挥手往事的深情重逢，流年似水光阴如镜。她与《七岁的帐篷》里的自己重逢，她与那个曾经独自一人走路的小女孩重逢，她的外婆、她的老爹、她的家人们、亲人们一一登场。她与少女时代的偶像“千金大小姐”、她与曾经熟识的街巷里炸油条的摊主“许大马棒”重逢，她与同班外号“右边的弧光”的女同学重逢，她与拾麦穗的女人重逢，她与花的主人重逢，不仅故人，还有故地，她与老屋的涝池重逢、与那些年的胭脂河重逢、与大学南路重逢，与曾经的遇见，并肩战斗的报社同事重逢，勾连出昔年的年历、手表、远去的干煸豆角酸豆角、陕南深山的包谷酒，纵是似水流年，并非镜花水月，当岁月的镜头在文字里历历在目，也许记忆逐渐模糊，但情感的着色分外鲜亮， 故乡与故事，在记忆里，盘根错节又牵牵绊绊，终有一天，化作笔下最长情的告白。

她的“行走笔记”，是一场浪迹天涯的芬芳抵达，繁花似锦俯拾皆是。从《早市风云》到《在城边闲逛》，再到《小馆子》《街角的欢乐》《甑糕爱马仕及凉粉三吃》，从《谁为阿房觅新赋》《西山邂逅杨二郎》，到《陕南背篓》《陕北行记》，再到《南京的秋》《浅尝苏州生活》《湘西小记》，从一个中年女子蜗居城市的烟火日常，到心驰神往无往不至的灵魂徜徉，她唱出蓝田杏花谷的《三月芳菲》，她唱陕南秦巴的《只此青绿》，她能读取《黄昏的语言》同样能够读懂《塞上西风》。当然，她的边走边唱，带着她作为公路人对“世间的路”的深沉的探问，不惜笔墨讲述穿越秦岭的宝鸡244国道上的雪山洞道班的平凡夫妻的暖心故事，讲述横贯沙漠的靖边210国道上曾经的“柴草路”和“信天游”。

时光的脚步，如云朵的聚散，那么轻、那么重；记忆的脉络，似藤蔓的缠绕，那么柔、那么韧。祁阿辉说：“每一个无声的日子看似庸常，仔细端详，却充斥着滴水穿石的坚韧和岩浆炸裂的汹涌。”这是一种和光同尘，吹灰为羽的力量。我相信时光的云朵历经风雨，终会照进阳光，我也相信记忆的藤蔓蓬勃生长，终会开出繁花。

2025年11月29日北京魏公街

作者简介：张念贻，作家、评论家、资深媒体人陕西省作协、美协会员，陕西省散文协会副秘书长。

 来源：石榴花文艺

作者：张念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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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