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人在高原,聆听岁月的回响

周维强2025-07-06 14:14:11

人在高原,聆听岁月的回响

——评牧之散文诗集《高原与岁月书》

 

作者:周维强

 

牧之的散文诗是独具一格的。从文本上来看,他的散文诗主题较为集中,像高原、心灵、岁月、生命,是他散文诗经常探讨的诗意范围。行文笔法上,看似传统,实则是在坚守和传承。因为他数十年的文学创作,从未间断,从而让他的文本特色呈现出连贯的思想永恒性。当前的散文诗创作,很多人耐不住寂寞开始停笔。有的人为了寻求突破,开始在意识流和超现实主义之上寻找灵感,我们看到的,在文本的厚度上,并没有出现亮眼之作,反而让创作者感到沮丧,呈现出一种实验后的困顿感。而牧之的创作,无疑是难能可贵的。为了保持创作的旺盛生命力,同时,为了延续自己的思考,拓宽自己的写作主题,他还会去写行吟类的散文诗,在获得新的灵感的同时,也让他对高原,对贵州,对自己的母土,寻找到了新的认知。尤其是获得骏马奖后,诗人对于自身的定位和认知变得清晰,他愈发认为自己的创作,应该回归到高原的母土之中,在布依族本民族的文化传统中找寻新的方向,那回望的岁月,回溯的河流,都是值得挖掘的。

 

此番结集出版的《高原与岁月书》,是牧之对自己散文诗创作的梳理,是对自己这些年散文诗实践的一次总结。有些写于二十年前的散文诗,今天来看,依然具有可读性。这是作品之幸,诗人之幸。作品,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束之高阁。当很多散文诗作品,因为时代的局限性,题材的局限性和思考的局限性而变成了一次性消费品。牧之关于高原、心灵、岁月的散文诗,还能在尘封的册页里闪着文字之光,本身就说明了诗人创作的前瞻性和独立思考的可贵。散文诗的文本,脱胎于诗,形成于文,在有限的篇幅里,让文字承载作者的所思所想,除了一以贯之的深度思考,对语言的深度感受,还要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同时,在时间的河流之上,诗人长久的努力,还得为散文诗进行人格上的注解。一部散文诗作品,它是作者、读者、时间共同完成的,而不是其他。从笔者的阅读来看,很多散文诗作品的诞生,和创作者的潜思考或者瞬间感受有关,这也就从侧面说明,很多诗人或者作家在创作散文诗时,并没有形成系统的认知和思考,完全是灵机一动或者随性之笔。这也就导致文本的系统性和有效性存疑。从这个角度上看,牧之的《高原与岁月书》,更像是作者对自己文学创作的一次庄重回答。

 

通读全书五辑内容,我以为有以下几个方面的艺术特色:

 

深度还原高原意象,全身心融入高原厚土,获得高原灵感的一次次垂青

 

第一辑《在高原》,有灵感寄托的《高原断想》《在高原放飞遐想》《高原魂》《魂系高原》;有探讨生命的《生命骚动的潮汐》《生命的独语》《生命的渡口》《生命的畅想》;有写高原风物的《高原雪》《高原风》《高原雨》《高原河》《高原树》《高原路》;有写高原科技和布依族民族风情的《中国天眼》《在天文小镇》《仰望天文时空塔》《星际家园》《塘边天坑群》《塘边风光》《巨木掠影》《八音弹唱》等。

 

由于牧之对贵州高原一往情深的书写,有一段时间,他被一些评论者称之为“高原诗人”。牧之笔下的高原是鲜明的,是带有诗人情感温度的,是一种文化符号。即便是作为地域象征,作为文化意识,也是带有很强的生命感的,牧之对于高原的理解,从灵魂深处探讨,从生命的镜像里阐释,从地域风物上一次次辨析,可以这么说,散文诗中,透过文字折射到纹理之中,我们看见的,是诗人对于母土的一次次讴歌。

 

