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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时光同行,与诗歌并进

史映红2025-05-29 13:38:58

与时光同行,与诗歌并进

——浅析罗龙诗集《时光上的苍凉》

 

作者:史映红

 

或学习采风,或访友旅游,我曾多次前往贵州大地,那里有无数座奇崛瑰丽、灵秀俊美的山峦,有无数条潮涌浪滚、激流拍岸的河流,有厚重悠久、璀璨多样的民族文化,有淳朴厚重、耿直豪放的民俗民风,也有豪爽慷慨、忠厚投缘的诸多友人。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关注西部诗人的创作,比如云南贵州四川,比如西藏青海甘肃等,并把诸多优秀诗人作品认真反复阅读,把阅读感触加以记录,多年来,也应该有百十万字了。就贵州诗人而言,曾先后为徐必常、空空、伍小华、姜方、王家洋、陈朗、曾云等写过拙评。我曾在一篇拙评里说过:“黔地除了秀丽山水之外,再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造型各异、美不胜收的桥,贵州的桥早就名满天下,无人不晓,在全球都久负盛名,素有“世界桥梁在中国,中国桥梁看贵州”之说;这在一定程度上能看出贵州的地理特征。我所评析的贵州籍诸多诗人,他们世世代代成长和生活在奇峦异峰之下,山的坚毅倔强、刚正刚烈养成这片土地之上人们强硬笃定、坚贞果毅的性格;同样,他们又生活在大江河流之畔,水的悠悠柔情、碧波荡漾又润泽着他们心底的柔婉含蓄与情思绵长”;因为诗歌,我们大多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此刻,摆放在案头的是贵州纳雍籍诗人罗龙诗集《时光上的苍凉》打印本。说到纳雍,不得不说“纳雍诗歌现象”:众所周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是文学的黄金时代,也是一些文学青年才俊光芒初绽或大放异彩的时代;位于黔西北的纳雍县,迎来贵阳求学的空空、王明贵、田庆中等,在毕节求学的居一、睁眠、姜方等,在纳雍师范学院求学的陈金平、陈俊龙等,加上已在外地工作的陈绍陟、西篱、宋兴宇、唐信林、漠血等,形成了纳雍最初的诗歌群体。同一时期,纳雍涌现出了大批文学社团和文学刊物,比如“望舒文学社”和刊物《雍风》《小桥》;“奢香文学社”和刊物《奢香》;还有《黄果树》《总溪河》《绿芽》等。

纳雍籍诗人作品先后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诗刊》等国刊和众多影响颇大的省刊频频亮相,据可靠资料,纳雍诗人曾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作品的超过六十人;在县市级以上报刊发表作品的超过一百七十人。截止当前,纳雍省级作家协会会员达三十九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七人。新世纪以来,纳雍诗人获得“诗神杯”全国诗歌大奖铜奖、《飞天》杂志诗歌大赛银奖、《诗刊》新时期全国诗歌大赛金奖、贵州文艺奖等各级奖项超过一百四十多次;有两人参加了《诗刊》社举办的“青春诗会”;入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精选100家》《中国新诗三百首》《中国诗歌:21世纪十年精品选编》等各种选集约两百余次。仅新世纪以来,在这片诗歌沃土,随着时光风雨反复淘洗,像陈绍陟、西篱、王明贵、空空、姜方、笪亚平、罗龙、周春荣、徐源、蒋能等数十位老中青诗人,共同撑起了纳雍诗歌的天空。纳雍籍诗人、著名彝学专家王明贵在《诗歌现象构建的文学力量》一文中写到:“通过多年的发展,纳雍诗歌的创作水平和整体实力已经超过了绥阳,因此,纳雍诗人的贡献被誉为‘纳雍诗歌现象’,它是‘黔西北诗歌现象’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下面从三方面浅析罗龙诗集《时光上的苍凉》。

 

一个忘不了的地方

 

