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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星:让我告诉你一个或三个秘密

高星2021-02-27 14:43:13
 
本文作者、诗人高星(右)与小说家顾前

让我告诉你一个或三个秘密
——评顾前小说集《一面之交》
 
文/高星
 
  让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是我前年在微信朋友圈发的一个段子:前年,我家对门搬来一对新婚夫妇,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家天天吵架,每次我都高声喊要离婚。去年,对门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女人过来敲门:你们小声点,我们孩子在睡觉。今年,我又听见敲门声,开门看见对门女人在砸自家门,我:忘带钥匙了?女人:我来看孩子,他不给开门。噢,原来他们离婚了。我家?吵声依旧,只是有点走调。每次在楼道里与对面单身帅哥擦肩而过,我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朋友们看了这段子,有的说是我瞎编的,我说可以问我楼上的同事,证明是真的;有的说这个隐私,怎么可以发在朋友圈公示啊?我说我活的敞亮,就是为逗大家一乐;顾前给我打电话:你丫又不写小说,这个段子别浪费,我写小说用了。
 
  每个人都有故事,但大多数人习惯藏着掖着,好像保守着一种秘密。故事是指在现实认知观的基础上,对其描写成非常态性现象。秘密是指隐蔽的不为人知的事情或事物。因此,只有鲜为人知的才是故事,只有陌生甚至是秘密的故事才会引起我们的兴趣。正如爱•缪尔在《小说结构》中所说:“小说最简单的形式,是记载一连串每每惊人事件的故事。”
 
  可以说每个小说家都是哓哓之口的泄密者,每个读者都是充满渴望的窥淫癖。
 
  随着小说叙述形态的发展,它对传统的背离和反叛已是愈演愈烈。但故事依然是小说最初的形式,这里,我们所说的“故事”,不仅是“作品中叙述的、按照它们的自然顺序排列的事件”,更多的是指“对一些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事件的叙述”(福斯特《小说面面观》)。所谓故事,我们不难为这一原始的结构形式的形成,寻找到其美学依据。
 
  依随韩东、杨黎欣赏的那些新生作家,孙智正、张羞的小说已远离故事的完整;赵志明小说的故事充满乡村的魔幻;曹寇、魏思孝、顾前小说的故事非常讲究。就是韩东命名的“南顾北狗”的狗子,他和顾前也不一样,狗子的小说太散文化,散淡的生活纪实,越来越不讲究故事。当然,不能说讲究故事,就是古典,杨黎最近的小说《一大一远》,同样有内在的故事线索,但早已面目全非。
 
  一、故事的秘密性是叙述的导向
 
  在顾前这本新小说集《一面之交》中,我在其中三篇中发现了所谓的“秘密”。

  《一面之交》讲的是与“我”只有一面之交叫黄倩的姑娘,她在一所大学做团委工作。黄倩跟“我”的圈子里的好几个人都有牵扯,可最终谁又都没有跟他成事。“我”“不明白这个黄倩既然跟谁都不想成事,那她跟这些男人厮混干什么。”
 
  在这个圈子里每个人对黄倩都有所谓的认知。小克:“她不谙风情”;朱俊:“她是长着一对乳房的男人”;把她引入这个圈子的刘超:“她如鸡肋”;老卜虽然曾把她约到了家,但只是“我把我自己的衣服给扒光了,而她却始终穿得严严实实地坐在那里。”
 
  朋友要把黄倩介绍给“我”,并认定是个“不坏的主意”。隐约可以明白,大家期待着看“我”的笑话。在酒局上,“我”与黄倩并没有眉来眼去。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我”“思忖着是否出于礼貌,该向她要个电话或者地址什么的,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我并不准备娶她,她也不是乱搞之人,何必多此一举呢”。“我”看见她目送“我”坐的车离去那个画面,使“我”“忽然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多年之后,“我”从老卜嘴里得知,黄倩从香港报纸上见一条征婚启事,就写了封应征信。谁知对方的回信不知道让谁给拆了,信中附带送黄倩的路费被拿走了不算,信还被贴到学校门口的广告栏上。“她受了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住进了精神病院,一直也没有出来”。
“我想到了我自己,想到了我这么多年来过得孤独的生活,我的心里有点儿难过。”
 
