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塾师池广山(19一21)

池征遥2025-12-14 16:58:52

塾师池广山(19一21)

 

作者/池征遥

 

十九、墨池挥鞭

 

池广山原以为办私塾当塾师,一切都会顺顺当当地好起来。可现实生活很快给他先上了一课:“教书育人,做一名合格的园丁,这条路,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十六岁那年,他在自家茅屋里办起了私塾,最初只有七个学生,学费是几斤米、一篮菜,他下决心要竭尽全力,好好地去教,让他们学有所获、学有所成。

成亲那天,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祖父母没钱,只得请亲戚帮忙卖了副业,才勉强腾出棉被、帐子。剃头的小权借来大褂子,却向我父亲要喜烟喜糖,哪有余钱置办?为此他偷偷哭了一场。

更糟的是,第三天回门去丈人家,竟遇上土匪,大褂被剥走,丈人又借了件才得以返回。

到十九岁,广山教书已有时日。大一些的、家境好的学生年交学费一石粮,合计140斤;小的、穷些的学生年交几斗,除去日常开销还有点积蓄。他添置了些小农具,又佃了份地给父母和两弟耕种。

生活有了好转,却又遇上“二鬼子”横行,税重费多;后来学生多了,租用刘家淼的房租也昂贵;保长、地富、绅士也变着花样索要钱财,负担不减当年。

广山经常回忆学堂开课那天的场景,他用石灰水在教室土墙上刷出“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娃娃们站在门外往里瞧,吓得不敢进屋,“天啦,还有这样写字的!”看呆了。其中最大的栓柱已经十二岁,是牵着牛来上学的;最小的蛋蛋才七岁,怀里还抱着小弟弟。“

人之初,性本善。”广山的教鞭敲在供桌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孩子们扯着嗓子跟读,声音混着学堂外的牛哞声飘出很远。从此尘埃落定,他在散着泥土灰尘气息的学堂执起牛耳——说是私塾先生,更多时候是领着几个懵懂的农家少年,在田埂地头指点文字笔画。

夏日燥热刺眼的阳光下,汗水沿着他眉骨淌下浸入脚下的泥地;冬季,寒气从四面土墙缝隙长驱直入,手指上冻裂渗血的口子凝住了墨汁。然而,在陋室微弱的灯火中,当他看着那几个少年歪歪扭扭写下的名字渐渐有了筋骨,看到他们因识字而骤然亮起的眼睛——那一刻,他十六岁那个被强行按灭的学堂梦,在这里,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坚韧的光。

他教孩子们写名字,用黄泥土在石板上一笔一划地描;他讲《岳飞传》,“精忠报国”,路过的老农会停下来,站在一旁,细细地看、用心地听,忘了手中的农活。

学堂后来名声传开,学生增至十二个,最多时达二十余人。他教书有方,既教《三字经》《千字文》,也教实用的算术和农事。最特别的是,他对穷苦孩子只收少些学费。“先生,我爹说今年收成不好,学费能不能欠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怯生生地问。广山摸摸孩子的头:“来上学便是,学费的事,不急。”这年冬天,广山在批改作业时发现,栓柱的字突然工整了许多。追问之下才知道,是栓柱的姐姐每晚在油灯下帮他描红。那个裹过小脚的姑娘,竟认得不少字。广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第二天就把姑娘也请进了学堂——成了刘大郢村第一个女学生。学生里有调皮捣蛋的,比如邻村的狗蛋,上课总爱用弹弓打麻雀。广山从不斥责,只是在课后带他到田埂上,指着那些在烈日下弯腰插秧的农人:“你爹就是这样,汗珠子摔八瓣,才供你坐进学堂。你手里的弹弓能打下麻雀,可若不用心读书,将来能打下什么?”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了的《史记》,翻到“凿壁偷光”那一页:“匡衡家比你还穷,可他想的不是掏鸟窝,是怎么把书里的字刻进心里。”也有怯懦的,比如佃户家的女儿秀容,总躲在最后一排不敢开口。广山用粗粝的手掌轻轻拍她的头:“别怕,‘囊萤映雪’的车胤,小时候比你还瘦小呢。你看这书里的字,每个字都认识你,你大声念出来,它们就会跟你做朋友。”后来秀容成了私塾里背书最流利的学生,多年后嫁为人妇,每逢过年还常带着孩子来给他磕头:“先生,要不是您,我这辈子都只会在田里薅草。”