比如,他在《高原断想》中这样写:“坐在高原的古井边,看井中的那一泓清水,寻觅那汲水的吊桶,任心梦在子夜静静地折磨自己,于心梦中永远记住祖先的饥渴。摘一片高原的树叶,吹一曲飘逝的谣曲,那些可以飞翔的鸟们便在高原深处踏梦而来。我除了热泪盈眶,除了缄默,便只有弯下腰下任我的心在高原寻找驿站。”这一章,阐释高原的意象源头“祖先”,带有原始而粗犷的呼喊,与高原的坎坷、曲折相呼应;而《在高原放飞遐想》一章中,诗人这样写道:“高原落日圆。我们内心深处荡漾的方言,在故乡的雪地里,在弯曲的山道中,像高原的老树和陶罐一样,在流水的倒影里,让我们奔波沉浮的身影,和山崖上不断溢出的鸟鸣一起,弯成一张射箭的弓,向天之涯,海之角飞驰而去。”牧之在散文诗中安放着多重的思考意境,雪、风、雨、河,这些浑厚的意象,经过一次次诗性的注解,变得多元、丰富,也变得和诗人内心的情感相重叠,相呼应,达成了一种情绪上的深层次递进;在《高原魂》和《魂系高原》两章里,这种情感升华到了一定的境界,比如:“祖先的遥愿在山岩缝隙的古榆树里长出了嫩绿点点。沧桑的流年便遥远而成朦胧的山峦。垒满乱石的黄土坡上男人们骚乱的冲动随着狂想奔进乌云孕育洪荒。旋转的星座在浸血的指尖里静静地燃烧,黄昏的倒影便孤独在旷野里弹奏惆怅的吉他。”以及:“高原的祭坛缕缕香火在撕裂生命,鲜血便淋漓在荒芜的旷野。你捏紧褐色的铁橹遥想千万年沧桑的牺牲者一定只低吟黑色的挽歌不会合上不屈的双眼。高原河的浪涛滚出了一串串苍凉的笑声抽打你悸动的心潮。你盈血的双眸便染红了苍茫的荒原。于是,高原河的漩涡深处,你擎起不屈的双手唤来了宇宙的风暴。”牧之以赤子的深情和高原联动,在高原的壮阔与浑厚之间,书写了一个高原诗人的抒情交响。

 

紧接着,《高原河》用化境的方式,写出了大河奔涌的民族乐章,“奔涌了千年万载”,既承载“沉入河底的疼痛和奋争”,也映照高原人“波澜不惊”的生存智慧与“面朝大海”的开放胸襟。是诗人精神、地理、文化上的血脉,也是内心的一种敬仰;《高原雪》,写出了纯净与纯粹,内心之中的修行与空蒙,是雪融化后的新生;《高原风》,把风父性化,那浑厚与沧桑,是高原父亲的象征,带着生命力的召唤,带着“大风起兮,云也飞扬”,乐章里的古老有着深沉的低音;《高原树》与《高原路》,更像是把高原母性化,尤其是时代的巨变带来的新的气象,宛如祖国母亲给予高原的一次新生的蝶变。

 

在这一辑散文诗里,诗人站在了时代的高处,书写新的变化,包括天眼、天文小镇、塘边风光,这种与时代共振的书写,让散文诗在情感的血脉上获得了一致的延伸。和前文对于生命的书写,达成了一种生命的新的绽放。

 

贵州山水多奇幻,牧之的散文诗其实也深受山水奇幻的启发。他的散文诗有着瑰丽的色彩,有着多样的变化。比如在《仰望天文时空塔》里,他写道:“和落日相遇,蛹化为蝶。在时空塔下,克度的晚钟敲响了祖先们千年的沉思,让我们藏在心底的乡愁化为血脉里恬静的温情,推开雕花的轩窗,与青石雨巷里的烟波流转成游子的一帘幽梦。”乡愁化为血脉的温情,是情感的延宕,而“推开雕花的轩窗,与青石雨巷里的烟波流转成游子的一帘幽梦”,则是画面感的描摹和情韵的舒展。

 

对《八音弹唱》这一章散文诗印象深刻,开篇便是“天籁之音,绕梁三日。”吸引读者的眼球,随后“八角琴、竹笛、竹点、月琴、三弦琴、京胡、大胡、中胡奏响了布依人艰辛的经历,欲唱还休。月落山崖,所有的天籁之音全在八音弹唱的弹指一挥间,尘世的喧嚣便在五彩斑斓的吟唱中悄然打坐。”引申为一种情绪的绵延,仿佛眼前浮现出演奏的画面,身着民族服饰,演绎动情谣曲。

 