  其实,圈子里每个人对黄倩的认知都是无法证明准确,对于他们,黄倩可能就是个猜不透的迷,黄倩自我保护,如同保守的秘密。但追求完美形象的黄倩最终被自己一个“秘密”所打倒,由于一封出于虚荣的征婚信被公开,颜面丧尽。
 
  小说正是通过这个“秘密”的解刨,让故事形成了“完美”的闭环。故事的魅力,就在于故事内在的秘密。最后,“我”的难过,不是因为她,而是自己多年来的孤独,这个深层的秘密,将是人类终极的秘密,无法解开。
 
  说到人类终极的秘密,《在酒桌上》中的老卜在喝到半大之后,“总翻来覆去地向朋友们提出一个愚不可及的问题:你们说说什么是爱情?”
 
  老卜后来在酒桌上不念叨“什么是爱情了”,因为他带来一位年轻的姑娘湛莹。朋友问:老婆知道吗?老卜回答:不知道,哪儿能让他知道。朋友追问:以后怎么办?一直瞒着?“老朴长叹一口气,显然朋友的话题戳到了他的痛处,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啊,先这么着吧。”
 
  一天,老卜的老婆李蓉给下班的老卜做了一桌菜。她对老卜说,“跟你说个事儿,你别怪我好吗?你真的不怪我。”她对老卜承认自己在外边有了相好,并且怀孕了,但要做掉,还要和老卜过日子。“老朴当下就原谅了李蓉,如果就此打住,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那他就是一个忍辱负重的丈夫,一个胸怀博大的男人,可惜他没有就此打住,他在这一刻突然心血来潮,感情冲动,把他和湛莹的事儿和盘托出了。他铸成了大错。”“你别哭了,老朴柔声地说,我原谅你了,你也听我说件事。”但没想到,老卜话音未落,李蓉怒骂:“你这肮脏的老色鬼!”随着哗啦啦一声响,李蓉把一桌子菜给掀了。
 
  老卜以为自己说完了之后,“俩人都摆脱了沉重的心理负担的纯洁的人儿,会搂在一起痛哭流涕?等到两人哭够了,发泄完了,彼此相视一笑,替对方擦去泪水,继续在皎洁的月光下把酒言欢,顺便展望一下未来。未来无论是两人尽释前嫌,重归于好,还是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彼此都会是心怀感激的。”“人性的光辉在闪烁,世界因此而变得美好。”
 
  在李蓉的胁迫下,老卜只好答应与“婊子”断了。老卜后来在酒桌上开始发问:“人家那个为什么就是伟大爱情?我这个就是瞎胡搞?”
 
  本来夫妻之间都心怀鬼胎,各有秘密。然而,李蓉的坦诚,意外地换来老卜积极的回应,信息的对等,却出现了道德立场的倾斜。秘密的曝光,不是恰如其分,就如故事的展开,正好是恰到好处。
 
  顾前的这篇小说原始素材,据说来自一位朋友的真事。就像说“编剧都不敢这样写”,生活中的故事太生动。但如此现成的故事,往往并不会为小说家减少多少创作的能力。在这篇小说中,我明显看出顾前对故事拿捏的紧张甚至急促,结尾在“祥林哥”的一个命名中结束。远不如其他创作成分更大一些的小说,在叙述与布局上,来的挥洒自如。
 
  戴维•洛奇在《亨利•詹姆斯年,或时间即一切:小说的故事》一文中说:“写一部小说,实际上可以被形容为一个不断地解决问题、做出决定的过程。这些决定大都是对一些场景段落和句式做出取舍;这个动作或念头是否比别的更合适,这一字眼或短语是否更恰当。不过一旦写作开始进行,有一些微观的决定就控制着整个叙事,你修改的自由就会受到限制。另外,也许是最重要的,便是视角的问题,它是故事如何被呈现、事实如何被接受,以及事实以怎样的风格和声音被讲述的问题。有多重可能性,你可有一个或数个视角;你可以让视角人物或人们以他们自己的声音,讲述他们的故事。”老卜如何面对自己的做贼心虚,李蓉如何证明自己的绝对正确,他们的立场,在小说中已经不由自主。所以,读者对小说叙述的严刑拷打或自圆其说,都是对小说家不公平的态度。
 
