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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脚婆的山鸡蛋

来卫东2014-09-23 10:00:20
 大脚婆老头子死的早,一个人住在山脚下的石屋里,石屋不远处,是一条蜿蜒的山路,每天都有许多车辆经过这里。她从小脚大,走起山路来又快又稳,因此村里人对她的称呼是这样变更的:大脚妹,大脚婶,大脚婆。大脚婆有个儿子,在县城里娶了媳妇成了家,还有个十多岁的小孙子呢。儿子接大脚婆到县城里住过一段时间,她住不习惯,嫌城里空气不新鲜,还不让养鸡,就又回山里来住了。
 说起养鸡,大脚婆可以说是养了一辈子,对鸡十分有感情,儿子的学费都是她一点一点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大脚婆养鸡,就在山上的树林里散养,让鸡自己找草种吃,找活虫吃,给它们充分的自由,让它们快乐生长,快乐下蛋。所以她养的鸡就是城里人所说的“山鸡”,山鸡下的蛋,当然是“山鸡蛋”了,营养价值极高,城里人很难买到的。
 大脚婆六十多岁了,身体十分硬朗,可毕竟年纪大了,儿子有些不放心,就给她买了部手机,为的是随时能够联系。大脚婆除了养鸡,整天没啥事干,她十分想念孙子。孙子高高瘦瘦的,像根豆芽菜。大脚婆听媳妇说,城里的蔬菜和食品都有农药和添加剂,不利于儿童的成长,她就盘算着攒点山鸡蛋,给孙子营养营养。大脚婆攒了一个多月,终于攒满一篮子山鸡蛋。这些山鸡蛋个头不大,但极新鲜,有的上面还带着血丝呢,炒出来颜色像菊花一样黄,营养价值可高了。
 儿子是个孝子,他开车回山里给娘过生日来了。大脚婆高兴极了,见了儿子,她更想孙子。儿子临走的时候,大脚婆颠着小脚,一阵风似的跑进石屋,把满满一篮子山鸡蛋抱了出来。“这是俺给孙攒的,捎回去,你们谁也不准逮。”“逮”是本地的方言,就是吃的意思。儿子接过来,拍着胸脯保证:“娘,您放心吧,俺和媳妇保证一个都不逮,都留给你孙。”过了几天,大脚婆不放心,把电话打到儿子家,想问问孙子吃了山鸡蛋没有。儿子在电话里哼唧了半天,大脚婆知道儿子是个老实娃,不会扯谎,就说:“你给娘说实话,娘不怪你。”儿子愧疚地说:“娘,实在对不起。前几天,俺局长的丈母娘发烧挂吊瓶,俺去医院看她,没啥好拿的,就把一篮子山鸡蛋送给她了。”大脚婆在电话里半天没吭声,最后说:“局长的丈母娘有俺孙重要吗?俺给俺孙再攒一篮子。”
 一个月后,媳妇出差,正好路过大脚婆的家门口,儿子打电话让娘把山鸡蛋准备好,媳妇路过的时候顺便捎回来。快中午了,媳妇一溜小跑,来到大脚婆的石屋里,大脚婆看到媳妇的车停在路边,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在车旁散步,就对媳妇说:“让人家也到屋里坐坐,喝杯茶吧。”媳妇赶忙说:“娘,不用了,那是我们校长,咱这种穷地方,人家嫌脏呢。”大脚婆把满满一篮子山鸡蛋递给媳妇,叮嘱她说:“这篮子山鸡蛋,一定要给俺孙逮。”媳妇宽慰她说:“娘,您一百个放心,我和你儿子一个也不逮,都留给你孙逮。”过了几天,大脚婆不放心,又把电话打到儿子家。儿子还在电话里支吾,被媳妇一把抢过了话筒:“娘,真不好意思。那天回来,车上不是坐着我们校长吗,他的儿媳妇正好坐月子,需要营养;他要买我的山鸡蛋,我哪好意思啊,就送给他了……”大脚婆半天没说话,最后她对媳妇说:“校长的儿媳妇有俺孙重要吗?俺再攒,一定要让俺孙逮上奶奶的山鸡蛋。”
 又过了两个月,儿子给大脚婆打来电话说,孙子他们学校组织学生到山里踏青,去的时候正好路过家门口,这次让他自己把山鸡蛋捎回来就行。大脚婆接完电话,乐得合不拢嘴,心想:“这回俺亲自把山鸡蛋送到俺孙手里,他一个小孩子没那么多人情往来,肯定不会把山鸡蛋送人。”一上午,大脚婆提着满满一篮子山鸡蛋,在山下路边望眼欲穿地等着,生怕耽误了孙子的车。九点多的时候,一辆中巴车停在大脚婆的面前。孙子急匆匆下车,和大脚婆没说上几句话,车里的同学都等不及了,催他快点,再磨蹭就耽误看风景了。孙子把满满一篮子山鸡蛋提上车,在车窗前挥挥手,说了声:“奶,再见。”大脚婆冲着车上喊:“乖孙,回去多逮奶的山鸡蛋,可有营养啦……”望着中巴车远去的背影,大脚婆心里甜滋滋的,心想,这回俺孙终于逮上奶奶的山鸡蛋了。
 大脚婆不知道,孙子所乘的中巴车在回去的路上,遇到紧急情况,来了一个急刹车,篮子从车厢里甩了出去,山鸡蛋连壳带黄,被摔成了一堆捞都捞不起来的“鸡蛋汤”。
 大脚婆再给儿子家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是孙子接的电话,这小子比他父母会说多了,孙子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逮了,逮了,奶你给的山鸡蛋可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