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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质之花:谈《围城》与《应物兄》的差异

何建委2021-11-27 20:03:14

异质之花:谈《围城》与《应物兄》的差异

 

  《应物兄》与《围城》有着本质区别,即《围城》是“所见的人生似乎不多”、“才胜于情”的“学人小说”,而《应物兄》是现代主义的现实主义之作。我们欣赏或研究这两部作品,实为欣赏两朵由不同的人栽培的、开放在不同时期的异质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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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城》自1946年刊发,至今已是现代文学史上的传奇,被誉为20世纪的《儒林外史》,是“钱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长篇巨制《应物兄》出版未久,有关批评文字已经多过本书,“是近几年里的唯一个案”。在当代文坛,《应物兄》已是“现象级”存在,同样被誉为21世纪的《儒林外史》。作家金宇澄的说法得到很多人的认同:《应物兄》是升级版的《围城》。“升级版”,其实也暗含着两者的不同。正如我们看到的,已有众多学者将其与《围城》进行比较分析,这样的比较确实有道理,因为《围城》与《应物兄》均刻画了形形色色的中国知识分子,而且均以讽刺幽默、机智风趣见长。

 

  然而,与钱锺书否定《儒林外史》对《围城》的影响类似,李洱不仅否定受到《儒林外史》的影响,也不认为《应物兄》与《围城》有多大关联。他说:“开句玩笑,把它与《围城》相比,就像拿着猪尾巴敬佛,猪不高兴,佛也不高兴。”两位作者的否定,是出于哈罗德·布鲁姆所说的“影响的焦虑”的考虑吗?虽然这种现象在文学史上屡见不鲜,但笔者还是愿意相信,钱、李二人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们应该意识到,真正的文学作品都是特别的、自成一体的、陌生的、异质的。如果进一步了解这两位作家的创作,再对比分析这两部作品,则会发现《应物兄》与《围城》确实有着显著差异,彼此互为异质性的存在,它们实为两朵异质之花。

 

  只要认真阅读作品就得承认,《围城》的内容与《应物兄》的内容明显不同。钱锺书自述,他想写的是“现代中国某一部分社会,某一类人物。写这类人,我没忘记他们是人类,这是人类,具有无毛两足动物的基本特性”。《围城》的经典化始于夏志清,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曾用长达10页的篇幅高度评价《围城》,认为其“可能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中最伟大的一部小说”,“总体上是一部探讨人的孤立和彼此间的无法沟通的小说”。结合《围城》文本来看,钱锺书通过归国的轮船、苏文纨的客厅、上海的餐厅、方鸿渐家乡、三闾大学校园等场景,写的是上海小市民社会、江浙地方传统乡土社会、中国国立高校小社会的“某一部分”。钱锺书所说的“某一类人物”,包括方鸿渐、赵辛楣、曹元朗、李梅亭等男性,以及鲍小姐、苏文纨、唐晓芙、孙柔嘉等女性,也包括一些上海小市民。钱锺书着力刻画的是“某一类人物”中的知识分子的庸俗乃至不堪。《围城》连载后,面对有些读者的批评,钱锺书亦不无遗憾地说道:“渐渐明白,在艺术创作里,‘柏拉图式理想’真有其事。悬拟这本书该怎样写,而才力不副,写出来并不符合理想。”可见,钱锺书对《围城》这个“小时候的营生”并不是很满意。

 

  而《应物兄》则围绕济州大学筹建儒学研究院,将不同国度、不同城市、不同高校、不同领域、不同阶层的生活状况,进行了百科全书式的呈现。与《围城》主要描写“某一部分社会”、“某一类人物”相比,《应物兄》则是描写了21世纪中国社会的诸多面向,广泛探讨了中国传统文化在现代转型中遭遇的诸多困难。与《围城》集中书写知识分子不同,《应物兄》当中的知识分子占比不到三成,李洱还刻画了以栾廷玉、麦老为代表的政府官员,以黄兴、罗总、季宗慈为代表的商人,以释延安为代表的僧人,以及老更头、曲灯老人等底层百姓。与《围城》主要写“某一类人物”的庸俗乃至不堪不同,《应物兄》中的社会与人物均是复杂、多层次、立体的,而且“是一部具有高度思想性的文学作品,讨论了情感、自我与他人的相通、共同体与‘中华性’等依次递进的现代性难题”。无论如何,相比《围城》,《应物兄》在内容上更为博大,在内蕴上更为复杂。