  《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应该是顾前最用心的一篇小说。一次朋友聚会,“在我离去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情,据说这件事情一旦披露,足以让我的朋友朱俊、陶南和老胡名声扫地,这年头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名声扫地呢?我难以想象。”
 
   “我”后来应朱俊之邀,又参加了一个无聊的聚会。俩人出来后,朱俊对“我”说:“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因为一旦传出去,我们都要名声扫地。”他如此强调。他要说的秘密,也就是上次聚会后来发生的事。
 
  其实“这个所谓的秘密,多少有点儿补偿他的过失的意思,毕竟我今天陪他来,是冲着一个美好的机会,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但他的话,还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因为我确实难以想象,还有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我们名声扫地。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朱俊又说:我不能说了。但显然已吊起了“我”的胃口,“我”急于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但朱俊欲擒故纵地说:“真不能再说了,我无权泄露别人的秘密。”接着话锋一转:“在如今这个世道,什么事情都讲究个交换,你先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
 
  “我”不得不想想自己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秘密。“我”只好交代最近“搞了一个20岁不到的小情妇。”但朱俊对此不以为然:“你到底还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下了下狠心交代:“搞过同性恋。”朱俊反而说:“瞎编一个秘密,要罚两个秘密,你难道真的就不能说出一个秘密来吗?
 
  我渴望听到一个真正像样儿的秘密。”这简直就像是逼着小说家在讲“像样儿”的故事。

  “我”只好讲到父亲的秘密,又顺便想起了母亲的秘密。“那就是她和父亲结婚这么多年来,是否也像父亲一样感到幸福?看来这个秘密,我是无从得知了,我是不会站在临危中的母亲床头,俯身问她,你觉得这辈子过得怎么样?你快活吗?就让母亲带着他的秘密走吧,这或许是他从这个世界上能带走的唯一的东西了”。
 
  “我”接着讲到:生活中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因而生活确实是美好的,值得我们继续活下去。“好了,我已经告诉了你一个秘密,现在轮到你了。”
 
  我们此时似乎也被吊起了胃口,但小说戛然而止。也是,在“我”的父母展现的那些秘密面前,朱俊的那个所谓的“秘密”,已经变得不重要了,甚至有些多余了。
 
  罗兰•巴特在《批评的语言》中指出:“批评的任务不是先预设作品中还有目前尚未被注意到的什么隐藏的、深刻的或秘密的东西,然后从作者的作品中去发现,而是要让当代的语言(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心理分析)适用于作者的语言。如果有一种检验批评优劣的东西,那么,它不应该是发现作品的能力,相反,它应该是用自己的语言尽可能完整地‘包装’作品的能力。” 顾前在小说故事的叙述中故弄玄虚的笔法,就是为把我们引入他的“包装”,好像进入一条秘密的通道,而且充满诱惑。
 
顾前小说集《一面之交》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二、什么样的秘密要在一波三折中展
 
  去年夏天,我和顾前、狗子、蓝石、亚林在崂山的海边喝酒聊天,我们谈到吴天晖写小招的小说《转换的意象》,顾前还谈到了辛格。回到北京,我把谈话整理出来,发给顾前,没想到顾前并不以为然,但又对许多话都矢口否认。我才明白狗子说顾前的酒后抑郁,表征特别。
今年初,我写了首长诗《病》,发给顾前,让他说两句,他在微信里只是一个劲说“牛逼”、“牛逼诗人写的。”叫我大失所望,我倒不是抱怨他应付我。我是惊讶作为一个小说家,在日常生活中的话语为什么这样理屈词穷。
 