好景不长。广山二十岁时,白刀队横行乡里,书教不成了,牛也被抢走,百姓再次跑反。万般无奈,他去了丈人家避难,应邀在那里的学堂教书一年有余。第二年的下半年,那里来了国民党的一个警备师,再次生乱,被褥被抢走,已无法正常上课。回到自己家,又赶上抓壮丁,未敢停脚就去了小圩池氏表姑家。那里比较偏僻,相对安宁,在他家拨田种。头年丰收,被退租。次年夏日的一天,一家人断了柴禾,烧了簑衣,才做了最后一顿饭。眼看又要断顿,夫妻俩去卖猪,赶上大雨天没人上集,最后遇上一富农,以二斗米价贱卖了。捧着大米,他俩相对而泣。秋季破圩,又白忙了一场。我三叔为逃壮丁,去了水口镇沈家学徒做面点,混点饭吃。后来祖父又带家人回到了古井寨,没多久,再次受到周家排挤。堂兄光汉去参加新四军被地主顽干周家告发,并勾结地方警察将我祖父吊打致伤。姐姐说,解放前父母生下了她和大哥宝仔。“宝仔两岁时患病,因没钱医治而早亡。”丧子之痛如利刃穿心,但父亲仍在晨曦中推开私塾的木门,迎接那些等待他的孩子们。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晓窗,打湿了门口那方褪色的“广山私塾”木牌。父亲握着半卷《论语》站在檐下,布鞋沾满泥点,布衫袖口还留着昨夜为学生批改作业时蹭上的墨痕。

父亲经常独自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凝神——多年前,正是在这树下,外祖将他从田埂拉回,塞给他一本泛黄的《三字经》:“咱们世代务农,可文脉不能断。”

有人劝他:“广山,你学问这么好,不如去城里谋个差事,比在村里教书强。”他却摇头:“我是农家子弟,能为乡亲们做点事,心里踏实。”母亲常笑他傻:“人家秀才都想着去当官,你倒好,守着这破屋子当孩子王。”他总是摸摸自己的下巴,避开话题,用他常年握笔而生出老茧的手蹭过书页:“你看这青简上的字,哪一个不是前人的骨头?我教的不是书,是良心。”

他教过的学生,后来有的经商,有的禀承师钵,有的从军,有的踏上仕途。锦衣者,与他见面时,仍恭恭敬敬地喊他“恩师”。有的虽然没读出功名,却在村里教自家孩子念“仁义礼智信”。他最希望这些学子学成之后,能为家乡繁荣做贡献。春耕时,播下希望的种子;在新米里,闻到稻穗的清香,那是比任何官印都珍贵的“束脩”。

风过书斋,卷起案上残页,那些“之乎者也”的诵读声,那些“古贤圣人”的教诲,仿佛从未远去。

在池广山子孙的眼中,他是好儿子、好父亲、好爷爷。

在动荡的年代,用他的教鞭,不仅在墨池中挥洒墨水,更在孩子们的心田中播种希望。他的私塾不仅传授知识,更守护着文化的火种,让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农家子弟,有了通过文字窥见更广阔天地的可能。更是华夏大地上,无数默默耕耘的塾师缩影。

在漫漫长夜,他总是独自坐在书斋,就着微弱的油灯批改学生作业。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鬓角,而他笔下的朱砂,以丹心映日,让薪火相传。他的英灵,就藏在这墨香里,藏在子孙的思念中,藏在琅琊山千年不褪的绿意里,与世永存。

 

二十、解放

 