 

  《围城》与《应物兄》的形式也有着显著不同。钱锺书的好友郑朝宗并不讳言地说:“钱先生所见的人生似乎不多,于是他更珍惜这仅有的一点点经验,要把它蒸熟、煮烂,用诗人的神经来感觉它,用哲学家的头脑来思索它。其结果,事实不能仅仅是事实而必须配上一连串的议论。这议论由三方面表达出来:作者的解释、人物的对话、主人翁的自我分析。说到这里,不由得令人想出个新的名词:‘学人之小说’。”而夏志清则认为,《围城》“是讽刺文学,有统一的结构和更丰富的喜剧性,称得上是‘浪荡汉’的喜剧旅程录”。

 

  事实上,与其说钱锺书受到了《儒林外史》的影响,不如说是受到了1718世纪英国散文随笔的影响。早在1946年就有读者指出,“钱锺书写的小说有一种散文的美,轻灵飘渺,幽默中带有点俏皮,《文艺复兴》上写的一篇《围城》,虽非力作,也拥有一部分读者。”而《应物兄》采用的形式,虽然有着筹备儒学研究院的主要情节,但与钱锺书的“流浪汉小说”式的叙事,显然是不同的。李洱的小说,更多汲取的《论语》等中国传统典籍的叙事方式,以“言”推进叙事。在这个叙事场域中,所有人都在说话,包括动物、植物也在说话,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们不难判定,《围城》更多属于“独白”小说,即《围城》更多的是钱锺书的声音。而《应物兄》的视角则比较复杂,将多种陈述、多种说话方式、多种风格、多种“言语”、多种背景、多种语义和评价进行了“混合”与“对话”,是一部多声部的、充满对话精神的作品。每个人物就是一种声音,每个人物的声音都是平等的,在《芸娘》一节中,围绕着儒学研究院的筹建、围绕着“整体性中国文化”的话题,有不同知识背景、不同文化态度、不同性格特征的人,存在着不同的陈述、不同说话方式,不同的话语特征。因此,有学者认为,《应物兄》“采用了杂语体的叙述方式,将大量的知识展示、思想剖析和学理探讨的元素融合在文本中,给人以百科全书式的广阔视野”,“这一尝试突破了小说的传统边界”。

 

  2

 

  虽然同样描写了知识分子,但钱锺书与李洱对待知识分子(包括知识女性)的态度明显不同。钱锺书是“刻薄”的、讥讽挖苦的。陈炜谟于19491月化名熊昕发表了《我看〈围城〉》一文。他认为,《围城》虽然在当时寂寞的文坛有重要分量,显现了作者的天才,但由于作者自命不凡,抱着事不关己、居高临下的态度,无视人生与现实,“对于女人似乎只有奚落,不然就是谩骂”,缺乏应有的人道主义关怀,以致“从全体来看,依旧是失败的,至于效果,甚至是有毒的”。1948年,王元化《论香粉铺之类》用近三分之一篇幅批评《围城》,“这里没有可以使你精神升华的真正的欢乐,真正的痛苦,有的只是色情。再有,就是要雨下不停似的油腔滑调的俏皮话了。”迟至上世纪80年代,尽管《围城》已经充分经典化,但施蜇存、史景迁等大家依然对《围城》有着尖锐的批评。施蛰存认为钱锺书“不是写长篇,而是发泄他的‘恶客’(上海方言,刻薄之意)”,是“洋才子说刻薄话”。20143月到华来访的史景迁认为《围城》“以一种轻蔑的姿态评判了他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悲伤而尖锐,对婚姻、家庭以及对学术界都有着极度悲观的看法。整本小说描述了一幅阴冷的图像,女性是可以被操控的,西方人则荒谬而专制,主人公想要冲出去却最终一无所获”。陈炜谟、王元化、施蛰存和史景迁等人在不同历史时期对《围城》的批评,皆为基于学理的批评,并非无根游谈。

