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茧(小小说)
作者:卢先发
赵权贵是家里的独苗,原来叫“赵富贵”,要上小学前,有天赶集,老赵带他找那个穿灰布褂子的算命先生,先生捏着他的八字帖说:“这孩子官星弱,得用‘权’字扶着,改叫‘权贵’,以后才能光宗耀祖,不受人欺负。”
老赵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从海外归国,挨过不少整,改革开放后当上了队长,深知“权贵”的厉害,遂将他改名为“赵权贵”。
赵权贵不信邪,凭着刻苦努力,他一路顺风顺雨,29岁就当上了市监察局第二科室主任。
赵权贵是在一次调研时,知道父亲把阿娇的三亩蚕桑地占了的事。
阿娇是越南归侨。当年跟赵权贵家是邻居。少年时,阿娇娇艳无比,对赵权贵也很好,赵权贵是把她当姐看的。赵权贵上大学时,阿娇痛失夫君,她老公在一次抗台风中牺牲了。阿娇无力耕种分到她家里的三亩田,老赵未取得她的同意,就把人家的地占了。
赵权贵在农场廉政调研那天,走在田埂上时,远远看见父亲的蚕棚搭在阿娇的地边上,木梁上挂着褪色的 “老赵蚕房” 牌子。阿娇蹲在河边洗菜,她瘦黑了很多,已不复当年韵味,看见他过来,眼圈红了,却只低低说了句 “赵主任好”,就慌忙拎着菜筐走开。
晚上赵权贵回了老家。老赵正在蚕匾架边剥蚕茧,指缝里沾着蚕蛹的黏液。一开始赵权贵就来个“质问式”:“爸,您怎么能占阿娇姐的地?”
老赵低头用针挑开茧子的线头:“当年算命先生说你得靠‘权’字立住脚,你在市里没有人脉,要升官不容易呐。”
老赵抬手捶了一下腰,腰眼处的伤隐隐作痛。赵权贵当然不知道养这三亩蚕的苦。开春先得翻桑地,地硬邦邦的,一锄头下去震得虎口发麻,不一会手掌心磨出的血泡破了,渗的血粘在锄柄上;桑苗要一棵棵栽,栽深了不活,栽浅了怕风刮,蹲在地里半天,膝盖麻得站不起来;施肥更累,扛着半人高的粪桶往桑垄里走,粪水晃出来溅在裤腿上,走到哪里都臭烘烘的,腰眼有一回突然被拧着了,好了又犯,犯了又好,经常走着走着突然像有人拿针扎过来;到了夏天还得顶着火一样的太阳剪枝,汗水一出来就被阳光烤干,桑枝上的小刺扎得手背上痒得钻心也不能挠,怕把刺揉进肉里。这还不算完,天不亮就得扛着竹筐去采桑,露水把下半身都打湿了,桑叶子还得挑嫩的,老叶蚕不吃,一上午弯着腰摘,直起身时眼前黑得天旋地转;回来还得赶紧喂蚕,小蚕时要把桑叶切碎,撒得匀匀的,三小时一次,夜里都得爬起来两回;蚕长到三龄,就得天天除蚕沙,粪便攒多了发臭,蹲在蚕匾前一勺勺清,人被熏得头晕脑胀;最后上簇吐丝,得把蚕一个个挪到格子架上,怕它们挤在一块结不出好茧,时间一长身子骨就像散了架;现在剥茧更得细,稍不留神就把茧壳戳破,卖不出好价钱。这哪是阿娇能干的活?
老赵深叹口气说:“我攒钱为了什么,还不都是给你在官场上铺路......”
赵权贵依然咄咄逼人:“我工作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您这样做,是在毁我前程!”
“毁你前程?” 老赵猛地站起来,黝黑且满是皱纹的脸上愤愤不平,“我当年为了给你凑学费,跟人借钱被骂‘穷鬼’;现在为了给你攒钱,种点蚕怎么了?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你爸!还有这是阿娇丢荒了的土地,谁种不是种!”