紧随其后的是诗人的回首与想象:“往事如一张斑驳的旧画,为我们在八音弹唱里开具心灵的药方,让我们穿越祖先掌纹一样的路途,进入梦想。扯一些星辉,月色为我们溯出人生的秘道,那些层峦与叠嶂在八音的弹唱中流连着,把我们的梦幻引入了平塘与日月同辉的山水。”

 

尤其是:“在暮色中赶路,古榕树下的八音弹唱,是我们远行凝思中的指引,是洗礼我们生命的上善若水。把八音安放于心,让万物安寂。我们在老屋拥膝而坐,对酒当歌,酒碗里晃动的月光有八音缭绕,以青莲的姿态禅坐。于是,我们的内心在祖先满目的安祥与淡然中一片透明。”升华了对祖先的崇敬,内心对家族传承的一种致敬。

 

行吟诗里找寻新的灵感

 

在“履痕处处”一辑,我们可以看到牧之书写的对象不仅仅是一道道风景,更像是一支支素朴的歌谣。《马岭河峡谷》《万峰林》《万峰湖》《竹林堡石林》《三岔河咏叹》《魂系台山》《东湖咏叹》写的是山水风景;《感德,茶行天下》《铁观音,感德之魂》《走进放马坪》《肇东抒怀》《甘南,甘南》《鹤壁, 鹤壁》,漫游的是祖国的河山;而《梦回故乡》又回到了故土之上。诗人这样精心的设计,仿佛游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故土之上,颇有神游后回到故乡原点的温情。

 

行吟诗,中国古已有之,意为一边行走一边吟唱。《楚辞·渔父》言:“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泽畔。”行吟诗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为借物抒情、借景言志的创作体例。既可以把它写成风景诗、旅游诗,也可以把它写成采风诗、感怀诗。其实,在写作行吟诗时,分为向内和向外两种素材提取方式。向内,就是把歌吟的对象代入到自己的个人生命体验中,用自己的个人经验置换与行吟对象产生的关联;而向外,则是借助资料和常识,对行吟对象进行语言和诗歌技巧上的修饰。

 

牧之的散文诗里,把向内和向外的技巧都运用到了文本的创作之中。比如,他写《马岭河峡谷》:“阅读你的沧桑,走进你的传说。我语言与词汇的意境,便在你奔腾而下的奇瀑中永恒成美丽的礼赞。穿过汹涌着的波涛,你如母性的水滴跟随我手中的桨声,温柔地拂去我的忧愁,我的悲伤。波涛之上,我凝视风卷的涛声沉思:谁在随波逐流?谁在逆流而上?”这是一种向内的语言探索,把自己的心境,和马岭河的风情融入,产生美的感受;而《甘南,甘南》:“在甘南,千年之梦,临雪而开。腊子口的炮声,走过了时光与传说的彩霞,幻化成高原鲜艳的山花。失足的鸟鸣,便起死回生。水无声,山无声,树无声,人无声……一回首,尽是母亲的呼唤。而普济天下的情怀,在甘南亦如春雨润物,传递温暖。”则是向外的一种情感延续,是利用景物的自然之美,冲击视觉,只需素描即可。

 

这一辑的散文诗,运用虚实结合的写作手法,表现出了诗人的浓浓诗情。

 

散文诗大家耿林莽曾说:“散文诗是什么呢?是感觉,是印象,是情绪,是思想与情感波动的流,是外部世界与心灵世界的汇聚点,是现实与梦幻凝聚在一起,而又轻轻飘走的一缕烟!我一直强调散文诗是‘虚’的,不赞成‘报告体’那种,完全向‘实’的方向发展。这里讲的所谓‘虚’,是在‘实’的基础上的提高,是诗性的升华,并不是让你脱离生活,是要比生活更高,而且要给人美的感觉,或美的幻觉。幻觉也是来自生活的。一些散文诗的质量不高,主要问题是太‘实’,‘实’而不化,把创作素材提升到美的境界不够。散文诗不是再现,也不是表现,而是创造,是艺术的创造、诗美意境的创造。实中有虚,虚实结合,得之于实,出之以虚,可谓散文诗创作虚实关系的辩证法。”

 