 

  与钱锺书不同,李洱的关注点是生活与历史的深刻联系,是“知识分子在历史上选择或者被迫选择的”种种疑难问题。所以,从《花腔》开始,他便“特别关心鲁迅、陈独秀、瞿秋白在当初的选择”,并为此产生“疼痛感”。与其说他一直在书写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不如说他书写的是知识分子的精神历险。更重要的是,因为“疼痛感是双向的”,所以这也是作者本人的精神历险:“他们的爱之深、责之切,他们的历史感,他们与现实的摩擦系数,都与我们的历史、现实和未来有关。所以,我很自然地要去写他们,带着挥之不去的感情去写他们。”我们看到,《应物兄》里面刻画的众多知识分子,从古典文学研究泰斗乔木、考古专家姚鼐、古希腊哲学专家何为老太太、经济学家张子房,到闻名世界的儒学大师、哈佛大学东亚系教授程济世先生,以及这些大师众多的门生、弟子和友人,他们都是立体的,而且各有不同的精神世界、性格特征。主人公应物兄,尽管有孤独、有软弱、有些许天真,但他“虚己应物,恕而后行”、“与时迁移,应物变化”,他是一个有思想、有担当的知识分子,“是对时代做出严肃思考的人”,“是时刻要做出选择的人”。应物兄“在喧嚣纷乱却又生动可信的现实中,营造了一个自己的世界,也有一套和世界和平相处的方式”,这在一定程度上寄托着作者的理想和期待。小说中的双林院士,更是一个可敬的人物形象。他长期隐名于大漠深处从事研究工作,一直保持着读古诗、与同代人用文言通信的习惯。在他看来,“鲁迅曾有著名的‘民族脊梁’一说,双林院士就是这样的脊梁,在需要的时候,这样的人会义无反顾,会挺身而出,默默扛起民族的重担。”读者完全可以感受到,李洱对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有着深刻的理解,对知识分子有着深厚的感情。

 

  尽管有女性读者对《应物兄》中的女性描写存有疑议,但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与《围城》不同,《应物兄》里面的女性比如芸娘、谭淳、陆空谷、乔珊珊、易艺艺、金彧、朗月、清风,都是立体的人物,作者对她们或揭露,或嘲讽,或敬佩,或赞美,态度是不一样的。以芸娘为例,作者笔下的她凝聚着“一代人的情怀”,有追求,有思想,有柔软,有娇羞,是“一个喜欢独处又喜欢热闹的人,一个具有强烈怀疑主义倾向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哲学学生,一个诗人,一个给女儿起名叫芸香却又终生未育的人”。她是最让应物兄感激、挂怀的女性,是应物兄重要的精神座标。显然,与钱锺书的刻深寡恩不同,李洱是慈悲的。

 

  如何看待科学与人文两个学科,《围城》与《应物兄》的态度值得探讨。《应物兄》第98节,李洱用较大篇幅讨论了人文之思与科学之思的差异:“有人说,科学并不‘思’。科学不像人文那样‘思’,是因为科学的活动方式决定了它不像人文那样‘思’。这不是它的短处,而是它的长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科学以研究的方式进入对象内部并深居简出。科学的‘思’是因对象的召唤而舍身投入,人文的‘思’则是因物外的召唤而抽身离去。”(下转第9版)

 