家乡、家园是我们每个人精神和灵魂的栖息地,因为时代发展和社会变革与整合等诸多因素,很多人离开家乡,与故土渐行渐远,这已成为一种常态,这时候,很多人对家乡故土的情感也不尽相同。不管文化如何多元,社会形态怎样交集,故乡和家园都是游子内心最温暖的寄托,最强大的精神力量,最温馨的情感脉络。

思乡之情,怀乡之愫因人而异,有冷有热,或淡或浓,但对于绝大多数文人墨客,故乡在其创作生涯中都占有很大比重,往往其作品成就更高或更出色的,多是写故土亲人的作品。虽然他在异乡的湖畔漫步,在故乡之外的河边流连,在城市的霓虹灯下奔走,但故乡一草一木,一墙一瓦,还是时常拨动他的心弦,于是就有了很多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大著名作:比如沈从文的湘西,汪曾祺的高邮,路遥的陕北,陈忠实的塬上,史铁生的地坛,迟子建的东北乡等。

诗集《时光上的苍凉》,也多次写到家乡故土,可能因为自己也是一个长期远离故土家园的人,读罗龙的文字,深有同感,心有戚戚,比如《弯曲,然后向上》:“故乡的小路弯曲/母亲用它缝补我的童年/故乡的山峰弯曲/父亲用它托起我的人生∥我们在弯曲中走过曲曲弯弯/一代又一代,然后向上/一弹,弹到诗和远方∥我们是被弹出去的子弹/而且最终失去抵抗/像八月的雁,在目光尽头/越走越远/剩下一个人的坚持/始终不说话,然后就是想哭”;地处偏远封闭、延绵不绝大西南千沟万壑间的小山村,自然被弯弯曲曲的小路连起来,与十万座大山连起来,与十万里江河连起来,与故乡之远连起来,也与父亲的白发和母亲的皱纹连起来。《庄子》里曰:“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故乡弯弯曲曲的路,“母亲用它缝补我的童年”“父亲用它托起我的人生”,是的,穿着母亲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的衣服鞋帽在这条路上求学,踩着晨昏,踩着星月,无数次走在这条路上 ,因为父亲看护而内心踏实;这条弯曲的路,父亲的父亲走过,爷爷的爷爷走过。我注意到,前两节诗人使用“托起我的人生”“一代又一代,然后向上”,这条弯弯曲曲的路,也是一个家族繁衍生息、不屈不挠的奋斗之路,爷爷托举儿子,儿子托举孙子,虽然很累很慢很艰难,但一直向前、向上、向远。

结尾罗龙用“弹出去的子弹、八月的雁、目光尽头、越走越远、坚持、就是想哭”等词句,表达游子在故乡之外的孤独和落寞,表达漂泊者在家乡之远的伶仃与寂寥;也折射出一位孤勇者在奋进之路上的疲惫与委顿。宋代名家黄庭坚在《戏呈孔毅父》里言:“文章功用不经世,何异丝窠缀露珠”;唐代诗人杜荀鹤在《秋日山中寄李处士》里言:“言论关时务,篇章见国风”;俄国评论家别林斯基说:“文学是社会的家庭教师”;是这样,一个作品如果没有灵魂,不知所云和所指,不能给读者以启迪和教诲,我认为这个作品是不成功的。罗龙这首诗,我读到了感恩,感恩家乡山水的哺育之恩,感恩父母亲的培养之恩,感恩历祖历宗的托举之恩。