  通过顾前这两件事,我才发现他作为小说家的话语体系是那样的文本化,让我不得不敬重他在小说中所动的一切心思,在洞察他的秘密中,抢占他写作的快感和自信。
 
  我和狗子交流过,尽管你们小说叙述特色都是不动声色,但顾前远比你讲究,特别是隐藏在小说中的布局和结构。顾前深知小说的魅力就在于故事延展的时间,欲擒故纵欲盖弥彰,就像好的礼物要有复杂的包装,也就是相声的包袱。顾前对小说结构的设计,可谓独具匠心。但这种效果,你并没有感到顾前的“用力”与“造作”,只有读完小说后,在你的回味中才有所发现。你都不知道是要赞美顾前,还是要赞美故事的本身。朱庆和说顾前的小说“无论从讲的故事,叙述的方式,结构、用词、气息,乃至小说的细致末节,都让人感到特别舒服和自然,就像你享受着最惬意的一天。”
 
  《一面之交》中,“我”和开头介绍的一些朋友一样,并没有得手黄倩。一切都不出所料,平淡无奇,但也不应该不了了之。下面好似突兀地讲到,多年后,“我”参观一个现代艺术展,并煞有介事大段大段地对一些行为艺术品头论足。并讲到,“所谓行为艺术,重要的还不是行为本身,重要的是看待这个行为的眼光。”这些似乎有些扯远了,但这些铺陈,加速了小说结局的意外。何况“看待行为艺术的眼光”,不也正是看待黄倩的迷惑吗?
 
  《在酒桌上》的老卜,在外面偷偷地找了一个年轻的姑娘,没想到他老婆也在外面有人了,并且有孕在身。老卜与老婆互换坦诚,意外的是老婆并不领情,与老卜翻脸。老卜一开始酒后发问“什么是爱情?”最后变成发问:“人家那个为什么就是伟大爱情?我这个就是瞎胡搞?”从一个宏大抽象的命题,最后变成一个非常现实具体的问题。生活的秘密,原来就是如此的狼狈和庸俗。
 
  《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的结构更加复杂。一开头是“我”提前撤退的一个饭局,之后饭局留下的那些人发生了一件让他们“名声扫地”的事件,但一直没有交代,是一个所谓的秘密。后来“我”又和朱俊参加了一个文学杂志女编辑组织的饭局(怎么总是饭局?),见到几个电台的小伙子,这是一个不太愉快的饭局。退场之后,朱俊在路上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就是开头提到的那个饭局,事情就是发生在 “我”走了之后。朱俊讲到他们后来转场到了一个酒吧,见到一个姑娘。讲到这,朱俊停住了。在“我”百般要求下,朱俊提出的条件也是彼此交换一个秘密。“我”挖空心思讲了一个又一个“秘密”,但似乎都不是真正像样的秘密,没有达到朱俊对“秘密”的要求。“我”最后只好搬出老爸老妈的轶事。父亲当年保守的一个秘密,就是他和母亲结婚的时候,母亲并不知道父亲已有婚史,还有两个孩子。最后,“我”指着街上一家书店对朱俊说,“我”发现那家书店门面豪华的装修其实并没有被人瞩目,因此说明“生活中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朱俊到底还是没有讲出那个秘密。故事一环套一环,秘密一个个节外生枝。
 
  在结构主义叙事学中,叙述其实是最不抽象的层面。赫尔曼在《叙述分析手册》中指出:“叙述与表述——故事被实际讲述出来所经由的路径有关。故事在文本中是不可视的,而叙述则涉及提供给读者的具体的句子和词语。叙事主要涉及事件的感知,而叙述则主要涉及事件被语词化所经由的方式。”
 
  读者对小说的注意力,不是在叙述的声音上,在言语上,而是在感知上,被聚焦在故事本身上。顾前闲熟而不动声色地将叙述分为多个层次:故事外的/故事内的;同故事的/异故事的;自故事的/他故事的。故事的时间属性又包括:事前的/事后的/同时的/插入的。故事的能见度又具有:隐秘的/公开的。故事的权威性的高低分为:叙述的/模仿的。
 
  在顾前小说中,大量存在嵌入式故事。如何摆脱其生硬,令人困惑的不止是术语转换问题,有时等级的分层也难以维持。在《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中,“我”所欲求获取的秘密,反而被朱俊逼迫抖露出一个又一个自己的秘密,直至“我”的秘密穷竭,只好拿自己的父母故事应对。
 
