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水长安
作者/池征遥
第一回 渭水谣
渭水汤汤,自西而来,横贯关中,浩浩荡荡。这条八水之首,见证了多少王朝兴衰,承载了多少文明薪火。
话说周人先祖弃,善农耕,教民稼穑,被尊为后稷。然至公刘时,戎狄相逼,周人不得不沿渭水东迁。这一日,公刘立于渭水之滨,但见河水浑浊,却沃野千里,遂决意在此定居。他率众疏河道,垦荒地,建庐舍,周室由此渐兴。
至文王时,渭水已是舟楫往来,商贸繁荣。文王常沿渭水巡视,体察民情。一日,文王在渭水南岸遇一老者垂钓,奇的是老者鱼钩离水三寸,且是直的。文王奇而问之,老者答曰:“愿者上钩。”文王知是贤人,遂拜为师。此人便是姜子牙,助周灭商,开创八百年基业。
秦人亦倚渭水而兴。孝公时,商鞅变法,以渭水为漕运要道,运粮草,调兵员。渭水两岸,阡陌纵横,村落相连,秦由此强盛。始皇一统天下,建都咸阳,渭水成为都城命脉。阿房宫阙,覆压三百余里,渭水为之不流。然暴政终难持久,楚人一炬,可怜焦土,渭水呜咽,似在哀叹。
汉唐时,渭水漕运更盛。但渭水多沙,河道淤塞,漕运艰难。汉武帝发卒凿漕渠,以避渭水之险。唐时,每年经渭水漕运至关中的粮食达数十万石。然渭水沧桑,几经改道,昔日盛景,终成过往。
今人立于渭水之滨,但见河水依旧东流,两岸高楼林立,古渡不再,唯余历史长河中的点点记忆。渭水默默流淌,见证着这片土地的沧桑巨变。
第二回 泾水清
泾水清清,自西北而来,与浊渭相汇,形成天下奇观“泾渭分明”。这条河不仅以清浊分明著称,更承载着无数动人传说。
话说唐贞观年间,长安大旱,泾河龙王与算命先生袁守诚打赌,私改雨簿,触犯天条。玉帝命人曹官魏征于午时三刻梦斩龙王。龙王求助于太宗皇帝,太宗允诺相救。是日,太宗邀魏征对弈,欲拖过时辰。不料至午时三刻,魏征伏案而睡,于梦中斩龙王于泾河之上。自此,泾河便有了这段神奇传说。
泾水之清,自古闻名。《诗经》有云:“泾以渭浊,湜湜其沚。”说的便是泾清渭浊之象。每当汛期,二水相汇,清浊分明,形成一道独特的水线,堪称奇观。历代文人墨客至此,无不赋诗题咏。杜甫诗云:“浊泾清渭何当分”,便是对此景的生动描绘。
泾水不仅以清闻名,更以利民著称。秦时郑国渠引泾水灌溉关中沃野,“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汉时白公渠再引泾水,民得其利,歌曰:“田于何所?池阳谷口。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臿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
今日泾水,虽不再有古时漕运之盛,但其清浊分明之景依然可见。站在泾渭交汇之处,但见清浊二水相互交融却又界限分明,恰似历史长河中的是非善恶,终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第三回 沣水情
沣水潺潺,源自终南山,北入渭河。这条看似平常的河流,却是西周文明的摇篮,礼乐文化的源头。
话说商朝末年,周文王为图东进,在沣水西岸营建丰京。文王崩,武王立,又在沣水东岸建镐京。二京隔沣水相望,以桥相通,合称丰镐,是为西周都城。
沣水之畔,礼乐始兴。周公制礼作乐,确立宗法制度,开创了影响中国三千年的礼乐文明。《诗经》中的“沣水”篇,便是歌颂沣水一带的祥和景象:“沣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
西周盛时,沣水两岸宫室林立,舟楫往来。贵族们在水边宴饮赋诗,百姓们在田间耕作歌唱。沣水见证了“刑错四十余年不用”的成康之治,也目睹了厉王暴政、国人暴动的乱象。
至幽王时,烽火戏诸侯,失信于天下。申侯联合犬戎攻破镐京,幽王死于骊山之下。平王东迁洛邑,丰镐渐废,沣水呜咽,似在哀叹西周之亡。
秦汉时,沣水仍是要道。汉武帝在上林苑中开凿昆明池,引沣水为源。池中练水军,备征讨,楼船高十余丈,旌旗招展,蔚为壮观。池畔盖宫室,植奇花,养异兽,极尽奢华。
唐时,沣水仍得利用。但随着长安城东移,沣水渐失往日重要性。诗人岑参曾泛舟沣水,赋诗道:“沣水桥边兀老松,枝叶如盖根如龙。曾见周朝兴废事,几回春去又春来。”
今日沣水,已不复往日盛景,然其文化底蕴犹存。站在沣水之滨,似能听见远古的钟鼓之音,看见周公制礼作乐的庄严场景。一条沣水,半部周史,诚不虚也。
第四回 涝水韵
涝水湍湍,出自秦岭,北注渭河。这条河流虽不如泾渭著名,却以其独特的自然风光和人文底蕴,在八水中占有重要地位。