继续看《回乡》:“每一次想到故乡/疼痛就会减轻一些/那些草木,唤过我的乳名/那些山水,亲过我的肌肤/它们在我骄傲的骨头/打下过深深的烙印∥生活的沉,每一次落在肩上/疼痛总是那么夸张/以至让我不得不去想/想故乡灿烂的云,纯净的天空/想小时候,那些快乐的故事∥不止一次想要回故乡/安心种那几亩地,养一些鸡鸭/听他们点歌,嬉戏打闹/然后坐在木墩上/写下一些快乐的文字/打理那些寂寞的果实”;上文曾表达过相似意思,作家和诗人大都有个多次书写的故乡,这故乡既是地理地缘概念上的,也是精神与灵魂深处的。不少人的创作都深植于这个灵魂的家园,在文学这片广袤之地开疆拓土,跑马圈地,找到一条心灵的归乡之路。我十八岁离开位于黄土高原沟壑纵横的贫瘠家乡,到如今天命之年,总是大江南北的跑,空闲之余最先想到的就是故乡,山川河流,树木花草,双亲身影,炊烟土院等,就给父亲打电话,每天一两次,打了二十余年,四年前父亲驾鹤西去,随老人去的还有我一身骨骼,当时接近崩溃、散架。我要说的是神奇的故乡,“那些山水,亲过我的肌肤”,也浸入了我们的血脉和基因,我们在世间生活多久,它就跟随多久。

“生活的沉,每一次落在肩上/疼痛总是那么夸张”,曾题海行舟,目不窥园,十年寒窗的人;曾无数次在考场紧张焦虑,慌张拘谨,大汗涔涔的人;曾在职场废寝忘食,恪尽职守,奋力拼搏的人,曾被一家老小的疾病教育和衣食住行搞得焦头烂额的人,都深有体会“生活的沉”,也体会到世事之艰,生活之难和命运多舛。

很多人与我一样,儿时放牛放羊,割草劳作之余,游玩打闹,嬉戏困乏之余,躺在乡村的草坡田野,看“灿烂的云,纯净的天空”,说各自理想与憧憬,讲“那些快乐的故事”,是的,岁月如白驹过隙,似水流年,“灿烂的云”还在,“纯净的天空”还在,甚至“那些快乐的故事”还依稀想起,但曾经的伙伴天各一方,海角天涯,甚至有的阴阳两隔。读这几句,一缕世事无法预料的遗憾,一缕人生无法把控的无奈,一缕时光已逝、人生易老的喟叹扑面而来,让我们措手不及又碍难从命。

第三节罗龙描绘了一幅多么美好的田园风光,既有陶渊明笔下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晋《饮酒·其五》);也有孟浩然笔下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唐《过故人庄》);还有辛弃疾笔下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宋《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对忙碌大半生的人来说,这样的休闲时光离我们当然不远,我们祝福诗人随性而往,随心而至,随心所愿。

 

两位写不尽的人

 

在我文学评论写作中,很多次分析师长朋友的作品,一部作品集,在数百首、或数十万字的作品里,总是喜欢选一些写父母的文章来分析,这与我特殊经历有关:上学时学业不好,特别是数理化,让我一直云里雾里,颇为头痛,考不上大学是情理之中的事,加之那时沉迷于课外书籍,属于老师不爱家长不亲的人。为谋求前程,只好从军入伍,远赴青藏高原。随着年龄渐长,才发现亏欠父母的太多,后悔以前没听他们的话,太任性,却为时已晚,无法膝下尽孝,成为我大半生的遗憾。我对把父母写进文章的人内心是尊重的。罗龙就是这样的人,他文字里的父母慈祥仁爱,和蔼可亲,勤俭孝道。

如《父亲和路》:“小时候,和父亲走过的路/如今依稀模糊/不知道出发和归期/一路的汗水与艰辛/湿透弯弯曲曲的一生∥如今我是父亲/父亲却走在另一条路/没有我的陪伴/他的孤独总找不到安放之处∥而我的儿子与我始终不同路/我始终在奔忙的路上/他始终在灯红酒绿”;谁不记得小时候父亲身后的那个小尾巴?父亲走亲访友,忙里忙外,那个老在膝前脚下的人早长大了,伟岸的父亲反而佝偻了苍老了迟缓了。曾记得边走边聊、捡石玩土,曾记得调皮捣蛋、好奇贪玩,“如今依稀模糊”,曾经的贫穷艰辛,奔走忙碌,曾经的“汗水与艰辛”并没有走远,而是“湿透弯弯曲曲的一生”,犹记得英国绘本作家雷蒙德·布里格斯说:“父亲和儿子的感情截然不同,父亲的爱是儿子本人,而儿子的爱则是对父亲的回忆”。