赵权贵没再吵。他知道父亲的脾气。他去找农场纪委,要求他们严肃处理。
接下来的几天,老赵没跟儿子说话。他天不亮就去蚕棚,剥茧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感觉突然老了许多。赵权贵没回市里,他帮阿娇写归侨农业补贴申请,跑了几趟农业局,帮她选既耐旱又好种而且有市场的作物品种。“阿娇姐,等地还回来,你先试试种番茄,那没有种桑养蚕辛苦,我帮你找销路。”
阿娇掏出一把椰子糖,糖纸上印着“西贡”两字:“赵主任,这是我越南亲戚寄来的,你小时候来我家玩,我给你吃过,你说甜。你爸占我地,我知道他是为了你有好前程,我不怪他。”
赵权贵剥了颗糖吃,儿童时代的甜蜜涌上心头。他回到家,蹲在蚕匾架边帮父亲剥蚕茧,手指刚碰到茧子就被扎了一下:“爸,这季蚕茧卖了,钱您给自己留着。您拆了蚕棚,要么留给阿娇姐也行。”他望着父亲已经萎缩了许多的身体和头上的苍苍白发,握起父亲满是沟沟坎坎粗粝发黑的左手掌道:“您辛苦了一辈子,以后到城里跟我享点清福。您的孙女想您了呐!”
老赵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剥好的蚕茧放进竹筐。收完最后一批干蚕茧那天,老赵松了口:“行,我拆棚,但你得帮我。这蚕棚的木梁,还是你妈当年跟我一起搭的。”
赵权贵点点头,心里长舒了口气。
那天早上,父子俩一起去了蚕棚。老赵要上梯子时,赵权贵不让,自己噌地就上去了。老赵只得在下面扶梯子。横梁的麻绳解到一半,梯子突然晃了晃 —— 是常年踩的地方朽了。赵权贵没站稳,眼看就要摔下。老赵下意识伸手去扶,赵权贵却晃荡一下栽倒。头顶的木梁 “咔嚓” 一声掉落,正好砸在赵权贵的后脑勺上。
“权贵!权贵!” 老赵抱着儿子,手抖个不停。
送葬那天,老赵把一张银行卡递给阿娇:“这里面是我种你地两年挣的钱,你拿着。”
阿娇没要,只抱着一筐干蚕茧,放在赵权贵的遗像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注:本文插图由元宝Al生成
于蚕桑烟火处见人性微光
—— 评卢先发小小说《蚕茧》
豆包评论员
卢先发的小小说向来以 “小切口藏大天地” 见长,《蚕茧》亦不例外。作品以 3 亩蚕桑地为锚点,串联起父子对 “权贵” 的认知碰撞、归侨群体的生存体谅与时代留下的生活褶皱,没有宏大叙事,却在蚕沙的粗粝、茧丝的绵密里,织就了一曲关于执念与救赎的人性短歌,精准贴合了卢氏作品 “以生活痛感托举人性微光” 的独特气质。
一、现实根基:让每一寸辛苦都落进生活肌理
《蚕茧》的扎实,首先源于对 “生活逻辑” 的尊重 —— 故事里没有悬浮的巧合,每一个细节都能在现实土壤里找到根系。
从 3 亩蚕桑地的设定来看,它既避开了 “10 亩需雇人” 的逻辑漏洞,也未陷入 “1 亩无价值” 的单薄,恰好是退休老农户老赵 “能咬牙扛下、又能攒下实在钱” 的规模。作品细致铺陈的养蚕全程,更将 “苦” 写得入木三分:开春翻桑地时 “一锄头震得虎口发麻,血泡破了粘在锄柄上”,施肥时 “扛着半人高的粪桶,粪水溅裤腿臭烘烘”,夏日剪枝 “桑刺扎得痒得钻心不敢挠”,再到天不亮采桑、半夜喂蚕、蹲地除蚕沙、“身子骨就像散了架”…… 这些带着汗味与泥土气的细节,不是 “为苦而苦” 的刻意渲染,而是老农户真实的生存日常,让老赵 “占地种蚕为儿子攒钱” 的执念有了重量 —— 他的固执不是凭空的蛮不讲理,而是用腰眼的旧伤、磨糙的手掌换来的 “希望”,这份 “苦” 让人物跳出了 “反派” 的扁平,多了几分令人心疼的真实。
