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精神地理(第二届诗歌二等奖)
作家网2013-11-29 10:37:42
◎布谷鸟在城市里鸣叫
家乡一带都是山地,五月
麦苗拔节的时节,布谷鸟的叫声
像一朵一朵映山红
漫山遍野地开了
麦子,青稞还有燕麦,在布谷鸟的叫声中
骨骼开始咯吱咯吱地长得粗壮
后来,布谷鸟开始在城市里鸣叫
在修建的高楼的顶端
在晃晃悠悠的脚手架上
再后来,布谷鸟在新疆的棉花枝桠丛中鸣叫
在广东某车间的一阵一阵热浪中鸣叫
在一列运载民工的专列的铁轨上鸣叫
后来,我在一座西北小城读书的时候
外号叫做布谷鸟的父亲,在我的电话里
鸣叫。声音那样柔弱,纤细,让我
心痛不止
◎五月的故乡
五月的故乡在下雪,从母亲话语的哽咽中
我看到:白茫茫的雪,像一片一片的心痛
落下来,笼盖四野
五月的故乡,麦子正探出了生长的触角
它们的骨骼还缺少钙质,下雪了
党参和当归深埋大地的根部,就
开始腐烂,逐步丧失面气,卖不上价钱
五月,一下雪,母亲的泪水
就会多一些盐的成分
父亲就得借车费背了铺盖到内蒙搬运砖头
五月,我在河西走廊的腰部城市
接通母亲的电话,享受毒辣辣的阳光
多么奢侈
那时候我真想,就这么放下电话
顺手把头顶的太阳,往五月的的故乡
轻轻地,挪一挪,用来
减轻我的内疚
◎祈祷辞
这时候,我的内心才开始安静下来,神啊——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我才敢说出
爱。说出,父亲和母亲
像两只被日子掏空的口袋,平铺在炕上
盛满了虚无的疲惫
神啊,我多么希望此刻
他们的呼吸再均匀一些,多么希望
他们能梦见土豆开花,麦子抽穗
多么希望父亲身体里沉淀的烟味再轻一些
母亲的白发能够慢慢的在暗夜里变黑
让他们额堂的皱纹再舒展一些,神啊——
最好是能够让他们逐渐年轻,变小
回到孩子,像一对兄妹
此刻,正在梦见一些美好的东西
我的神,请让我小小的家中时间停止
让微风轻轻打开我的书页
让我的故事和虔诚拯救父亲和母亲
无法遏制的衰老
◎打开的乡村
晨光熹微。世界在刹那间打开
麦浪滚滚的大地是一部黄色经卷
土层垒砌的房子或者茅草屋,我的村庄
时间印刷的象形文字,从折叠的黑暗中走出
有孩子出生了,有人逐渐长大,融进泥土……
蚕豆花和油菜花像一对孪生姐妹
两腮挂满幸福的露水,没有人解读
深藏内心的喜悦与忧伤
牛羊的蹄印像密密的针脚
把山村装订成羊皮书卷,我不得不
说出,父亲和母亲在打麦场上
正把收获的麦子从腰间一一打开,晾晒
湿漉漉的幸福
◎一个孩子奔跑在春天
我从汶川的春天经过的时候,四月的根触
还未碰到五月疼痛的伤口。这是春天
所有的草木大病初愈,那么用力地生长
我不忍触及一片叶子,一朵红花。
甚至,一块疗伤的石头
在碰疼我脚尖的同时,它们也,一定疼过
我远嫁四川的姐姐,提起那个五月——
“三年前,昭儿安睡在春天的花骨朵里
调皮的娃子,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安静……”
新县城交错的道路,一根根坚硬的骨架一样
支撑住汶川。支撑住了五月分娩的阵痛
让一个崭新的孩子,放开脚步
奔跑在春天
◎雪落河西
当我经过河西走廊的时候,一场大雪封锁了
苍茫的辽阔。一个赶往青海的喇嘛
紧束绛紫色的长袍,在洁净的尘世中迷途知返
在河西,雪像月光一样洒下
白花花的碎银子。任时间慢慢舔舐……
这时候,其实,有更多微小的东西
比如,蓬蓬草的腰肢簌簌地软了
能给人额外的悸动
雪落河西,凉州或者敦煌城外大片大片的白
大片大片的安静与神秘,昭示一种神谕
过路的人马失前蹄。趁着夜色没有关闭之前
倏忽蹿出的一股西风
拢了拢黄昏中这锥心的寒冷
◎风吹戈壁
西部高原大片的戈壁滩,零零星星
暴露在地球的表面,牛皮癣一样
掩不住泥层深处的忧伤。风——
行走在戈壁滩上掩盖住辽阔的孤独
鹰把翅膀摊开的展了一些。更展了一些
芨芨草有芨芨草的生存方式,和许多植物一样
从大地缝隙中提取腰间的铁,从太阳上获得光和温度
巨大的安静。咩咩的羊群安静
枯草折断的响声安静……
风吹戈壁,风——
它走过的脚步同样是安静的,飒飒——
风是一把磨得飞快的刀子
刻写属于自己的象形文字
◎河西大地
河西河西,一根斜穿西部干瘦的骨殖
我驻足于某一时间的某个点上:
祁连映雪,经幡猎猎。
头插鹰翎的裕固汉子用雪水饮马,马头高扬
马蹄寺僧侣的木鱼声声让整个山谷安静下来
赶赴敦煌朝拜的人,月牙泉水濯洗的内心
昭示了我灵魂深处最为虔诚的部分
风从南刮向北:柳树的腰肢酥软,桃花绯红
风从北刮向南:胡杨卸下了鳞片,伐木丁丁
敦煌么玉门。甘州么凉州
哦,风声——
西部的呻吟,夹杂着那么多
隐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