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玛,天山的脊梁
——浅析寒冰诗作《想起乔尔玛》
作者:史映红
看到军旅诗人寒冰的《想起乔尔玛》,感触颇多,像遇到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心里顿生亲切。乔尔玛烈士陵园我略知一二:我曾为军旅作家、诗人、参与独库公路建设的老兵王发宾诗集《战士的心在燃烧》写过拙评,这部诗集是他回望独库公路建设,回首十余年建设独库公路火热岁月,记录亲身经历的诸多可歌可泣英勇事迹,当时写了《在边疆奋战,在天山铸魂》的长评,作者甚是喜欢,我们还成了很好的朋友。
去年王发宾又出版了诗集《天山独库公路》,因为评论写作,自然知道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时国际局势波谲云诡,瞬息万变,为应对不测,伟人大手一挥:“要搞活天山”,至此,一条关系国家安全和边疆稳定、促进大西北各族人民互相交流、彼此发展、促进各民族团结等诸多因素,国家下大力修建独库公路。知道乔尔玛烈士陵园和为修建独库公路献出宝贵生命的一百六十八名烈士,平均年龄才二十二岁。知道一位老兵义务守墓三十九年,其中二十四年没拿国家一分钱工资。知道独库公路的贯通,由原来的一千多公里路程缩短了将近一半。
品咂寒冰的《想起乔尔玛》,就想起王发宾写独库公路第一部诗集里《乔尔玛烈士纪念碑》的几句:“高高的天山啊耸入云/伊犁河,带着无限的思念滚滚奔腾/乔尔玛纪念碑,在独库公路高耸/造福于新疆各族人民的独库公路啊/官兵们用血肉之躯铺成/十几载的艰辛奋战/十几载的流血牺牲/铁的脊梁追梦于中华民族的强盛”;也想起第二部诗集里《乔尔玛纪念碑》的几句:“时光易逝,我们没有忘记/修筑独库公路牺牲的168名烈士/平均年龄22岁,最小的仅18岁/感动历史的青春年华/让一条路增加了记忆/一碑天山立,南北共生辉”。
第一节寒冰使用了四个“想起”,巧妙地把作品意境意蕴和标题连起来,一气呵成,这种排比句式使用,给读者阅读感受像大海的波浪,一波又一波涌过来、涌上来;又像一场气势恢宏交响乐的定音鼓的震撼节奏,层层堆积,层层追赶,构建出一座巍峨的音乐殿堂。我们闭目静思,在或直刺云霄、摩天接日,或万丈深渊、沟壑纵横,或悬崖绝壁、激流拍岸的莽莽天山,散落着无数不规则的“营房”,除了炊事员、伤病员等极少数人留守,其他官兵都餐风宿雪,“艰苦卓绝”的奋战,夜以继日,“前赴后继”,为这条国防战略要道早日贯通。
第二节与第一节在写作手法上大同小异,寒冰用五个“写下”,把一条“独库公路”“一座纪念碑”“一个守墓老兵”“一个老兵的孤勇”和“他的儿子”串起来,像串起珍珠玛瑙翡翠的丝线;像红军长征中爬雪山时战士彼此相牵的手。我曾数次问过修独库公路、因其表现出色前往北京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并为独库公路及建设者创作两部诗集的王发宾,他说义务守墓老兵叫陈俊贵,于1984年退役后,回到辽宁老家,当地政府给他安排了工作,但他心系牺牲的老班长及其战友,便与爱人辞去工作,重返天山,重返乔尔玛,为英烈守墓。他2014年被评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全国道德模范”,央视颁奖词为:“心比金坚,守住心灵阵地”;这些年他们夫妻拜访和看望超过五十六位烈士家人,他说:“如果老家烈士父母尚在,我就替他儿子给老人做顿饭,如果不在了,就去坟前烧把纸完成他的心愿”。读这些如泣如诉、长歌当哭的文字,我是感动和震撼的,感动于那些英勇无畏、战天斗地的老兵;感动于那段荡气回肠、惊心动魄的激情岁月;也感激王发宾、寒冰这样有家国情怀和民族大义的文字工作者,感激他们在这浮薄焦躁、趋炎附势的时代给我们呈现出源源不断的精神大餐,让我们这些心灵污垢比城墙还厚的人,内省自我,叩击心扉,触及灵魂。
