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边关
——浅析堆雪散文诗《边关》
作者:史映红
从远古的夏商周到崭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华文明历经了5000年风雨沧桑,铸造了世界上最古老的人类文明之一。人类从最初的群体、氏族和部落到国家,都有一定的地域范围作为这个群体、氏族和部落生存生息的空间,并以界桩、界线、界碑等标志与其他群体、氏族和部落,或者国家加以划分,这一领地、或者说领土神圣不可侵犯。
可能是自己在高耸遥远的雪域边陲当兵21年的缘故,一直对一些著名作家描写西部高原、边陲边关、巡逻守防的文字情有独钟:比如著名作家、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王宗仁老师笔下的边关:“海拔四千八百一十八米的五道梁所处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在中国恐怕唯有它是最自豪、最气派了:左手拎着昆仑山,右手拉着唐古拉。但是,你站在它的胸部向四处瞅去,却看不到山。天和地在这里吻合在一起了。风大且猛是出了名的,人们戏称:它一年只刮一次风,从大年初一刮到大年三十。我从一份历史资料上得到这样两个数字:一九五四年青藏公路刚通车时,兰州大气研究所测定,五道梁的风是十四级飓风,一年中的最低气温达零下四十摄氏度”,《藏地兵书》。
比如著名作家、诗人,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周涛老师笔下的边关:“甜水海是真正的迷魂阵,这第四招是:晕。看样子这儿不算高,可是气候险恶,天色暗黄,一般车子都不愿留宿。我们赶到时,正该吃午饭了,一下车,马上就感到甜水海所传不谬。这没有半点夸张,而是更玄,几分钟后,指甲盖发青嘴唇发紫,头晕如醉酒,脚软如踏云,解大便,蹲下就好难站起来;一问兵站指导员,回答说:梯队要平均五分钟躺倒一个”,《天似穹庐》。
比如著名作家、第四、五届百花文学奖、庄重文学奖获得者毕淑敏老师笔下的边关:“缺氧有一种轻度的麻醉作用,像喝了酒似的,晕晕乎乎。初次体验这种感觉的我们,以为是晕车呢,并不在意。只是原来观看景色的眼皮,好像被糊了一层透明胶纸,你什么都可以看到,却觉得遥远而虚假。刚开始是冷漠地眯起眼帘儿,后来,干脆昏昏欲睡,仿佛被人施了武林中的“麻骨松筋散”,大脑一片空白”,《西藏,面冰十年》。
再比如著名作家,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新闻奖获得者肖平老师笔下的边关:“在当今世界,中国是拥有众多邻国的国家之一。她在40000多公里的陆海疆界上,陆地与14个国家接壤,它们是:朝鲜、俄罗斯、蒙古、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不丹、缅甸、老挝、越南。陆地边界线全长21900公里;中国是一个濒海大国,与许多国家隔海相望。东面是日本,东南是非律宾,南面是马来西亚、印尼、文莱和新加坡。整个大陆海岸线北起中朝边界的鸭绿江口,南至中越边界的北仑河口,长达18400公里”,《永恒的雕像》。
看了名家笔下的边关,再回到军旅诗人堆雪的诗《边关》前四句,首先,诗人写边关一个显著标志哨所,雪域边关的哨所,高原边陲的哨所,那是地球之巅,是“世界屋脊”,它“与月亮挨得最近”,与星辰离得最近,也与苍穹离得最近,“留有方格的窗口”内,是哨兵警惕的目光,这目光如箭、如鹰、如火,任何风吹草动和蛛丝马迹,任何蠢蠢欲动和图谋不轨,都逃不过“窗口”内的炯炯目光。接着又写边关另一个标志,即巡逻,巡逻路上,有“马背上的歌谣和步枪”的豪迈激越,但在高耸陡峭、窄峡险峻的巡逻之途,更多时候,是手脚并用,紧抓马尾,是手忙脚乱,全力以赴。
西部边关,雪域群峰,这里有世界上“最高的山,最冷最干净的冰雪”,它晶莹剔透、冰封雪裹,它粉妆玉砌、冰肌玉骨。这里的冰雪在巡逻路上是最好的饮品,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既可化雪止渴,融冰做饭,也能让马的嘶鸣回荡云端,穿云踏浪;还常常“敷在最热的额头和伤口”。“筋骨强劲的风”,夹枪带箭的风,携沙裹石的风,“刮过四季。数着石头,数着日历,最后数到自己的脊梁”;是的,因为有边关将士顶着侵骨入髓的风,迎着“最冷最干净的冰雪”,艰难而行,拼死攀爬,巡查巡逻,才换来你的花海柳浪与荷叶田田,换来他的花团簇拥和风月无边。