“如今我是父亲/父亲却走在另一条路”,走在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的人生旅途,蓦然回首,当我们怀恋父亲,细捋他德行与品性,品味他倾洒在浮世的一个个故事时,我们已是别人的父亲,或神昏意乱、心劳意攘,或焦头烂额、内外交困。这时候,作者笔下的父亲,常带有懊恼与忏悔,反思与内省成分了。“没有我的陪伴/他的孤独总找不到安放之处”,是的,我们小时候,父亲曾挺拔伟岸、力大如牛,曾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可随着家庭越来越大,成员越来越多,上有老下有小,父亲就显得力不从心,心余力绌。只好用沉默寡言和妥协退让遮挡来自生活的全部压迫。这样的路爷爷走过,父亲走过,我们也正在行走。罗龙笔下的父亲,与绝大多数父亲一样,是卑微的,但他对儿女的情感是真挚真诚的;是平凡的,但他对儿女的爱是崇高伟大的。  

作品末节,罗龙使用了“儿子与我”“我与他”“同路与不同路”“奔忙的路上与灯红酒绿”等排比句式,表达了父子之间年龄与代沟上的差异,认知与三观上的差异,行为与做法上的差异,及至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的差异。表达了内心的忐忑与焦虑,痛惜与缺憾,让人印象深刻。

再看《母亲》:“喊一声妈,透着奶气/就湿了生活/母亲流过的汗水,以后/都成了我们思念的泪∥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耕种/母亲遗留的土地/就像耕种她遗留的一生∥老屋还在,母亲影子还在/那些鸡鸣狗吠,牛哞马嘶/那些包谷林的笑声/荞麦,酒香/那些婴儿的啼哭以及走失的青春/跟在母亲身后,渐行渐远∥我就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在文学创作中,父亲与母亲之间,基本上是写父亲,因为他一生忍辱负重,操心劳力,因为他体弱多病,无数次住院,因为他热爱文字,一生手不释卷,还因为他善良仁厚,孝老敬贤。四年前父亲离开,我近两年都走不出来,后来以诗歌的方式写父亲,约六十首诗写下来,内心敞亮豁达了、释然释怀了,接受了老人的渐行渐远。写母亲太少让我常常感到耻辱;其实父亲大半生在外上班,绝大多数时间姐弟四人由母亲照料,左邻右舍的欺压凌辱,生产队干部的打压排挤,重体力劳动后的精疲力竭,母亲身心俱疲却又无依无靠,只能拿调皮的我们出气,忘不了小时候我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有玩耍攀爬打闹时擦伤碰伤的,也有不少是母亲留下的。

是的,在我数十年的文字阅读中,看到了太多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英雄豪杰;太多富可敌国、一掷千金的巨商富豪,太多讲讲段子唱唱歌拍拍影视的明星,都被别人或自己歌功颂德,交口称誉,树碑立传;就想起年过八旬的母亲,近几年这种感触更强烈一些。第一节“喊一声妈,透着奶气/就湿了生活”,这一声,应该是世界上最通用最广泛最温暖的叫声吧!这一声,就是我每天通过电话或监控喊母亲与她的应答吧!这一声,应该就是儿子每次进门喊他妈妈的声音吧!这一声,喊的人幸福,答的人幸福,连现场的空气也幸福。