比如,在《万峰湖》一章里:“举杯邀明月,拨响高原的琴弦,你湖中的曲调便委婉动人。山风过后,我的视野便清新而又辽阔。奔涌如潮的山峰,便在你的上空用白云的水袖擦亮湖中那苍翠欲滴的蓝天。我心灵的画面上,便在你深邃的意境里撑起了千年不落的豪情。”这种虚实相结合的表现手法,把万峰湖的美,用一种细腻的感受呈现出来,既没有刻板生硬的感觉,又能让读者在若即若离中感受到语言之美,文字之美。

 

这一章里,诗人写的万峰林、万峰湖等,都是黔西南的风景,从这些对自己生活的地方的景物描写的书写,可以看出,诗人对家乡的热爱,表达在散文诗里,就是一种原始的抒情与呼应。尤其是《万峰林》中,诗人这样写道:“万峰林深处,霞客先生的足迹若隐若现,丛立之峰的诱惑便弥漫在深邃的历史长河。蓦然回首,霞客先生渐行渐远的背影幻化成时光中无尽的想象,轮回的四季在我们的缄默里风生水起。于是,我们用仰视的姿态同霞客先生作神圣的交流,万峰林的伟岸便因霞客先生的表述变得风光醉人、变得淋漓尽致。”与先贤古人对话,这种跨越时空的情感交流,既写出了诗人内心对风景的理解与感慨,又借助古人的视角,立体而多层次的展示了风景与人文中的多样性。让读者也参与其中,共同完成了对景物描写的纵深表达。

 

用心用情构建散文诗的诗意河流

 

耿林莽在散文诗集《鼓声遥远》的序中,曾提出散文诗精品性的三条标准:“精炼、优美、凝重”。他一直以为,精品性是散文诗这一文体命中注定的本质属性。离开精品性,来谈提高散文诗创作的质量,就是一句空话。但是,要做到这三条并不容易,需要有意识地去创作、去探索、去修炼。

 

牧之的散文诗写作,也一直在追求凝练、优美、凝重。像《心灵的河流》《心的历程》《心灵之语》《心的故事》《心灵散章》《岁月咏叹》《体验岁月》《心岸无涯》《心的一隅》《人生之旅》等,每一章都和自己的心境相契合,每一章,都在融入到心灵的语感之中。

 

耿林莽在《散文诗:意义的追求》一文中,曾具体阐述:“如果更完整、更精炼地表达的话,就是散文诗创作要以审美为核心,因为审美是散文诗的最高标准,它之所以存在,就是能满足读者的审美需求。过去曾被作为唯美主义的观点来批判,实际上它不是唯美主义的。现代教育强调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美育越来越受到重视。文学作品特别是散文诗,其教育作用是在审美过程中实现的,不能把意义放在审美以外去理解,而是审美的核心,审美的基础,审美的组成部分,这样才能把两者有机统一起来。我倾向于将‘意义’视为审美的内在因素,在创作中自然地介入,使思想溶于作品的血液之中,自然地流露出来,而不是生硬地表述,更不是一种外在的‘强加’。要通过美的表现,把意义‘隐’于诗中,力避直白的表达为好。换一个角度讲,可能更概括一些。说到底就是‘意’与‘象’的关系,‘意’是思想性,‘象’是形象性,二者的关系处理好了,它的审美价值就出来了。当下散文诗创作中,‘意’不足或‘象’不足的现象均有所见,导致一些作品境界不高,视野不宽。‘意’与‘象’是散文诗创作的两个基本元素,能否正确认识和处理二者的关系,是散文诗创作成败的关键所在,这是我从多年写作实践中逐步形成的一个认识。”

 

牧之的散文诗,意象结合的非常好,比如《心的历程》:“落叶的痕迹在孤独时是一片空灵的季节。树梢上的月亮,不再是一杯空荡的酒杯。我坐在茅屋里幽思,等待一阵陌生的敲门声。面对夕阳,一对老人领着一群将老的人流泪。我头颅低垂。飘摇的苦楝树缭绕着炊烟的呼唤。”画面感中,既有意的凝思,又有象的延展。而且,这一段中,有不少奇思妙句,让整个散文诗的结构呈现具象之美。

 