  这种嵌入式故事的文本,颠倒了整个原有的小说叙述等级分层,本来被认为最低层次的叙述,似乎成为最高层次的叙述,凸显出来。
 
  这种具有矛盾形式的套层结构被卢锡安•达连巴赫描述为“可疑的复制”。小说中自身所属的那一上位序列被无情的打乱,“最深层会包含最高层”这一悖论,如何艰难存在于清晰垂直的分层体系中。就像顾前在本书前言中对小说里的“我”进行辩解和否定,让我们无法把握在小说中首先开始说话的人物(“我”),是否就自动成为了故事内的叙述者。
 
  小说中人物的不确定性与故事发展的预知欲求,在叙述的流动中,与时间同化。正如伊格尔顿在《现象学,阐释学,接受理论》中说:“人类存在是由历史或时间构成的。时间不是一种环境,我们在里面活动就像一个瓶子可以在一条河里运动那样:时间是人类生活本身的真正结构,我先由时间创造出来,然后我才能衡量时间。”顾前当然也顾后,他像掌握时间节奏的一位乡村牧师。
 
小说家顾前
 
  三、自以为是的探视女性内心世界的秘密
 
  我在前面谈到《一面之交》的开头,几个男人对黄倩的品头论足。读到这里,作为男性读者的我,自然而然地增添了几分快感。好像我在和他们一起探讨对女性洞察的视角,如同这已是不公开的秘密。
 
  其实,男作家自主的对女性视角,在女权主义者看来,肯定是危险的。
 
  在《在酒桌上》中,顾前借老卜之眼不厌其烦地描述李蓉的心理:“老朴也许是天性善良,不忍看着李蓉如此痛苦,终归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或者,他想起了自己的婚外情,想到她不过是犯了和自己一样的错误,不该苛求她。再或者,是今天这个月白风清,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夜晚,净化了老卜那卑微的心灵,使他陡然间变得高尚起来。不过,也不应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老卜想到,既然李蓉有个情人,而自己有个湛莹,不如夫妻就此别过,各安其位,岂不快哉。”
 
  这充分暴露了男人价值取向的对等。女人要是如此简单,世界就“太平”了。女人是复杂的动物,阿坚说:“男人是人,女人是女。”所以,才有后面李蓉的不认账、不领情,小说没有走向预知的结果。
 
  在《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中,穿插了一段“我”与小情人的事:“最近我那小情人跟我在一起时,老是不停地问我,如果我和我的父母亲闹翻了,住到你这儿来行吗?对于这个问题,我总是十分谨慎地回答,你住过来当然是可以的,不过我非常不希望你为了我跟你的父母亲闹翻。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真心爱你的只有父母亲了,甚至情人的爱都不能与之相比。你以后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是“我”的情人不知是否明白,她的反应是:“你这么说是怕我缠上你。她说的一点儿不错,但我是不会承认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这个意思。逢到这种时候,我唯一能干的事情就只有做爱了,幸亏我还有这个能耐。”
 
  如黑格尔所言,只有在爱情中,精神能够体验对自我的消亡。就如老卜探问“什么是爱情?”;“为什么她是爱情,我是瞎胡搞?”
 
  女人是一个无解的秘密,也是复杂的世界。小说叙述故事的历史,就是小说写作的历史,也是女人同步发展的历史。
 
  赫尔曼在《叙述分析手册》中指出:“女人是一种极易受伤害的生物,这种易受伤害性与他的性欲望有关,两种基本的叙事发展是可能的,一类是性满意足的,它能导致女性融入社会中,另一类是烦躁不安的,它能导致灾难。”作为多数男作家的小说传统,为引诱女人,将叙述的摇摆不定将之塑形,这种矛盾的策略,屡试不爽。戴维•洛奇也说:“有些人,特别是女人,可能会说我描绘或者讽刺的是一种男性特有的学术话语模式。”因此,在这点上说,作家(男)都是坏人。
来源:西局书局
作者: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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