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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匠者》管见

姜泽阳2024-03-19 23: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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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匠者》管见

 

作者;姜泽阳

 

长篇小说《匠者》(作家出版社,2023年12月)是作者赵海忠对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经历和体验长期酝酿提炼而升华的艺术书写。如果说《清明上河图》通过描画农商百业、民生百态绘出了北宋时期都城汴京的风光风貌,小说《匠者》则通过对“匠者”生活和命运的描述,展现了一幅塞北农村生动的风俗画,洋溢着浓郁的乡土风情,弥散着民间生活亲切的烟火气。

小说中所谓“匠者”,有的是真正被称为“匠”的走串乡间活跃在农村的手艺人,如鼓匠、画匠、糊裱匠、木匠等等,也有的是擅长某种家务或日常生活技能而堪称“匠”的村民,如赶车的、压粉的、炒莜麦的等等。这些匠者日常又关联着其他一些人物,于是随着匠者们的活动展开了更广阔的生活场,更有厚度的生活流,描绘出杏村一九四零年开地建村以来四十多年的流动的历史画面。

这二十几位匠者各有自己行动、生活的时空,可是小说作者却把他们召集在同一个舞台,有如高尔基的《底层》,让这些人物在同一束光照下尽情表演。但与高尔基那群拥挤在夜店中的底层人不同,匠者们则有更广阔的表演空间,而且舞台在更长的时间中延展开来。

将一个个基本独立的故事结构成一部统一的艺术作品,一般采用穿连式,即围绕一个或几个人物的活动将各个故事串连一体,诸如《堂·吉诃德》《西游记》等。这类穿连式结构作品中的独立故事是在时间过程中连续发生的。

《匠者》中各个匠者的故事既有时间中连续发生的,也有在空间中同时发生的,历时、共时相交错,没有贯穿所有故事的中心人物。串连这些看似一个个独立故事的内要线索是杏村四十年左右历程为时空“中轴线”,而匠者之“匠”的共同性又作为粘合剂将它们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同时,也有一些人物不时从一个故事房间窜到另一个故事房间,行走其中,参与故事,像穿针引线一般缝裂补绽,把不同匠者的不同故事连缀缉纳起来,将所有的人物聚合在同一个生存空间——杏村,他们生活的家园。小说从大鼓匠开始,又由大鼓匠终结,这不仅让大鼓匠这个人物不致昙花一现永沉杳邈,而且更使通篇故事形成珠链式的闭环,圆满地完成了整体艺术结构。

《匠者》在叙事中还常常打破时空,运用闪回、补叙、插叙、蒙太奇等技法调度情节,耙理脉络,充足故事,丰满人物。小说第四章《水火精灵》,当田老太为贺大头家压粉条的时候,三干头在自己家等待时机好去贺家蹭吃调凉粉,期间还和妻子干了那种事;田老太庄严仔细地量粉面、量白矾、和粉面的时候,笔锋一转回到她“十七岁嫁给田老汉,几多辛酸不如意”和初学压粉几经波折终成正果的过往;继而回归当下,一边是田老太在贺家压粉大功告成,一边是三干头在自家掐算得时机已到,“开门径向贺大头家扑去”。如此等等,作者利用这些技法大大拓展了叙事时空,进而自由挥洒,充分展示理想的艺术世界。

小说作者善于细节描写。小说中的细节或繁或简,细腻而不失含蓄,生动而幽默风趣。小说第一章三画匠观察野兔一节对野兔的描写可谓精细入微:“这兔子慢慢前行,后蹄顶着前蹄,一蹦一跳,上到高处,双耳竖立,脑袋一转一转,甚是警觉”;“免子立马飞奔进来,身子一弓一放,看不见它四蹄着地,但见身后沙土飞扬”,一直跑到小山顶,“在大平石上心平气和尿了一泡”,结果引来金雕追杀;野兔“浑身哆嗦”,“追加几股怂尿”,而“金雕像一枚激光制导炸弹,划出漂亮悠长的弧线”直击野兔;野兔“一命呜呼”,被抓到空中,“肠肚像从天而降的绳子,游来荡去,留下一连串的冤屈”。

作者的细节描写能放能收,该简处则几笔点睛,含而不露。田老太不识字,哪天该为哪家压粉就在月份牌那一天做个标记。田老汉看见月份牌上有一个奇怪的标记,不解,田老太说:“小南山下王如河家,这天请我和面。”田老汉再看那标记,“竟是一顶绿色帽子”。他把这一页从月份牌上扯下,“揭开炉盖 ,‘呼’的一声烧了”。这里虽然用墨不多,却蕴含了许多东西,而且幽默风趣。一句“一顶绿色帽子”,多少故事尽在不言中。

作者的一切叙事策略最终都是为了塑造人物。作者细致入微地写野兔及鹰免之战,实则在映衬三画匠,写三画匠。三画匠作为描画自然、描画世界的的匠人,他喜欢接近大自然,爱观察,善观察,具有敏锐精细的观察力。他热爱绘画,专注自己的事业,随时随地捕捉艺术对象,时刻不忘自己的专业。田老太月份牌上做标记的细节,则突现出田老太、田老汉的精神世界、内在品格,并且影射了小南山下王如河夫妇俩的形象。

作者塑造形象,却并不刻意雕琢形象。他的笔触很少直入人物内心,没有大段心理描写、心理分析,而是通过人物的外部动作透露内部动作,展现人物的内在品貌。对泥匠愣韩这个人物(第十四章),作者明抑暗扬。作者给这个人物的名字冠一个“愣”字,说他“脑子痴滞”。这是作者明里给他的定位,也应是他在杏村人们眼里的形象。但是,作者暗里却让他以行动证实自己的聪明,证明他不是愣,而是善良,厚道,重情重义。就是这个“愣”韩,怀揣他妈给他攒下的三十个鸡蛋,又“买了两盒太阳烟,步行三十里”去向二奎子学习泥匠技艺。他竟“三两日下来,俨然一个老师傅”了。临别,二奎子杀鸡请他吃,他想到老寡母从未吃过鸡肉,便暗暗藏了块鸡肉给母亲,自己则“不再吃鸡肉,只吃土豆,等于是从自己口中省下一块带给母亲”。孝敬母亲而又不占他人便宜,愣韩的形象立马高大起来,他的精神比他的肉体更加魁梧有力。

小说通篇洋溢着乐观主义的情调。杏村的人们勤奋地、努力地、顽强地、坚韧地、习惯地生活着,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没有抱怨,没有哀伤,能吃到一把炒莜麦便满足,便快乐 。但是,透过这乐观的氛围,似乎依稀感触到一丝淡淡的忧伤。生活本来如此,五味杂陈。

杏村这个名是虚构的,但这个村是作者真实生活过的地方。杏村是作者故乡的艺术写照。小说《匠者》是作者对故乡的思念,对自己曾经的回望,寄寓了作者深切的情感。《匠者》是一首乡愁诗,是一曲乡恋歌。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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