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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谢松良小说的语言感受力

林汉筠2025-11-29 19:09:07

试论谢松良小说的语言感受力

——以谢松良《下一个转角》为例

 

作者:林汉筠

 

近年来,东莞作家谢松良文学创作颇丰。难能可贵的是,他一直坚守“为底层立言,以质朴传情”的创作理念,用底层视角聚焦社会现实,创作出了一篇篇情感真挚、深受读者喜爱的短篇小说。本文以他的短篇小说《下一个转角》(刊《辽河》2025年第10期)为例,分析小说文本的感受力,探析其风格与内容。

 

一、口语化的语言呈现自然质感

 

语言是一面镜子,通过它不但可以看到时代的身影,还可以看到特定的社会环境和特定的文化风格。作为文学作品的载体,语言的感受力更是直接决定了文本与读者的情感联结深度。在《下一个转角》这一万来字的篇幅里,文本具备了“脱口而出”的自然质感,更实现了与人物身份、生活场景的高度适配,让读者在阅读中产生强烈的代入感,使文本成为打工者身份与生存状态的自然流露。

谢松良写作最大的特点是文本的真实性,用朴实、精准的语言,直击人类情感的共鸣点。车间主任王钢斥责还是新员工的贾洪:“人事部的人瞎了眼,怎么放着那么多好人不招,偏偏把你这个废物招进来,都这么久了,连最基本的下料都把握不准。”“废物”这类直白甚至粗粝的词汇,精准还原了底层管理者的急躁与强势,符合工厂车间的高压语境。后来,贾洪经过刻苦努力,学好了技术,得到了提拔。同事们起哄让贾洪请客时的对话,更是带着直白的情绪表达:“老贾,升了官还不请客?反正人事部都白纸黑字地张贴在公告栏里,你不请客我们跟你没完。”这种对话带着打工者之间纯粹的热闹与亲近,让读者仿佛置身于广东的工厂车间,听见打工者的原声。

口语化叙事,让人看到的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真实人物。用质朴的语言讲述最真实的故事,让读者在阅读中感受到生活的温度、人性的深度与生命的韧性。机修组长谢敬评价大发厂的现状:“都说我们大发厂流行一句话,叫作‘出生入死’。出去的生,进来的死。”短短十二个字,没有抽象的理论分析,却以自嘲式的口语,道尽了打工者“跳槽求生存”的现实。留下的人困在低薪高压的环境里,离开的人反而有机会获得新生。不绕弯子、不唱高调,只用最朴素的语言戳中底层生存的痛点,这种概括没有华丽的修辞,却比长篇大论的社会评论更具冲击力。

这种口语化风格,让谢松良的小说突破了文学与现实的隔阂,使不同身份的读者都能在文本中找到熟悉的生活印记,从而产生情感共鸣。

 

二、情感与细节描写深度融合

 

细节关乎作家的境界,也关乎作家如何处理好“小我”与“大时代”的关系。谢松良善于捕捉人物的动作、神态、环境的细微变化,用极简的笔墨传递深层的情感与人性特质,让读者在细节中感受到人物的内心世界与命运起伏。

情感的“重量”与“姿态”两个细节,没有煽情的词汇,却让读者感受到打工一族的深情与倔强。贾洪对丁铃的思念从未用“我想你”“我爱你”来表达,却通过两个关键细节深入人心:一是贾洪在建筑工地的艰难时期,“丁铃”几乎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唯一”这两个字,不再是轻飘飘的修饰,是他能抓住的一束光。二是贾洪初到广东时,没有把来广东打工的消息告诉丁铃,因为他是个男人,不想依靠女人的帮助达到某种目的。这份“不想依靠女人”的“硬气”,说到底,是怕自己的狼狈,扫了心上人眼里的光。

文学细节中的精神,不在于提供知识信息,而在于培养对生命的敏感和体恤。在谢松良的小说里,避开对“打工流程”“工厂制度”等知识性内容的堆砌,转而通过底层人物的动作、心念、困境细节,让读者触摸到人物的生命温度。谢敬曾冒死救过触电的贾洪。后来,谢敬因工厂辞职难,要放弃押金离开,贾洪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放到他手里,说:“先从我这里拿吧,以后我直接找老板要。”但谢敬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些细节无关“朋友间该不该谈钱”的道理,而是底层人之间最质朴的情义的体现。谢敬不是“清高”,而是懂贾洪的难处。他知道贾洪要供弟弟妹妹上学,还要还房贷,自己的几千块押金,对贾洪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知道贾洪从老板那里是要不来钱的。老板连出差找的两块钱零头都要收,怎么会为员工的押金让步?谢敬的“拒绝”,是不想让这份“报恩”成为贾洪的新压力。小说聚焦于贾洪、谢敬、小月这些底层人物在生存、爱情中的挣扎与坚守。

 

三、通过“感官元素”增强生存底色

 

阿根廷著名小说家博尔赫斯曾说过关于小说的材料储备的话:“我常常是为了一个短篇小说而准备了一个完整的宇宙。”

对于谢松良来说,《下一个转角》的主角是工厂车间的搬运工。其场景设置,具备了“纪录片式”的真实感。以打工者贾洪的人生浮沉为主线,串联起爱情的遗憾、职场的博弈与命运的无常。“车间里机器轰鸣,老员工都不爱说话,你问他们技术上的事,他们说,你自己看、自己悟吧,看多了自己学着做,自然也就会了。”“机器轰鸣”的听觉元素,映射出车间的嘈杂与压抑;“老员工不爱说话”的细节,反映出打工者之间的疏离与竞争。“没有人有义务教新手,每个人都在为生存奔忙。”这些都客观呈现了职场的冰冷与残酷,让读者更能理解贾洪“缠着老员工教技术”的执着,以及“技能大比武夺第一”的不易。

漂泊与孤独的场景描写,则进一步强化了打工者的生存底色。贾洪初到广东时,“当南下的火车慢慢开动时,我猛地产生了一种少有的孤独和凄凉的感觉,一行细细长长的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落。”小说没有刻意渲染“背井离乡的悲壮”,而是用“火车开动”“孤独凄凉”“泪水滑落”这些词语,形象地描绘了底层劳动者为了生计远离家乡的无奈。“走在车来车往的街头,站在高大的楼宇下面,感觉自己就像沙粒和蚂蚁一样渺小。”“车来车往”的热闹与“高大楼宇”的压迫感,与贾洪“沙粒蚂蚁”般的渺小形成强烈对比,没有“我很迷茫”的告白,却让读者清晰地感受到他在城市中的孤独与无力。

谢松良还善于通过“感官元素”增强场景的沉浸感。工厂开工时,“老板没有来,经理给厂里的每个管理人员发了个50元的红包,给员工发了个20元的红包。厂长拿到红包就撕个粉碎,怒气冲冲地吼道:什么玩意,他妈的给不起红包吗?”“撕个粉碎”的动作、“怒气冲冲”的神态、“他妈的”的口语,让读者仿佛看到厂长愤怒的模样,听到他的斥责声,感受到现场紧张的氛围。这种“让场景自己说话”的写实风格,摒弃了“理想化美化”的套路,让《下一个转角》的场景不仅是叙事的背景,更是打工者生存状态的“活化石”。

谢松良用“平视”的目光记录打工者的喜怒哀乐,用“贴近”的文字传递他们的心声。通过谢松良的文字,读者能触摸到工厂机器的温度、出租屋的烟火气、打工者的汗水与泪水,更能真切地理解底层劳动者的生存压力、情感困境与命运韧性。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