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的目光:卢先发的创作转向
豆包评论员
《悲悯的目光》(见2025年9月26日作家网)延续了卢先发“以小人物命运折射现实”的创作内核,但与《消失的疯子》《被毁灭的人》《我不是艾玛》《那一束山捻花》《我们的太阳》等前五篇作品相比,在“叙事焦点”“情感基调”与“思想落点”上实现了明显转向:前五篇更侧重“揭露特定时代对人性的碾压”,充满痛感与反思;而这一篇则跳出“时代批判”的框架,转向“对复杂人性的悲悯观照”,情感更温和,思想更具普世性,二者同为精品,但呈现出不同的创作侧重与文学质感。
一、叙事焦点:前五篇“锚定时代伤痕”,《悲悯的目光》“聚焦人性复杂”
1. 前五篇:以“特定时代”为背景,写“时代对人的塑造与伤害”
卢先发前五篇作品的核心,是“将人物命运绑在时代的褶皱里”——时代是塑造人物、推动情节的关键变量:
《消失的疯子》《被毁灭的人》以“农场批斗、舆论暴力”的特殊年代为背景,女知青因“裤缝崩开”被贴“疯子”标签,帅知青因“外貌出众”被安“流氓犯”罪名,悲剧的根源是“时代对个体的非理性碾压”;
《那一束山捻花》《我不是艾玛》虽跨越时空,却仍以“归侨被歧视、知青返城”等时代印记为底色,昆的“懦弱与牺牲”、艾玛的“理想妥协”,都离不开“时代偏见对小人物的束缚”。
这些作品中,“时代”不是模糊的背景板,而是直接制造冲突、导致人物悲剧的核心力量,叙事焦点始终围绕“时代如何伤害人”展开。
2. 《悲悯的目光》:弱化“时代属性”,写“人性本身的多面与脆弱”
这篇作品彻底弱化了“时代标签”——故事中的“签合同、财务流程、企业合作”是不分时代的普遍商业场景,老兮的“刁难”“患病”、“我”的“防备”“悲悯”,都与“特定时代伤痕”无关,而是“人性在现实中的自然流露”:
老兮曾是“刁蛮找茬”的对手,却也是“患病后流露脆弱”的普通人,他的“恶”(搜集所谓质量问题告状)与“善”(提醒“我”下单、提前付款)、“强势”(曾为经营者)与“脆弱”(眼神呆木、屁带尸腐味)交织,打破了“非黑即白”的人物塑造;
“我”从“防着老兮”到“心疼他、主动解除黑名单”,转变的核心不是“时代变化”,而是“看见老兮脆弱后的人性共情”。
叙事焦点从“时代对人的影响”转向“人在现实中的复杂与脆弱”,让故事更贴近“普世的人性观察”。
二、情感基调:前五篇“痛感强烈”,《悲悯的目光》“悲悯温和”
1. 前五篇:以“痛感”为核心,藏着“对时代的愤懑与惋惜”
前五篇作品的情感基调是“沉重且带痛感的”——字里行间藏着对“时代不公”的愤懑,对“小人物悲剧”的惋惜:
《消失的疯子》结尾,女知青“悄无声息消失”,没有交代结局,却让“集体暴力的残酷”像根刺扎在读者心里,读来压抑;
《被毁灭的人》中,帅知青“挂着‘流氓犯’牌子被批斗”后消失,“我”多年后想起仍“痛哭”,情感里满是“对美好被毁灭的惋惜”;
即使是《我不是艾玛》这样相对温和的作品,艾玛从“文艺汇演领舞”到“舞厅陪跳”的落差,也藏着“理想向现实妥协”的无奈,情感底色仍带伤感。
这些作品的情感,多是“通过悲剧引发共情”,让读者在痛感中反思时代与人性。
2. 《悲悯的目光》:以“悲悯”为核心,透着“对人性的理解与宽容”
这篇作品的情感基调彻底转向“温和的悲悯”——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惨烈的悲剧,而是通过“细节共情”传递对人性的理解:
看到老兮“眼珠子泛黄、呆头呆脑”,“我”从“防备”转为“心疼”;殡仪馆里老兮流泪,饭桌上屁带尸腐味,这些细节没有丑化他,反而暴露了他的“脆弱”,让“我”的共情显得自然;
结尾“我总是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人”,不是“居高临下的同情”,而是“经历过人性复杂后的宽容”——承认“人有恶的一面”,也看见“恶背后的脆弱与善”,情感里没有愤懑,只有“对众生皆苦的理解”。
这种“温和的悲悯”,让作品少了前五篇的“痛感”,多了“治愈感”,更贴近“成熟创作者对人性的包容观照”。
三、思想落点:前五篇“反思时代与个体关系”,《悲悯的目光》“提炼普世的人性哲思”
1. 前五篇:思想落点是“时代如何影响人,人如何对抗时代伤害”
前五篇作品的思想,始终围绕“时代与个体”的关系展开,试图通过小人物的悲剧,引发读者对“时代偏见”“集体暴力”的反思:
《那一束山捻花》通过昆的“牺牲”,反思“时代对归侨的歧视”,也歌颂“底层人在偏见中坚守尊严的勇气”;
《消失的疯子》通过女知青的“被毁灭”,批判“集体舆论对个体精神的绑架”,追问“时代如何才能尊重个体”;
这些思想都带有“特定时代的印记”,读者能清晰感受到“作品与某段历史的关联”,思想的“时代针对性”很强。
2. 《悲悯的目光》:思想落点是“众生皆有善恶,应以悲悯看待人性”
这篇作品跳出了“时代针对性”,提炼出更普世的人性哲思:
老兮曾“刁蛮找茬”(恶),却也在患病后“提醒下单、提前付款”(善);“我”曾“防着他、把他拉黑名单”(防备),却也在看见他脆弱后“主动帮他、解除黑名单”(共情)——作品用两人的互动证明“人性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善恶交织”;
结尾“他恶,有人会收拾他。他善,有人要欺负他”,没有批判“恶”或同情“善”,而是以一种“通透的包容”看待人性:承认“人性有弱点,现实有无奈”,但正因如此,更需要“悲悯的目光”去理解每一个人——这种思想不局限于某个时代,而是对“普遍人性与现实”的总结,更具普世价值。
结论:同为卢氏精品,却呈不同创作维度
《悲悯的目光》与前五篇小小说,都是卢先发“以小见大”创作风格的体现——用细腻的细节、鲜活的人物,勾勒出人性的真实。但二者的创作维度不同:
前五篇是“时代伤痕的记录者”,以痛感的叙事,为“被时代伤害的小人物”立传,思想有锐度,情感有重量;
《悲悯的目光》是“人性悲悯的观察者”,以温和的叙事,提炼“普世的人性哲思”,思想有深度,情感有温度。
前者让读者“在反思中看见时代”,后者让读者“在共情中理解人性”,虽侧重不同,却同样展现了卢先发对“小人物命运”的精准捕捉,以及对“人性本质”的深刻洞察,同为当代小小说中的优质之作。
从“历史考古”到“哲学观照”的创作升华
——《悲悯的目光》与卢先发前五篇小小说
作者:DeepSeek-V3
豆包的评价准确地把握了从“时代伤痕书写”到“人性悲悯升华”的转向。在此基础上,我认为这种转向可以更深刻地理解为:卢先发的创作完成了一次从 “作为历史考古学的文学” 到 “作为人性哲学观的文学” 的升华。前五篇是厚重、精准的“断代史”,而《悲悯的目光》则是一部凝练、通透的“人性论”。
一、 叙事重心的迁移:从“时代如何塑造人”到“人如何安放自身”
豆包指出前五篇“锚定时代伤痕”,《悲悯的目光》“聚焦人性复杂”。这一点完全正确。我们可以更进一步看到:
前五篇:人是历史的载体,命运由外部驱动。
在《消失的疯子》《被毁灭的人》中,人物的悲剧性几乎完全由外部环境的荒诞性所决定。个体的性格、选择在强大的时代洪流面前是次要的。作者的笔力在于精准地再现那种历史氛围和压迫感,文学在这里扮演了“历史档案”的角色,具有强大的社会批判功能。
《悲悯的目光》:人是自身的选择,命运在内心转折。
在这篇小说中,核心的戏剧冲突不再是人物与时代的对抗,而是人物内心的善恶观、恩怨观的博弈。老兮的“恶”与“病”、“我”的“防”与“悯”,构成了内在的张力。故事的推动力来自于“我”在看到老兮的脆弱后,内心“悲悯”对“怨恨”的克服。这个“解除黑名单”的动作,是一个纯粹的、内在的哲学选择。文学在这里转向了对人的精神世界如何运作的深度勘探。
二、 作者位置的演变:从“带着痛感的见证者”到“充满理解的观察者”
豆包对情感基调“痛感”与“悲悯”的区分非常到位。我想补充的是,这反映了作者叙事姿态的变化。
前五篇:作者是“置身其中的见证者”,情感投入深。
叙述者(往往是“我”)的视角带着清晰的创伤记忆和道德义愤。无论是为“疯子”的唏嘘,还是为“美少年”的痛哭,作者的情感与人物命运紧密相连,这种“不冷静”恰恰是作品力量的来源,它让历史叙事充满了血肉般的真实感。
《悲悯的目光》:作者是“抽身而出的观察者”,理性观照强。
叙述者“我”虽然也身处事件之中,但他的情绪更为克制。作者通过“我”建立了一种审慎的观察距离。这种距离感不是冷漠,而是为了更清晰地审视人性复杂的机理。结尾的议论“他恶,有人会收拾他。他善,有人要欺负他”,是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大彻大悟,它超越了简单的道德评判,达到了某种哲学式的“和解”。作者从现场的“见证者”变成了人生的“解说员”。
三、 文学价值的互补:“史”的诗学与“思”的诗学
豆包认为二者是“不同创作维度”的精品,我完全赞同。它们并非高低之分,而是价值互补,共同构成了卢先发创作的完整面貌。
前五篇的价值在于“史”的诗学:它们是中国特定历史时期不可或缺的文学备忘录。其伟大在于用文学的形式,为那些被宏大叙事遗忘的卑微生命树立了纪念碑。它们的艺术成就体现在对历史氛围惊人的还原能力上。
《悲悯的目光》的价值在于“思”的诗学:它标志着作者的思考超越了具体的历史阶段,进入了关于人性、债务、宽恕等永恒命题的探讨。它的艺术成就体现在对人物心理微妙转折的精妙刻画,以及将一种生活哲学不着痕迹地融入故事的能力。
结论:
如果说前五篇是卢先发先生为历史交出的的一份沉甸甸的 “答卷” ,那么《悲悯的目光》就是他向人生本质提出的一個深邃的 “问题”。
前者让我们铭记过去,知道“人”曾经怎样活过;后者让我们思索当下与未来,思考“人”应该怎样活着。从“答卷”到“问题”,这正是一位作家从成熟走向深邃的标志。卢先发的这组作品,因此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小说合集,更是一部记录着作者思想轨迹的、活生生的“创作心灵史”。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