苦海有边,曙光终现。1949年的春天,池广山(又名章光山)二十二岁,站在圩区的大田埂上眺望远方,他隐约感觉到皖东这片热土正在酝酿一场巨变。

“大哥,回家看看吧,咱娘不行了。”三弟光儒气喘吁吁地跑来私塾报信。

池广山放下手中的《论语》,匆匆赶回坝头琴村那个破落低矮的小院。病榻上的母亲已瘦得脱相,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山儿,你是读书人,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祖母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没能说下去……

池家与章家数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在这里安家,在这里种田,最后成为一家,经历了无数起落兴衰的苦与痛。

去年秋收不好,欠下的租子利滚利,如今母亲病重又欠下一笔药钱。佃主已经派人传话,清明前再不交租,就收地赶人。

“哥,佃主家的人又来了。”二弟光恩慌张进屋,身后跟着佃主的管家。

“章老头,老爷发话了,要么交租,要么三天内搬走!”管家一脚踢翻了墙角的瓦罐,祖母在病榻上瑟瑟发抖。

祖父佝偻着背,一言不发。这个曾经坚韧挺拔的汉子,如今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父亲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无奈之下,全家只能搬到章家族人章智卿名下的一处偏远田地。那里地势低洼,十年九涝,收成全靠天意,因此佃户无需交押金。

父亲记得那个阴沉的早晨,全家人手拿肩扛,载着全部家当——几床破棉被、一口铁锅、几个陈旧的瓦罐,向新住处挪去。三叔在外学做面点,未能回来。祖父走在最前面,背影如同一棵压弯了枝干的老槐树。

新的住处比想象的还要破败。茅草屋顶漏着天光,土墙裂着缝。唯一的好处是,这里偏远,没有外来人侵扰。

“这块地太低,需要在稻田里打几道田坝子,防止雨水倒灌。”池广山提议。他读过书,懂得一些水利知识。

祖父犹豫道:“佃户不能擅自改田啊。”

“不打田坝子,雨季一来,庄稼全淹。”池广山坚持他的想法。

于是,父子三人起早贪黑,在田里筑起了三道田坝子。那年雨季,邻居的庄稼大多被淹,唯有章家的稻田侥幸保住。

不料这事传到了佃主章智卿耳中。一天下午,他气势汹汹地赶来。

“谁准你们私改田亩?”章智卿,举起“文明棍”打在祖父背上。

池广山忙上前解释:“老爷,田坝子只是防洪,不影响田地。”

“放肆!佃户还敢顶嘴?”章智卿再次举起“文明棍”向我们祖父打去。

祖父躲闪不及,混乱中,章智卿的金丝眼镜掉在地上,镜片碎裂,文明棍也折成两段。

“反了!反了!”章智卿暴跳如雷,唤来乡丁将祖父捆绑起来,“私改田亩,毁我财物,要么赔十块大洋,要么见官!”

就在此时,村外传来阵阵锣鼓声和欢呼声——来安解放了!

那一夜,池广山终身难忘。一支穿着褪色军装的队伍进村后,他们在打谷场上点燃篝火,向村民宣传新政策。领头人称老乡们为“同志”。

“新中国成立了,穷人翻身做主人!”领头人的话如同春雷,在池广山心中炸响。

解放后的变化翻天覆地。池广山从私塾先生变成了广大、峨嵋两所民办小学校长。他能说会道、能写会算,很快被区里选中参加区委工作队。

“池校长,你是文化人,帮我们搞搞宣传。”区委左书记亲自找他谈话。

池广山有些犹豫:“我家里还有田地要种,老父亲需要照顾。”

“新社会需要你。”左书记拍拍他的肩膀。

反匪反霸、土改、镇反、征粮——池广山跟随工作队走村串户,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讲解政策。他编写顺口溜,办黑板报,组织群众大会,拨着算盘珠给村民们算新旧两本账,充分发挥了他的才干。

土改时,章家在坝头琴村分得了数亩良田。分田那天,祖父老泪纵横,捧着一把泥土久久不肯放手。

“广山,新政府让我这老头子直起腰了。”祖父说。

完成土改后,池广山想回学校教书。他真心热爱教育事业,认为“这辈子有书教就满足了”。“学校离家近,便于照顾家庭”。

然而,左书记再次找到他:“广山同志,组织上已决定调你去储茂乡公所工作。”