  而《围城》第六章开始从三阊大学校长高松年切入,调侃了老科学家“老”字,讥讽了科学家跟科学、“老的科学家”和“老科学的家”的大不相同,并通过分析文科出身的人和理科出身的人的从政包括当校长,对政治“治国平天下”、科学“自然齐一律”进行了解构。不难看出,《应物兄》始终展现着李洱的知识分子情怀,而《围城》则时有流露作者一以贯之的讽刺、挖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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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需要探讨的是,《围城》与《应物兄》为何有这么大的差异。我想,这是因为两位作家创作的时代背景不同,两位作者的创作旨趣亦不相同。《围城》创作的时代背景是“二战”,序言中说“这本书整整写了两年。两年里忧世伤生,屡想中止”。《围城》写于19441946年,而其中人物生活的时代背景,更多是“二战”时期的上海、香港地区、浙江贵州江西部分地区。“二战”时期,大的方面是国家民族存亡、通货膨胀,小的方面是家庭被迫离散、生活“捉襟见肘”,在此意义上,钱锺书的“忧世伤生”难以完全脱离对国家民族危亡的关注与忧虑。这些在《围城》中有一定的表现,这与钱锺书“写现代中国某一部分社会,某一类人物,写这类人,我没忘记他们是人类,这是人类,具有无毛两足动物的基本特性”是紧密相连的。换句话说,这些书写是《围城》“讽刺小说”整体的一部分,是钱锺书刻画“部分社会”、“某一类人”庸俗的乃至不堪的若干面的一部分。

 

  而《应物兄》的时代背景是21世纪的全球一体化。当中国自觉或不自觉地被卷入全球化之后,我们实际上就同时处于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犬牙交错的阶段,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现实。在李洱看来,有责任感的作家必须对这种现实作出回应,而如何回应,这对中国当代作家“构成了巨大的挑战,对作家的知性能力和叙事能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作家必须有能力“突破小说的经典模式”,即“必须去寻找一种新的叙述方式,寻找一种跟传统、经典小说不同的一种叙述方式。之所以要选择这样的叙述方式,就是为了要建立小说和目前中国复杂社会现实之间的对应关系”。在李洱看来,只有如此方能抵达“中国小说的未来”。正如批评家所指出的,《应物兄》“依赖现实主义精神和现代主义训练,同时还调动了中国古代思想资源和叙事智慧,使用了经验‘层累’这一特殊叙事动力,把细小的经验片段‘堆积’在一起,从‘势能’演变成‘动能’:情节不是被因果律和目的论推动的,是靠着‘事体情理’滋蔓出来的,小说中的世界获得了如同现实一样的逼真效果,与阅读者的经验和期待产生耦合,不断生成意义的增殖”。依凭这样的创作思路,李洱通过描述各界面对“儒学研究院”的复杂心态,通过对蛐蛐、白马、济阳洞的传奇书写,通过中国中小企业、全球跨国资本运作的具体描写,对中国深刻复杂的现实作出了文学的回应。

 

  可以这么说,时代背景不仅制约了《围城》的书写内容,而且制约了《围城》可供借鉴的写作手法与表达形式。而深处全球一体化时代的李洱,加上多年创作实践积累,既可以吸收西方现代主义的技巧与手法,又可以更多调动中国的传统资源。同时,通过阅读与自身阅历,李洱对中国现实有着更多认识,对“同时代人”有着深入了解,对一体化与本土性、传统与现代、同质化与异质性有着更多的思考,并能够使他将这些思考细密地渗透到《应物兄》这部作品当中。

 

  其次,两个作者写作旨趣不同。钱锺书认为,读书或写作是“业余消遣者的随便和从容”,并不“负有指导读者、教训作者的重大使命”。事实上,《应物兄》中有一段话,正好是借乔木先生之口对钱锺书这种写作旨趣的回应。“乔木先生突然感慨道,‘富家子弟做出的学问,好啊,好就好在有富贵气。钱钟书先生的学问,就有富贵气。至于与老百姓有多大关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或许,可以推定,钱锺书的写作旨趣包括《围城》“有富贵气”,但“与老百姓关系”未必有多大。或许,正因为如此,王元化等人以鲁迅、罗曼·罗兰、契诃夫为标准批评《围城》“让人看不到”人生,自有一定道理。也就是说,钱锺书创作《围城》,尽管表达了他的“忧世伤生”,但他与鲁迅、罗曼·罗兰、契诃夫等人的创作目的是截然不同的。鲁迅代表了敢于向黑暗、绝望反抗;罗曼·罗兰代表了“雄强的力量”、心的光明、向“庸俗”的艺术市场宣战;契诃夫虽然着力于对灰色生活的描述,但他表达的却是对庸俗的拒绝。