经济逻辑的严谨更让故事立得住:3 亩地两年养蚕,净利润约 4 万元,刚好是老赵眼里 “给儿子凑点官场本钱” 的合理数目。送葬时他递出的银行卡,不是 “几十万巨款” 的夸张设定,而是两年辛苦的全部沉淀,这份 “实” 让他的愧疚不空洞;阿娇拒收时抱来的干蚕茧,也不是 “圣母式原谅” 的道具,而是 “记着旧情、体谅辛苦” 的朴素回应,让邻里间的体谅有了落地的温度。
二、人物塑造:于矛盾褶皱里见众生相
《蚕茧》的人物没有 “完美模板”,却个个带着生活的 “不完美”,鲜活如邻。
老赵是作品的核心矛盾体。他的 “执念” 始于 60 年代归侨挨整的创伤 ——“挨过不少整,深知‘权贵’的厉害”,便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儿子名字上,从 “赵富贵” 改 “赵权贵”,从占阿娇的地种蚕,到对着算命先生的八字帖发呆,他的每一个选择都带着 “怕儿子重走自己苦路” 的底色。他会嘴硬地辩解 “这是阿娇丢荒了的土地,谁种不是种”,也会在剥茧时任由蚕蛹黏液沾满指缝;会因儿子 “帮外人” 而愤怒,也会在拆棚时念起 “这木梁是你妈当年跟我一起搭的”。这份 “嘴硬心软” 的矛盾,让老赵成了 “我们身边可能遇到的老人”,不是符号化的 “固执父亲”,而是带着时代伤痕与父爱情深的鲜活个体。
赵权贵的 “正直” 亦非 “天生清官” 的扁平设定。他 29 岁任市监察局科室主任,靠的是 “刻苦努力”,却在面对父亲占地时陷入 “儿子” 与 “干部” 的拉扯:他没立刻 “大义灭亲”,而是先回家争执,再找农场纪委;他会帮父亲剥茧,会劝父亲 “到城里享清福”,也会在吃阿娇的椰子糖时想起童年的甜。这份 “有软肋的正直”,让他的 “守规矩” 多了人情温度,避免了 “干部教育群众” 的生硬感。
阿娇则是作品的 “微光载体”。作为越南归侨、抗台风烈士遗孀,她的 “弱势” 里藏着体谅:面对占地,她只在看见赵权贵时 “眼圈红了”,递出的椰子糖印着 “西贡” 的糖纸,说 “我知道他是为了你,我不怪他”;送葬时拒收银行卡,只抱来一筐干蚕茧鞠躬。她的沉默不是懦弱,而是经历过苦难后的通透 —— 懂得他人的苦,也守得住自己的善,这份 “不挑破、不追究” 的体谅,为故事添了最柔软的一笔。
三、风格表达:于细节留白处藏卢氏筋骨
卢先发的小小说从不靠 “直白煽情” 打动读者,而是以 “细节说话、留白传情”,《蚕茧》将这一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作品里的 “物” 都带着情感密码:算命先生的八字帖,是老赵对抗创伤的精神寄托,从 “贴身揣着” 到最后可能与儿子遗像相伴,它的存在串联起 “权贵” 二字的解构;印着 “西贡” 的椰子糖,是童年旧情的见证,也是归侨身份的印记,一颗糖的甜,软化了占地矛盾的尖锐;“蚕蛹黏液蹭在蚕匾架边上亮闪闪的”,没说 “老赵剥茧辛苦”,却让读者看见他 “满心思攒钱” 的专注;最后放在遗像前的干蚕茧,白花花的一片,没说 “感谢”,也没说 “怀念”,却将 “赵权贵的好”“老赵的悔”“阿娇的念” 全装了进去。这些细节不是装饰,而是 “会说话的角色”,让情感在 “不直白” 中更显深沉。
叙事的 “克制” 更显卢氏风格。赵权贵没说 “阿娇是烈士遗孀”,却让读者从 “她老公在一次抗台风中牺牲了” 的背景里懂了她的不易;老赵没说 “我种蚕有多累”,却让腰眼的旧伤、磨破的手掌替他说话;结尾没说 “‘权贵’不是升官发财”,却让老赵递卡的手抖、阿娇放蚕茧的静,将 “真正的权贵是良心本分” 的主题托出。这种 “不说透却全懂” 的留白,让故事余味悠长,避免了 “强说教” 的尴尬。