“母亲流过的汗水,以后/都成了我们思念的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艰辛和幸福,时代不同,艰辛与幸福的比重是不一样的,像罗龙和我的父辈,基本上出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小时候硝烟翻滚,兵荒马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上学基本与他们无缘;稍大点全国解放,祖国山河一片红,弟妹接踵而至,他们为大人分忧解愁,以大带小,里里外外当大人用。再大点,十五六七,在父母撮合下草草结婚并生子,一个接一个,漫长的抚养任务就开始了,牛马般的劳动,牛马般的汗水,牛马般的饮食,基本上贯穿了整个人生,直到桑榆暮景,风烛残年,灯枯油尽。

第二节“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耕种/母亲遗留的土地”,个人认为有两层意指:一是现实意义上的大地和土地,现实意义上的劳动和生产。最主要的是要继承母亲博大的胸襟胸怀,广博的慈悲善良,以及质朴勤勉、节约孝道的高尚品德。不管是母亲还是儿女,二者密不可分,相得益彰。是的,在广袤时空下,在滚滚红尘中,父辈们是普通人,我们也是普通人,普通人自然有各自普通的故事,但是所有普通人的故事汇合起来,谁说不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浩浩荡荡的伟大历史?

我在认真品味罗龙诗作的时候,有两个字一直绕于脑际,就是“真”和“诚”,他没有凌空虚蹈、蜻蜓点水,没有雾气腾腾、浅尝辄止,更没有当下一些人的玩词耍句、故作深沉。梁代文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宗经》里曰:“故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直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清朝学者黄子云在《野鸿诗的》里言:“诗不外情事景物,情事景物要不离于真实无伪。一日有一日之情,一日有一日之景,作诗者若能随境兴怀,因题着句,则固景无不真,情无不诚矣。不真不诚,下笔安能变易而不穷”?第三节罗龙用了“老屋、母亲影子、鸡鸣狗吠、牛哞马嘶、包谷林、荞麦、酒香、婴儿的啼哭”等词语,这是真实的乡村,是乡村的真实,触目所指、触手可及的事物,是无数乡村人们生存生活的物质支撑,这片土地养育了历祖历宗,还将哺育我们的子孙万代。

末节“我就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读这两句,就想起作家毕淑敏在《孝心无价》里的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也看到网络上的一些流行语:“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家,没有了父母,世界再大也无法安放灵魂”。这里诗人用忧郁惆怅的笔触,含蓄深沉的氛围营造,低沉低缓的节奏语调,既写对母亲的深深缅怀,又写在浮世孤独无依的凄冷。  

 

一条不平坦的路

 

罗龙的职业是教育工作者,加强青少年品格品德修为,提升莘莘学子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认知水平,培养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纪律的好学生是其职责与使命,可能是他经常思考人生,思悟命运价值和道德取向等原因,他的文字这方面题材颇多,细嚼慢咽,悠悠回味,感触和启迪甚多。

比如《五月,我的泪挺无助》:“一滴浑浊的泪,涨成江水/一个无助的诗人,跳进自己的眼泪自杀/这已经成两千多年的故事/我只有用一些粽子来安慰他/安慰那些在眼泪游走的鱼/其实他们都挺无奈∥有的人,为了活着而死亡/有的人,为了死亡而活着∥成天被垃圾资料压趴的人们/在通报、处分的阴影/总是见不到他们眼泪/以至背负太多/死反而是一种奢侈∥五月,我的泪挺无助/离婚。单身。装修……/以及让儿子娶妻生子/每一种幸福都需要按揭∥五月,我的泪挺无助/我们都想叫屈/祭奠别人的同时也祭奠自己/所以,在暴涨的江水/我们都想挣扎上岸/在一首诗里,活出自己来”。