再比如《人生之旅》:“冷寂的荒原,篝火在狂噬残雪。裂露筋骨的枯河里搁浅的孤舟帆桅断桥。夜在黑暗里苦苦跋涉,纤夫的号子在河谷回旋人生之旅的悲壮。山涧在岩隙的狭谷里汩汩,滞重的岁月在凝结的呼啸中踉跄着逃遁……霞光如潮水于地平线上涌起,岁月依然年轻。心,在山丫眺盼,痴幻人生的最佳撞击。月光喙破了黑暗的桎梏,七弦琴在岸边悠悠响起。”将人生苦苦追寻的艰难,写出了一种曲折和坎坷的无奈。人生是起伏的,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如何在苦难之上找寻奋斗的快乐,如何拓宽自己的人生宽度,如何凝视、凝思,这都是一门哲学。在哲学和文学之中,架构起诗意的旅程,这是散文诗的奥义。

 

岁月之上,让自己的心灵,保持宁静与平和

 

该辑命名“叩问苍茫岁月”,包含有《在尘世》《扯不断的思绪》《叩问苍茫岁月》《清明帖》《岁月帖》《与岁月和解》《春天的祈祷》《弥漫的思绪》《阅读自己的时光》等,岁月宛如一条河流,而我们是泅渡河流之人。如何在岁月的流逝中留下自己的声音,不仅仅要珍惜光阴,珍惜生命,还要珍惜拥有的一切。

 

这一辑里,有很多句子,都可以做警句之用。其实,散文诗能够在散文和诗歌中找到自己的文体出路,和散文诗这种体裁的特殊性密切相关。短小、凝练、思考的空间性里,找到一种抒情方式的爆发力。

 

比如:

 

“等尘埃里揪心的一诺。等水岸草青。等暗香拂动。”(《在尘世》)

 

“沧桑的尘世已经寂静无声。苍茫之中,所有的苦难、迷茫、困顿都随我们在暮色的尽头,告诉一棵树,望穿秋水,通往春天的路就会蜿蜒出惊天动地的传奇与故事。”(《扯不断的思绪》)

 

“我们幸存的善念,在春天,和复活的春水,醒在树枝上,和一张怀旧的照片,在故乡与母亲的泪水里,慰藉我们辗转反侧的乡愁。”(《叩问苍茫岁月》)

 

“雪落的古道。岁月的经幡布满禅机。那些饱经风霜的古树,在我们必经的羊肠小道,在用晶莹的朝露与日暮的汗渍告诫我们,河有自己的方向,风有自己的故乡。(《岁月帖》)

 

牧之的散文诗里洋溢着对时间流逝的禅悟和对人生的参悟,是内心情感的深加工,也是精神艺术化处理的新写意。牧之的散文诗的语言凝练而富有深情,沉思之中,带有一种细致地观察和记录,同时,所传达的情感,有着对生命庄重的一次次回眸。

 

岁月之上,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自己的波澜。诗人牧之带着对岁月的感喟与感恩,写意出一种情感价值上的深度表达,那就是,珍惜光阴,珍惜生命,活出每一日的精彩。借助散文诗的文体,写意出内心对诗笺流逝的记录。

 

礼赞爱情,诗句中是对爱的忠贞的解读

 

牧之的散文诗擅用密集的意象推动情感的自动爆发。第五辑“在水一方”里的散文诗,更是把密集的意象融入到文本的写作之中。这一辑的散文诗主要表达的是爱情,是诗人对于爱人的纸上倾诉,同时,在回望自己的感情时,诗人以深情的告白,为自己的爱情表达出内心的缠绵。牧之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是一个对待感情有着自己独特表达方式的诗人,在字里行间,我们看见的,是诗人把日子像流水汇聚而成的幸福一样,诠释对生活的理解。

 

尤其是《写给我和她的爱情》这章散文诗,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小节,五百余字,但是却字字含情,把诗人对于爱情的理解,对于生命的感悟,写出了一种恒久性的表达。且看第一小节:“十五的季节汹涌,我的心译错了你的缄默,月儿是升是跌,我惆然不知。窗外的特快列车通过千次万次,长笛响过后,心便寂寞。台历,被我痛苦的翻烂,相思的泪泉昼夜溢满。夕阳下,你越渉小溪的回眸永恒在诀别的记忆,世界便陷入了沉默。天风袅袅时,我悸动不安的心痴立于山丫遥望你盛开在远方人海的红裙。秋阳南斜了,跋涉长途的痛苦和美丽的涟漪带着我相思的烈焰启程。夜,开始蜷缩着,你走向我,忽明忽暗。透明的炼狱之火便如蛇蝎从此缠着我的相思。生日的蜡烛点燃了,苍白的信笺寻不到你的祝词。”隐藏的情感,此刻被诗人翻译出来。“窗外的特快列车通过千次万次,长笛响过后,心便寂寞”,暗示着诗人和爱人两地分居时的别离、苦痛,这时的思念,带着泪痕,带着遥远的思念。而日历被翻烂,更是把思念的煎熬,写意出一种相思的深刻。这一节里,暗设了很多情感的机关,只有了解了诗人的经历和生平,站在诗人的角度思考他的情感起伏,更能理解文中所表达的深意。