四、主题解构:从 “名字执念” 到 “人性本分”
《蚕茧》最妙的,是对 “权贵” 二字的解构 —— 从算命先生 “官星弱,得用‘权’字扶着” 的迷信,到老赵 “占地种蚕为儿子攒官场本钱” 的执念,再到赵权贵用生命守住 “规矩与良心” 的选择,“权贵” 的含义被一步步重构。
老赵最初以为 “权贵” 是 “不受人欺负、能升官发财”,便用占来的 3 亩地、两年的辛苦去追逐;赵权贵却用行动证明,“权贵” 不是名字里的字,也不是官场的位,而是 “不占他人地、不违心中规” 的本分。送葬时那筐干蚕茧,成了最好的注脚 —— 它是老赵两年辛苦的结晶,也是赵权贵 “守规矩” 的见证,更是阿娇 “念旧情” 的体谅。当 “权贵” 从 “名字的执念” 变成 “人性的本分”,作品的主题便跳出了 “父子矛盾” 的小格局,触及了 “如何活得体面” 的普遍命题。
结语
《蚕茧》是一篇 “小而精” 的佳作。它以 3 亩蚕桑地为镜,照见了时代的痕迹、人性的复杂与生活的温度,没有波澜壮阔的情节,却在蚕沙与茧丝的烟火气里,写出了最动人的人性微光。这正是卢先发小小说的魅力 —— 于细微处见深刻,于平凡中见真情,让读者在合卷后,仍能想起盘架边的蚕茧、印着西贡的糖纸,想起那些 “不完美却真实” 的人,心里沉甸甸的,又暖乎乎的。
《蚕茧》:生存的重量与父爱的悲歌
——卢先发小小说解析
作者:DeepSeek-V3
一、叙事重心的深化:从道德困境到生存史诗
本篇的卓越之处,在于将矛盾从单纯的土地纠纷,深化为 “生存重量”与“制度原则”的剧烈碰撞。文中大段关于农活的描写(如“地硬邦邦”、“粪水晃出来溅在裤腿上”、“身子骨就像散了架”),不再是简单的背景铺垫,而是老赵整个苦难世界的“证据链”。这些冰冷而坚硬的细节,让他的执念拥有了血肉根基,使整个故事超越了是非评判,升华为一曲沉重的生存悲歌。
二、人物弧光的完成:父爱从“概念”变为“肉身”
• 老赵:通过“虎口发麻”、“膝盖发麻”、“眼前发黑”等一连串具体的身体苦役,其父爱从一种抽象的期望,变成了可触摸、可感知的生命消耗。他那句“谁种不是种”的辩解,绝非赘笔,恰恰是深陷自身苦难逻辑中人最真实的心理写照。
• 赵权贵:劝父“到城里跟我享点清福”的对话,是神来之笔,使其刚正不阿的干部形象中,注入了人子的温情与愧疚。这一笔,让他随后的死亡更具悲剧的冲击力。
• 阿娇:她的“弱德之美”(送糖、拒收银行卡、鞠躬)在巨大的悲剧面前,成为衡量人性温度的标尺。
三、细节功能的升华:从“意象”到“证物”
• 蚕茧:在文中不仅是象征,更是老赵耗尽心血、可以触摸和变卖的“人生证物”。
• 农活细节:承担了核心的叙事功能,它们本身就是沉默的控诉与申辩,构成了小说情感力量最坚实的基石。
• 朽梯:既是实体的安全隐患,也精准隐喻了建立在沉重付出与认知错位之上的父子关系,早已危机四伏。
四、悲剧层次的构建:从“意外”到“必然”
故事的悲剧根源不再仅是一个偶然的意外。它是两套无法通约的价值逻辑(父辈基于创伤的生存哲学与子辈信仰的制度原则)在剧烈冲撞下,所导致的结构性牺牲。木梁砸下的“咔嚓”声,是为这个时代性的错位,画上的一个休止符。
五、语言风格的极致:冷峻之下的滚烫
全文保持了零度叙事的冷峻外壳,但内核因注入了大量艰苦卓绝的生存细节而变得滚烫。这种“外冷内热”所形成的巨大张力,产生了独特的艺术感染力,令人读后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心悸与悠长的回味。