第三节“十字镐、矿灯、钢钎、安全帽/想起老虎口、飞线、防雪走廊、压缩菜/想起大雪覆盖的高山峡谷想起/雪崩、塌方、哈希勒根达板、家书/想起天山深处的坚守与爱情”,看到这些名词动词形容词,以及诸多地名,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青藏公路、川藏公路、滇藏公路、新藏公路,这些路与独库公路一样,每条路上,寸寸流汗水,寸寸洒热血,寸寸留忠魂,寸寸是风骨。这些大多十七八九、二十一二的年轻筑路者,凿岩撬崖,咬铁嚼石,啃冰餐雪,用最原始的工具,最火热的青春,最昂扬的斗志,排除万难,遇山开路,遇水建桥,把群山连起来,把万水连起来,把高原平原连起来,把遥远的西部与首都北京连起来,把五十六个民族的心连起来。
其实散文小说也好,评论诗歌也罢,文学在本质上还是起着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心与心之间的沟通,认知与认知之间的碰撞,促进人们彼此交流与理解领悟;进而为构建和谐社会提供坚定的思想保证,强劲的精神力量和丰富道德滋养。记得评论家何西来曾说:“知识分子作为一个阶层,从总体上来说,是一个民族专司思考的部分,体现着这个民族的理性与智慧。他们中的先进分子,常常代表了他们生存的时代的最高智慧。知识分子的最可贵的品格,就是他们的永不休止地向未来世界探索的自由理性”。从寒冰的文字里,能轻易找到“专司思考的部分”,找到“知识分子的最可贵的品格”。
第四节诗人采取往昔对照、今昔对比的修辞手法,写独库公路在国家经济发展、信息交流、文化交融、国防安全等诸多方面的不可替代性,进而再次称颂那些为之“牺牲”和“奉献”的先辈,讴歌那些鲜活的“青春”与“爱情”,定格他们韶光年华,颂扬一位执着的“守墓的退伍老兵”;折射出成千上万个“士兵的忠诚”,他们“信仰高过天山”,高过云天。法国学者阿拉巴拉曾言:“我们尽可能不要用现成的表达方法。一个真正作家的标志,是其运用的独特词汇和创造表达方法”,读寒冰的文字,能看到他为了表述需要,反复斟酌,多次推敲,再三思量的痕迹。
这首作品与寒冰以前诸多作品有相似性,给我感受是悲壮激昂,是慷慨悲怆,就像我们在倾听贝多芬失聪之后创作的经典乐章,很宏阔很激越很雄浑,因为乐曲里体现了作者对生命的挑战与抗争,对人性的追求与超越,我们感谢这些有才华,有使命,有良知的创作者。
想起乔尔玛
作者:寒冰
想起乔尔玛
就会想起山坡下曾经的营房
就会想起有过的艰苦卓绝
想起,是因为一条路因为
一条路的前赴后继。然后写下天山
写下独库公路
写下一座纪念碑
写下一个守墓的老兵
写下一个老兵的孤勇和信守承诺
写下他的儿子穿上军装
续写他父亲对一条路的感情
我时常因此在夜深人静时
流下眼泪。譬如在这个八月
我又一次想起乔尔玛想起
十字镐、矿灯、钢钎、安全帽
想起老虎口、飞线、防雪走廊、压缩菜
想起大雪覆盖的高山峡谷想起
雪崩、塌方、哈希勒根达板、家书
想起天山深处的坚守与爱情。想起乔尔玛
喀什河在日夜诉说
唐布拉草原今日车来车往
一条边疆的路,风光无限
但这些与乔尔玛无关,乔尔玛
只与牺牲、奉献、青春有关
与一位守墓的退伍老兵有关
与士兵的忠诚与信仰高过天山有关
那些沉睡在独库公路沿线的士兵
现在都集合在乔尔玛
作者简介:
寒冰,本名刘高举,另有笔名岱海,内蒙古凉城县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散见《解放军文艺》《星星》《法治日报》《中国艺术报》《橄榄绿》《草原》《中国文艺家》《鹿鸣》等,有作品被《中国新归来诗人诗典》等多个重要诗歌选本收入,曾获国防大学第三届军事文化节“优秀军事文学作品奖”,出版诗集《低吟的苍茫》。
史映红,男,70后,甘肃庄浪人,笔名桑雪;在西藏部队服役21年;曾在《文艺报》《诗刊》《解放军报》《青年文学》等发表各类作品1000余篇;出版诗集《西藏,西藏》等4部,传记文学《吉鸿昌:恨不抗日死》等,评论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19届高研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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