第一节“一个无助的诗人,跳进自己的眼泪自杀”,读到这里,可能一些读者会想起屈原在《国殇》里的名句:“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还想起《谬谏·怨灵修之浩荡兮》里:“悲太山之为隍兮,孰江河之可枯?原承閒而效志兮,恐犯忌而干讳”。“我只有用一些粽子来安慰他”,端午节很多地方赛龙舟,可谓百舸争流,劈风斩浪,力争上游,这是屈原勇毅前行、不屈不挠精神的写照;千家万户餐桌上的粽子,线条分明、有棱有角的形状,影射屈原守正不移、方正不阿的崇高品格;如银似雪、洁白无瑕的糯米,影射屈原高洁纯净、素雅圣洁的情操;层层包裹的红枣,影射屈原对国家对民族对同胞红彤彤、热乎乎的赤胆忠心;而插在很多人家门楣上的柳枝,柔软轻垂,绵绵无骨,像人们缅怀先贤忠魂的泪。

“有的人,为了活着而死亡/有的人,为了死亡而活着”,这两句极力称颂像屈原、司马迁、岳飞、钱学森、袁隆平、南仁东等民族脊梁竭尽全力、精忠报国、功勋卓著的高尚品格,同样有意识地批评一些人好逸恶劳、浑浑噩噩、尸位素餐,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毫无用处。在单位,有“成天被垃圾资料压趴的人们”,有“在通报、处分的阴影”下,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人。相反也有一些人上班围着领导转,下班围着饭局转,有空围着娱乐场所转;道尽职场相沿成习的规则。第四节与其说是诗歌,倒不如说是满腹委屈的宣泄,是生活多艰的倾诉,是对命运造化的述说;真诚真挚真实,没有华而不实、花拳绣腿,没有虚情假意、羊质虎皮;让读者感受到就是写左邻右舍和街头巷尾,就是写亲戚朋友和家庭生活。突然想起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所言:“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也想起诺奖获得者俄罗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的一句话:“诗歌不必到天上去找,要善于弯腰,诗歌在草地上”。

结尾给我的强烈感受是深有同感,是的,无容置疑,随着社会生产力和科技的突飞猛进,人们物质生活大大提升了,这些成果是祖辈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可即便如此,还有不少人觉得“我的泪挺无助”“我们都想叫屈”,在“祭奠别人的同时也祭奠自己”;个人认为,还是因为人们不停进行着比较,这比较是横向的,正应了“人比人气死人”的俗语,故而建议人们进行纵向比较,与自己从前比,与自己先辈比,心理就平衡了。当然也有社会发展中出现的诸多因素,比如教育医疗、住房交通、婚嫁观念及成本等。“在暴涨的江水/我们都想挣扎上岸”,这两句表达了在尘世间的艰辛艰难与困苦无奈;《道德经·老子·第九章》里:“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吕氏春秋》里:“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亏”;而灵隐寺里一幅楹联则讲得更通透:“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其实不完美,未能如愿,不尽人意才是真正的人生、真正的现实,是作为我们人的宿命。

最后品析《光阴成雪》:“厚厚的雪,埋葬内心的苍凉/童年的笑语浮出/我以为一地的白,就是辽阔的江山∥在世俗的眼中,瘦下的诗歌/每一个词都瘦成,坚硬的骨头/我始终不敢托出春天/山峦,草地,河流/它们内心的汹涌,掩盖在/雪静寂的光芒下∥我的洁白始终是多余的/她的内心始终有那么一些尘洉/让我不敢痛恨,当初许下的誓言∥就让光阴成雪吧,在一片落叶的背后/风雨阳光始终是铺垫/在时间的缝隙,你有你,用泪磨出的悲伤/我有我,用光阴打造出坚韧的考量”。

诗人以大雪比喻时光,或者说以时光喻指一场大雪,这场雪覆盖了童年与现实的落差,雪的洁白与内心苍凉形成鲜明对比,突显出时光流转中一个人生命状态的转变。那些被一场大雪淹没的,不仅仅只是“童年的笑语”,童年的身影和童年的故事,更是岁月变迁中难以言说的失落与惆怅。“我以为一地的白,就是辽阔的江山”,光阴的匆促,岁月的流逝,华发的生长,皱纹的加深,让我们不得不回望来时的路,是荆棘丛生?是乱世密布?那些一起游玩追逐于上学路上,那些活泼灵动、英姿飒爽在操场上,那些海誓山盟、一起唱歌一起忧伤的伙伴都在哪里?似在昨日,又像过去多年,内心一片空白,空白像这场大雪,这是很多人的人生,“是辽阔的江山”。