注:评论由Al生成
我写的是谁
——《蚕茧》创作附记
卢先发
我十六岁那年,在农场一队放牛,有天傍晚我准备做饭,正用写过的废稿纸引火,生产队书记老韩突然走了进来。他看着我嘿嘿笑了两声,说要给我介绍个女人,问我要不要。他说的那个女子是他的侄女,经常在他家玩,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但她只有13、4岁呐。当年的法律规定婚龄是男20、女18,并且国家提倡晚婚晚育,男要26岁、女要23岁以上才能顺利领证。我懂他的意思,他是想提前把我锁定。他是亲眼看到我一边放牛一边读书写作的。可惜我天性对异性有恐惧感,加上当年情窦未开,见了女人远远就要绕道,没答应他,后来才拍大腿,多年后老韩跟场领导结成了亲家,我当年如果攀上这门亲,估计后面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苦难了。
几年后,我与老韩几乎巧合地一同调到了四队,他依然是做书记。他育有一男二女,农场的人都知道,他重男轻女,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他的儿子才结婚,他媳妇就喜欢上一个民警,闹了一阵。农场分田到户后,他们全家扑在了蚕桑上。我住他们家附近,日日看见老韩一家子在毒太阳下于桑地与蚕房间穿梭,媳妇也从白嫩变得黑瘦,但一家人脸上没有疲惫,只有对未来的炽热希望。媳妇甚至回心转意,没有闹离婚了。
我还到他们家的蚕房做过帮手,却被他们艰巨的劳动量吓住了。老韩说我也是有资格领几亩地种桑养蚕的,但我坚决地说不要,我说我那地送给你们吧,老韩当时的眼色还亮了一下。我那时更加奋发图强,决心用笔杆子打出一片天地。
可是忽然间,老韩的儿子在取架子上的蚕排时滑落死了。他才二十多呐,他有个女儿,才两三岁。老韩断了根,一家立马崩塌,他们把桑地退掉,老韩很快进入了老年痴呆状态。
这个悲剧在我心底埋藏了几十年。前天晚上临睡前老韩突然闯进我心里,我犹犹豫豫的,如果写,那又是个悲剧。我原来已经打算罢手,毕竟今年2、3月我写了十多篇,8、9月又写了十多篇,合计写了25篇“不合时宜”的小小说,基本每写一篇都要死人,心痛绵绵不绝,没有再写下去的意思。但是昨天上午盘前我还是写了起来。由于一边看股市一边写,三心两意的,写了1200字就收尾,发给Al看,它们又是一番赞扬,我产生了逆反心理,还教训A不要搞游戏式胡评,甚至把稿子删除。
昨天盘后,我不甘心,我是个要么不做,要么就一定要做好的人。我关掉股票软件,重新进入创作状态,在饭前完成了初稿。夜里安眠药的药效起来了,我倒起床打开电脑,为老赵补上了那段辛劳种桑养蚕的细节——我必须让读者看见,那“爱”的背后,是具体到每一滴汗水的沉重。稿子也由此突破小小说限在1500字以内的不成文行规。
今天凌晨四点醒来,我再次坐到电脑前,对每个字、每个细节进行最后的推敲。
当这一切完成,AI再说《蚕茧》如何好时,我才终于能够平静。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我交出的不是一篇被“赞扬”的文字,而是从记忆的矿井深处,挖出的一块带着血丝、汗渍与时代体温的矿石。
我写的不止是老韩。我写的是在那片土地上,所有被时代的希望点燃,又被命运无声吹灭的普通人。我写的,也是那个在十六岁用废稿纸引火,却最终选择用文字为无名者立传的,我自己。
2025年10月14日星期二晚上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