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官场浮世绘的解构与重构

杨迪斯2025-04-08 10:59:03

官场浮世绘的解构与重构

——评郁东的新新诗《熊县长》

 

杨迪斯

 

“新新诗”是郁东在诗坛提出的一种写作主张,在中国当代诗歌的星空中,郁东的《熊县长》如同一颗特立独行的小行星,以看似随意的口语轨迹划破诗歌常规的夜空。这首创作于2015年的作品,通过对一位退休县长日常片段的捕捉,完成了对官场文化既幽默又犀利的解构。诗人以近乎白描的手法,将权力符号从政治神坛拉回人间烟火,在觥筹交错间展现了中国基层政治生态的微妙切片。

诗歌开篇以地理坐标“南涧”与时间坐标“多年前’为这位熊县长定位,立即确立了叙事的纪实性基调。当研究历史人物”李文学”的学术场合与餐桌上的世俗场景并置时,诗人巧妙制造了第一重反讽——官方活动的严肃形式与私下交往的随意性形成的张力。熊县长“从主桌突然跑到我们身边”的细节,既打破了官场座次礼仪的神圣性,也暗示了权力距离的消弭。这种对官场空间秩序的僭越,成为全诗解构权力的第一个切口。

在饮食意象的运用上,郁东展现了惊人的精确性。“凉风肝”与“可乐”这两个核心意象构成辛辣的隐喻组合。作为下酒菜的动物内脏与代表市井生活的碳酸饮料,共同替代了传统官场应酬中的茅台珍馐,完成了对权力宴饮仪式的降格处理。特别当熊县长以“我还要开车”为由拒绝饮酒时,诗人捕捉到了当代官场文化中公车私用这一敏感话题的微妙折射。而关于驾照“一百年前”的玩笑式回答,以及“政府统一发的”的补充,则成为全诗最锐利的讽刺锋芒——当公共权力被当作个人技能认证时,诗人以反讽的利刃挑开了官僚体制的荒诞本质。

诗歌后半段的对话描写进一步深化了权力关系的解构。“吴家良”、“茶智锦”这些人名的突然插入,既增强了叙事的真实性,也暗示了地方官场复杂的人际网络。熊县长称这些人物为“这几个娃娃/现在长大了”的评语,暴露了官场中潜在的家长制思维——权力持有者将政治生态视为自己的育儿园,这种无意识的流露比任何直接批判都更具说服力。诗人通过这种看似随意的闲谈,揭示了权力如何潜移默化地重塑人的认知框架。

在语言策略上,郁东采用了“零度写作”的克制态度,避免主观评价的介入。全诗仅使用简单动词(“跑”、“提议”、“干”)和基础名词(“可乐”、“驾照”、“菜”),却通过这些日常词汇的精确组合,构建出丰富的解读空间。时间标记“2015/6/28,早10:09”的加入,强化了诗歌的纪实文学特征,仿佛一首诗就是一份官场观察报告。这种反诗意化的处理,恰恰成就了诗歌独特的批判力量。

与于坚的“日常主义”诗歌相比,《熊县长》少了些文化隐喻,多了分社会学的冷峻;相较于韩东的“口语派”,它又更具体制批判的锋芒。郁东在这首诗中发展出一种“微观政治诗学”,通过对官场日常细节的放大观察,揭示了权力运作的隐蔽机制。当诗歌结尾定格在“干吧,干吧/开心就好”的劝酒词上时,表面的欢愉气氛下涌动着对官场文化深刻的病理诊断——当权力成为社交货币,连退休后的互动都难以摆脱其阴影。

《熊县长》的价值不仅在于它对特定政治文化的揭露,更在于它提供了一种诗歌介入现实的新范式。郁东证明,诗歌的社会批判可以不依赖愤怒的呐喊或直白的控诉,而通过对生活细节的精准截取与巧妙排列,同样能达成深刻的解构效果。在这个意义上,《熊县长》堪称当代中国诗歌中一部微型“官场现形记”,它以诗意的透镜,让我们重新审视那些已被常态化的权力景观。

 

 

附作品

 

熊县长

 

郁东

 

南涧人熊开祥

多年前的一个老县长

昨天在弥渡

一起研究李文学

吃饭时,他从主桌

突然跑到我们身边

还没有上菜

他提议先干一口

吃了一片凉风肝

我们准备举杯

他却要了一杯可乐,说

我还要开车

你们干吧,有人提问

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他说,一百年前

有人补充,熊县长的驾照

是他当县长时

政府统一发的

我们频频举杯

熊县长很开心

干吧,干吧

开心就好

熊县长坐在我左边

我开始套近乎

说起吴家良

说起茶智锦

干了一口可乐

他说,这几个娃娃

现在长大了

 

(2015/6/28,早10:09,2025年3月修订。)

 

【诗人简介】郁东,原名李毓东,云南省祥云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民12期学员,“国际华文桂冠诗人”称号获得者,“新新诗”写作倡导者,主张“人与世界、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写作”,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选刊》《延河》《鸭绿江》《大河》《新华文学》《边疆文学》《滇池》《云南日报》等,曾百余次在各种活动评比中获奖,著有诗集《追赶春天的花朵》《郁东的诗》《风在满世界找家》等10部。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