池广山陷入两难。家有妻小,还有年迈多病的老父,家里需要男劳力。

“我知道你的顾虑。”左书记说,“可是想想解放前你们家受的苦,如今好日子来了,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小家啊。”

池广山辗转难眠。清晨,他走到自家田埂上,看着绿油油的秧苗,心中百感交集。

“去吧。”祖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旧社会里,我们佃户低人一等。新社会让咱们挺直腰板做主人,咱得知恩图报。”

我们的母亲默默为他收拾行装,租了床最好的被子塞进了他的包袱。

“家里有我。”母亲哽咽说。

1951年6月那天清晨,池广山背着行囊走出家门。左书记派来的通讯员已在村口等候。

“池同志,准备好了吗?”年轻人笑容灿烂。

池广山回头望了望自家的草房,妻子带着孩子站在门口向他挥手。朝阳从东方升起,为整个坝头琴村镀上一层金光。

遗憾的是刚解放祖母患“流串”走了。

“准备好了。”池广山迈开步伐,踏上了通往储茂乡的路。这条路,通向一个全新的时代,也通向一个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二十一、来安赤子

 

池广山的一生,是感恩的一生,奉献的一生。他从一个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孩童,到一名受人尊敬的塾师,再到一名忠诚的共产党员,每一步都离不开他人的帮助,也离不开自己的坚守。他用改姓的方式报答恩情,用一生的行动诠释爱,他的故事,如同皖东大地的清泉,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如同雪域高原的格桑花,在人们心中永远绽放,融入了每一个子孙的血脉之中,激励着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转眼,我们的父亲池广山去世已逾五十年,许多人事已如褪色照片,在记忆里模糊、消散,唯他不同。他的形象非但没有湮没,反而随岁月流转愈发清晰,如同来安城外那些被山泉常年冲刷的石头,纹理历历在目。

老人们还记得,自池广山走进来安县委大院后,报纸、广播由他采写的报道文章多了。来安县属区乡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甚至知道那个大队、那个村在哪,有多少人家;那里有几条小道,几条马路;那里有几座山,几条河,几口塘,几条渠;有几所学校,多少古代历史文化遗址。他立志要深耕这块土地,让它继续发光发热。

1976年秋末,我从西藏回来安休探亲假,在县委大院遇到我父亲在来安县委工作时的一位老同事,他先是一愣,然后大声喊到,“你是池广山儿子,叫……”对他我也似乎有点印象,“您是……”没错,是温玉如叔叔,那时我才三岁,是在县委会父亲的办公室里认识他的。他让我去他的办公室坐坐。温叔叔比我父亲年纪小些,中等个头,方正的脸,眉清目秀,和蔼可亲。

他说初见我父亲,是1954年6月。“他刚从储茂乡调来,身高一米七四,穿着洗得发灰的中山装,存有一股清气。长方脸,五官端正,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浓眉下目光炯炯,看你时透着诚恳与睿智。在此之前,他入了党,从办事员做到副乡长。”“那时他刚二十出头,从干事、秘书到担任组织部领导,共事五年。他无半点官架子。办公室清晨,总见他第一个到,扫地、打水、擦桌椅。年轻人慌着要去抢,他总摆摆手,我活动活动有好处,你们年轻,多睡会儿无妨。”有次温叔叔赶稿至深夜,次日清晨趴在桌上小憩,朦胧中感觉有人为他披上外衣——原来是我父亲。

同事们都说我父亲的办公桌是小小书海。《史记》、《唐宋诗词》与文件并列,每张报纸都被红笔划满记号,剪报本贴得厚厚实实。他读书时极专注,有人站跟前也未必察觉,但群众来访,他立即放下笔,倾身细听。

刘万邦书记常叫他“活字典”,不是因他死记硬背,而是他总能把政策与来安实际结合。

“汪琬,你看这段。”那日他指着一篇评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话要落到实处。长山北麓那些零散村落,我们去走走才知冷暖。”