 

  在李洱这里,“文学作为一种历史的特殊参与者,不仅以自己的方式介入现实,而且成为一个时代的见证”。他认为,作家某种意义上就是“时代的书记员”,而作品则是时代的注脚。同时,文学的意义与价值“仍然是不能抹去的,它丰富了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丰富了我们的想象力,提供了一个潜在的判断依据,使世界更具有人性。没有文学,这个世界会很干燥。文学使我们眼中有泪,心中柔软。”与此相应,作者通过创作“在回忆中思考,他用语言描述,他怀揣着某种道德理想对事实进行反省式书写,并发出诉求”。他认为:“长篇小说可以看成作家和读者共同完成的关于世界的总体性想象。它是经验的晶体,有多个切面,你可以从不同的切面去观察它,观察它所构筑的世界图景。有一种说法认为,世界早已分崩离析,人们愈来愈生活在一个碎片化时代。这可能说出了部分现实。但长篇小说仍然试图与它进行对抗,使人们的意识有可能从碎片构成的迷雾中走出来,在盲目性中发现自我与世界的真实关系,并提醒你不断积极地调整这种关系。在我看来,这可能是长篇小说存在的重要理由。”对此,吴俊将《应物兄》看成“寓言之作”,“是以出世的精神写出俗世的故事而成就入世的关怀。寓言性决定了《虚物兄》的思想境界和审美趣味,说它写的是俗世的故事,它的故事就是我们的日常,但寓言性的故事,显然并非现实,而具有了超现实的结构和走向。”从这段知人论世的批评来看,李洱通过书写俗世书写日常表达了自己的“入世的关怀”。也就是说,李洱是有着知识分子情结、家国情怀的作家,他秉持文学介入现实、文学关怀现实的立场,坚信文学在对抗全球化、实现“本土性”的价值与意义。

 

  关于李洱的创作旨趣与追求,由茅盾文学奖的授奖词也可窥一二,“《应物兄》庞杂、繁复、渊博,形成了传统与现代、生活与知识、经验与思想、理性与抒情、严肃与欢闹相激荡的独创性小说景观,显示了力图以新的叙事语法把握浩瀚现实的探索精神。李洱对知识者精神状况的省察,体现着深切的家国情怀,最终指向对中国优秀文明传统的认同和礼敬,指向高贵真醇的君子之风。”这与钱锺书的旨趣实异。我们无论如何都难以把“总体性想象”、“世界图景”与钱锺 书的《围城》联 系起来。有经验的读者,其实都可以看出,《应物兄》要处理的问题,以及由此带来的写作难度,要比《围城》复杂得多。

 

  综上所述,尽管《应物兄》与《围城》都刻画了知识分子,尽管都“揭露了一些现象和现实中的丑闻”,尽管都表达了一定怀疑,尽管都刻画了某些人如丧家之犬无家可归,尽管二者都大量运用了幽默和反讽的修辞,但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是有很大不同的,他们“处理现实和面对文学传统的方式”也是有很大不同的。换言之,《应物兄》与《围城》有着本质区别,即《围城》是“所见的人生似乎不多”、“才胜于情”的“学人小说”,而《应物兄》是现代主义的现实主义之作。我们欣赏或研究这两部作品,实为欣赏两朵由不同的人栽培的、开放在不同时期的异质之花。

 

  与《围城》主要写“某一类人物”的庸俗乃至不堪不同,《应物兄》中的社会与人物均是复杂、多层次、立体的,“是一部具有高度思想性的文学作品,讨论了情感、自我与他人的相通、共同体与‘中华性’等依次递进的现代性难题。”

 

来源:文学报

作者:何建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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