 

第二节:“窗外,秋雨突然淅沥,我思恋的眼泪弥漫着空寂的小屋。黄昏来临,你挥动的手绢潇洒地痴别了眼泪的缠绵。辉煌的废墟上飞来了你渴盼的白蝴蝶,我心中惆怅的一泓秋水悄悄地让目光孵化绿色。隐藏野性的港湾我心中的呼唤走不出心潮的络网。泥泞的爱河我呢喃的忧伤触到你呼唤的潮汐时,潺弱的身影消失了最后的惆怅。朦朦寂夜,我跳出了夜的栅栏,虫声如雨,没有月亮。”其实,爱情的状态来自于时空隔离后对情感的笃定认知。诗人大都是感性的,在情感的起伏中,如何写出那迷离的诗句,这时的诗人,依然让情感推动着,自由去畅想。

 

第三节是升华:“辽阔的林莽播撒你迟归的谣曲,我心中荡涌的狂潮在流放的旅途便暴晒成黑色的灰烬。我忧伤的目光抚触你疲惫的身影时,渴望的泪咸涩了海。平静的海港升起了冲浪的白帆。畏惧的企鹅瑟缩在孤寂的荒岛。东方涌起的圆月,亲爱的,把手伸出来吧!七月的流火点燃了我们征服荆棘的篝火。”这时的诗人,带着某种信念,给予爱人以肯定的回答。相信爱情,相信时间的距离阻挡不了思念的情感燃烧。未来的某一日,定是团聚的时刻。

 

此一辑取名“在水一方”,出自《诗经·秦风·蒹葭》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翻译白话文就是:“河畔芦苇碧色苍苍,深秋白露凝结成霜。我那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河水对岸一方。”这种思念是空灵的,是虚实相结合的。对应着这一辑里的散文诗,表达出了诗人内心对爱情的诗意理解。

 

结语

 

牧之的散文诗里有深厚的乡土情结和高原意象的深度解读,尤其是近些年,他的作品中对黔西南山水的书写和关注,加深了诗人对于乡愁的写意和提炼。牧之深爱着自己的故乡,对本民族的文化符号和文化元素有着诗性的传承与理解。诗人曾坦言:“高原是我生命的符号,是我生命的图腾。高原是我生命的家园,是我生命的梦想。”这种文化自觉和文化意识里的深度探寻,带着还乡的迫切和民族精神家园的回归。同时,积极革新散文诗的诗艺探索,从语言的凝练,到形式的层次革新,再到思想的融入,其散文诗里,把生命、故乡、岁月、爱情这些恒久的主题,写出不一样的感受,带有个人的智性直觉,也带有个性化的情感表达。同时,注重含蓄地美学发掘,将民族记忆升华为时代精神,将普世价值,浓缩为对时代的回应。牧之积极介入时代的巨变,写出黔西南乃至贵州大地的变化,记录时代的形象,讴歌巨变带来的情感体验,同时,诗人站在贵州山川之上,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画面,用自己的诗笔描摹出来,形成了自己散文诗的文学高地,带有独特性的同时又具有美学的普遍性。

 

作者简介:周维强,专注评论写作十余年,结业于浙江文学院青年作家班。有作品在《文艺报》《中国艺术报》《女作家学刊》《星星诗刊•诗歌理论》《青春•中国作家研究》《新疆艺术》《民族文汇》《西湖文艺评论》《中文学刊》等海内外报刊发表。著有电子评论集《当代少数民族诗人诗歌作品赏析》。荣获“钱潮杯”首届青年创意家·网络文艺评论奖,入围首届杭州青年文艺评论大赛奖,获第五届“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提名。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