果然,1959年春上级提出撤区并乡,会议室里争论不休。多数人主张大刀阔斧合并,池广山却沉默良久,最后对刘书记说:“以区管理,范围太大。长山头那边,‘穷山恶水烂石头’,村庄相隔数十里,合并后群众办事更难。不如单独设乡。”他取出自绘的草图,那里有多少人家缺水需要引水、建窖,清清楚楚。刘书记采纳了建议,命他起草报告。是温玉如叔叔将报告呈送地委,吴炎武书记看完击节:“数据详实,心系民生,好!”这份功绩他从未自夸。

更令人敬佩的是,当年秋,县委推荐他与卜德平叔叔同为组织部副部长,卜的任命两月即下,他的却迟迟未至。换别人或有不平,他却一如往常,甚至安慰我们:“职位是责任,不是待遇。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更该多做实事。”父亲经常忙得通宵达旦,废寝忘食。

真正的考验是援藏通知到来时。很多人后来才知我们家的艰难:他的父亲年迈,妻子张学英体弱多病,三个孩子中长女才十六岁,他完全有理由申请留下,组织也会理解。端午那天,他告别了养育他三十二年的家乡父老。乡亲们站在老槐树下,望着他去远方的背影,千叮万嘱,“要保重自己,常来信,不要忘记这里的家”。

父亲走后,我们从卜德平叔叔那里得知,父亲池广山离开来安县委前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只托付邻里照应。最艰难的也是最让人心痛的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他的父亲与岳父母、大舅子没有逃过大饿荒,相继去世。

父亲到西藏后来信不多,但每封都充满力量。说安多的风如刀割,星空低得仿佛伸手可及;说平叛时如何制造舆论声势,配合部队智取匪徒;说在那曲发动群众,看到翻身农奴感激的眼光,“就像来安清晨的太阳”。他寄回了一篇他在《西藏日报》发表的关于牧区社改经验的专题报道,文章气势磅礴。我们传阅着,仿佛看到他还在高原伏案疾书,挑灯夜战。

池广山赴藏后,来安县委及政府机关单位的老领导老同事刘万邦、卜德平、周世美、娄玉田、周友安等等等,对我们的家给予了多方面的关怀。

1966年端午节前,一封急电催父亲返藏。那时他正守着病重的妻子,那是我们唯一一次见他落泪。他抵藏后看到电报,传来的噩耗是他的妻子已在端午节那天去世。消息辗转半月才到西藏。后来他在信中写道:“站世界屋脊东望,云海茫茫,知她已归青山。此生负她,来世再还。”

1972年底他病重归来,在上海胸科医院治疗,瘦得脱形,精神却好。躺在病床上,还向前来探望他的老领导表示:“争取早日战胜病魔,重返西藏。”让我代笔给西藏的同事们写信:“告诉他们,政策要稳,心要热,对群众要如亲人。”有一次他精神特别好,要我读他写的诗。一首赠刘万邦书记:“片纸故乡归,七年曾伴随。寸心敬政委,百日离肠碎。”另一首忆组织部同事:“西藏至来安,路隔九千三。友谊春常在,雪融昆仑山。”读至“雪融昆仑山”,他闭目微笑:“好,雪融了,水就流回来安了。”

1973年7月29日,次日凌晨,他静静地走了,年方四十七岁。那曲和来安两地分别举行追悼大会,送别池广山,迎他回来安。池广山没走远,他如山上的泉,静静流淌在他深爱的土地里。

 

作者简介:池征遥,又名章正遥,笔名水也。大学学历,高级职称。中管院终身研究员,入选中国名人录及世界华人专家名典。作家网签约作家,半朵中文网高级专栏作家。中国诗歌网诗人。被多个国家级媒体评聘为评论员、文化学者、文学领域优质作者。

 

【《塾师池广山》共计二十一篇,为纪念父亲诞辰百年而作。在写作过程中得到姐姐池正琴、兄长池正途、小弟池正逸,以及父亲生前好友的帮助,在此一并致谢!】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