第二节“瘦下的诗歌/每一个词都瘦成,坚硬的骨头”,诗人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世俗之上、红尘之下诸多苍生的艰辛,在时光的经纬间编织出各自独特的精神图景,多像一条浩浩荡荡的河,裹挟着悲欢离合,兴衰荣辱和聚散离合。一个“瘦”字,让我们产生很多遐想,当下有“瘦”下去的信念,有“瘦”下去的爱恋,有“瘦”下去的精神和“瘦”下去的情怀,但总有一些人再“瘦”都是“坚硬的骨头”,是满满的钙质,我把它承作中国的脊梁。“内心的汹涌,掩盖在/雪静寂的光芒下”,罗龙的诗在艺术表达上有其独特的意象,强化了时光匆促与岁月苍凉这一主题,诗人善于运用简洁而富有张力的语言,增添诗歌的意境美,更深刻通透的影射岁月之沧桑,时空之浩淼,生命之可贵。

行走在时光维度,倾听内心深沉情思,是罗龙诗歌情感表达的主要方式,有对岁月的追忆,对往昔的眷恋,对过去故事的剪辑,更多是对未来的期许,对昔日情感的回味与悠长时光交织在一起,并在时光之河中积淀,愈发沉挚和坚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凝绝。结尾诗人使用“光阴、时间、落叶、悲伤、用泪磨出”等词语,巧妙链接,严丝合缝,描摹时间长河裹挟的忧郁忧愁和悲凉无奈,当然也有温情温暖和欣悦甘甜,这就是本来的人生和命运,让我们珍爱眼前拥有的一切,在光阴的磨砺中变得坚毅无畏,“打造出坚韧的考量”。

据我所知,罗龙1990年在毕节师范学校就读时就担任校刊《晨钟报》主编并开始文学创作,这样算来,已整整三十五年了。一个被金蟾大山和马鬃岭养育的汉子,一个被总溪河、鼠仲河滋润的男儿,在诗歌像太阳般普照的诗乡纳雍,罗龙和他的文字,注定要被“光阴”铭记,被“山峦,草地,河流”传唱,要被文朋诗友反复吟哦。

是的,增加的只是年龄,不老的永远是青春,是激情,是诗歌,是我们怎样写也写不完的故乡和时代,罗龙有理由写出更多更美的作品。   

 

作者简介:

罗龙,生于1972年2月,贵州纳雍人,中学高级教师;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曾任毕节师范校刊《晨钟报》主编;《燕京诗刊》编辑;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天津诗人》教师诗歌档案主持人。作品散见:《诗选刊》《中国诗歌》《绿风诗刊》《贵州作家》《贵州日报》《现代青年》《散文诗》等,出版诗集《玫瑰园的秋天》《罗龙作品选》《时光上的苍凉》等。入选《中国汉诗年鉴》《新世纪诗选》《贵州诗人四十年》《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高中语文课外读物》等。获中国作家协会、解放军文化部举办的“军旅情.强军梦”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中国作协“诗刊”社主办的“礼赞祖国.诗韵乡村”全国诗歌大赛三等奖;贵州电视台、贵州诗人协会主办的“龙宫诗会”全国诗歌大赛三等奖等。在毕节电视台播出个人专访:一个乡村教师的诗意人生。

史映红:男,甘肃庄浪人,70后,笔名桑雪;在西藏部队服役21年;曾在《文艺报》《诗刊》《解放军报》《青年文学》等发表各类作品1000余篇;出版诗集《西藏,西藏》等4部,传记文学《吉鸿昌:恨不抗日死》等,评论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19届高研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