这些为56个民族和14亿人守梦的人,他们“也有梦”,“是那种蔚蓝色的”,有点点白帆,柔波荡漾,有沙滩如银,伞花斑斓。“一队人马走过梦境”,走在42000千米漫长的边境上,走在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征途上。“想念”与牵挂,担忧与惦记,是“边关”人的标配,他们面对雪峰“自言自语”,仰望“北斗七星”内心激荡,也经常倾诉笔端,写下“长篇累牍的日记”,“日记”里是双亲白发如瀑,皱纹密布,是幼儿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是庄稼葳蕤,村道悠长。“日记”里,还有“高山反应和氧气稀薄”的难熬,有戍边体验和生命感悟,有净扫边尘和哨所冷月,有无怨无悔和罡风凛冽。
“兵者,国之大事”,(春秋·孙武《孙子兵法》);“四夷既护,诸夏安兮。国家安宁,乐未央兮”,(西汉·霍去病《霍将军歌》)等在国之大事、兵之要事话题的写作上,诗人没有高大上全,没有宏阔雄伟,而是用“人马走过、用来张望、额头和伤口、自言自语、日记、邮包和信件”等常见事物、日常用品及边关风物加以衬托和表达,达到“景中含意,事中瞰景,要细密清淡。忌庸腐雕巧”(元·杨载《诗法家教》)的严苛要求。
“边关很远啊,但他们有更远的远方神往/远方城市喧闹,村庄安详。远方灯火阑珊,小河流淌/黑夜里,马蹄跑过,留下月光”,品味这些诗行,你分明感到,这文字不是在书房里裁云镂月和闭门造车,不是在都市里标花宠草和向壁虚构,而是来自边关一线和巡逻路上,来自界碑之下,冰原之上。堆雪笔下的战士,没有三头六臂和特异功能,没有无所不能和神通广大;他们只是穿上军装的大男孩,有“高山反应和氧气稀薄”的难受,也像普通人一样盼望着“邮包和信件”。在想家寂寞时,在憋屈苦闷时,甚至会“咆哮呐喊”。作为受众的我们,有“心之忧矣,视丹如绿”之感;有心生戚戚,身临其境之感。既有边关军人的豪情与激越,豪迈与奔放,也有泪有苦,有血有铁,有情有爱。
记得堆雪曾说过:“我始终用诗歌的方式,不断找寻顽强而坚韧地生活在这片高天厚土上的人们的精神根源和灵魂指向”。是的,他一直在这样做,做得很好,我们期待他继续做下去。
边关
作者:堆雪
与月亮挨得最近的一堵墙,留有方格的窗口,用来张望。
马背上的歌谣和步枪。走不动的云朵,令人难忘。
最高的山,最冷最干净的冰雪,敷在最热的额头和伤口上。
筋骨强劲的风,刮过四季。数着石头,数着日历,最后数到自己的脊梁。
也有梦,是那种蔚蓝色的,横过最恢弘的银河。
一队人马走过梦境,倒映天上,正好是北斗七星。
还有想念和自言自语,成为长篇累牍的日记,成为过期的邮包和信件,成为重峦叠嶂的高山反应和氧气稀薄的咆哮呐喊。
边关很远啊,但他们有更远的远方神往。
远方城市喧闹,村庄安详。远方灯火阑珊,小河流淌。
黑夜里,马蹄跑过,留下月光。
作者简介:
堆雪,本名王国民,甘肃榆中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92年12月入伍,2016年退出现役。现居新疆。著有诗集《灵魂北上》、散文诗集《风向北吹》《梦中跑过一匹马》《出天山》等多部。获第十一届全军文艺优秀作品奖,第十一、十二届昆仑文艺奖,第二届西北军事文学优秀诗人奖等奖项。代表作有诗歌《黄河》、散文诗组章《九片雪》等。
史映红:男,70后,甘肃省庄浪县人,笔名桑雪,藏族名岗日罗布;在西藏部队服役21年;曾在《文艺报》《诗刊》《解放军报》《青年文学》等发表各类作品1000余篇;出版诗集《西藏,西藏》等4部,传记文学《吉鸿昌:恨不抗日死》等,评论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19届高研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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