涝水流域,自古便是鱼米之乡。秦汉时,在涝水畔修建渼陂湖,引水灌溉,造福百姓。渼陂湖方圆数里,水光潋滟,景色秀丽,成为长安城南著名的游览胜地。
唐代是渼陂湖的鼎盛时期。玄宗时,扩建湖面,环湖建亭台楼阁,植奇花异草。每逢春夏,湖水如镜,映照着终南山的倒影。才子佳人,泛舟湖上,饮酒赋诗,乐而忘返。
诗圣杜甫曾游渼陂,留下著名诗篇《渼陂行》:“岑参兄弟皆好奇,携我远来游渼陂。天地黤惨忽异色,波涛万顷堆琉璃。”诗人以生花妙笔,描绘出渼陂湖的万千气象。
宋代,渼陂湖依然闻名。苏轼任凤翔判官时,曾游渼陂,题诗赞曰:“渼陂霜落鱼龙夜,玉井风生薜荔秋。”可见其时湖光山色,依旧动人。
元明以后,渼陂湖渐淤。至清代,湖面大半已成农田。虽经多次疏浚,终难复旧观。然涝水依旧奔流,滋润着鄠邑大地。
今日涝河流域,已建成渼陂湖生态景区。虽不及古时辽阔,然水面如镜,杨柳垂岸,依稀可见当年盛景。游人至此,泛舟湖上,但见终南山倒映水中,水鸟嬉戏,锦鳞游泳,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诗酒风流的唐代。
涝水默默流淌,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变迁。从秦汉的水利工程,到唐代的游览胜地,再到今日的生态景区,涝水始终以其甘甜的乳汁,滋润着这片土地,养育着这里的人民。
第五回 潏水吟
潏水悠悠,出自石砭峪,北注渭河。这条河流虽不如泾渭著名,却在长安供水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是历代都城的重要水源。
潏水又名汶水,其水清澈,其流舒缓。秦汉时,长安城依潏水而建,引潏水入城,供宫廷及市民使用。潏水成为都城的生命线,滋养着万千生灵。
唐代,长安城规模空前,用水量大增。朝廷开凿多条渠道,引潏水入城。其中以龙首渠最为著名,该渠引潏水经龙首原入城,供应皇宫及东城用水。杜甫诗云:“龙首渠水碧于天,夜半无人私语时。”可见其时渠水之清。
潏水之畔,有御宿苑。汉武帝建上林苑时,在此建离宫别馆,因皇帝常在此住宿,故名御宿。苑中有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极尽奢华。司马相如《上林赋》中对此有生动描绘。
潏水流域,还是佛教胜地。香积寺建于潏水之滨,是佛教净土宗的祖庭。王维《过香积寺》诗云:“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写出了古寺的幽深静谧。
宋以后,长安不再是都城,但潏水依旧。明清时,潏水仍是重要水源,灌溉着两岸良田。文人雅士常泛舟潏水,饮酒赋诗,留下了许多优美诗篇。
今日潏水,虽已不再承担供水重任,但其清澈依旧,静静流淌在长安城南。两岸绿树成荫,稻田纵横,一派田园风光。站在潏水之滨,似能听见历史的回声,感受到古都的脉动。
潏水默默无闻,却功不可没。它就像一位忠实的仆人,默默滋养着这片土地,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兴衰变迁。其功其德,当为后人铭记。
第六回 滈水颂
滈水潺潺,与潏水同出石砭峪,北注渭河。这条河流虽小,却因“滈池”的典故而青史留名,在八水中独具特色。
滈水又名沆水,其流不长,其势不壮,然其名早见于《诗经》。《小雅·白华》云:“滈池北流,浸彼稻田。”说的便是滈水灌溉之功。
滈水之名,最著于“滈池”典故。汉武帝时,在滈水畔建滈池,引水为池,周四十里,用以训练水军。池中建楼船,高十余丈,旌旗招展,蔚为壮观。武帝常临池观操,期以征讨东南。
滈池不仅用于军事,还是游乐之所。池中植莲养鱼,池畔建离宫别馆,皇室贵族常在此宴游。司马相如《上林赋》中描写的"滈池澎湃",便是其壮观景象。
唐代,滈池渐淤,但滈水犹在。诗人常以滈水入诗,抒发思古幽情。李商隐诗云:“滈水东流无限期,当年盛事空余思。”写尽了沧桑之感。
宋以后,滈池完全湮废,滈水也几经改道。然其名不改,其流不息,继续滋润着两岸土地。明清时,滈水流域仍是鱼米之乡,盛产稻米莲藕。
今日滈水,已是一条普通小河,静静流淌在长安城南。两岸稻田纵横,莲塘片片,依稀可见当年“滈池”遗风。站在滈水之滨,但见流水潺潺,稻浪翻滚,一派田园风光。
滈水虽小,其功甚大。它见证了汉武雄图,滋养了千古良田。其名因滈池而显,其功因灌溉而著。一条滈水,半部农史,诚不为过。
滈水默默流淌,不争不抢,却功在千秋。它告诉我们:大小并非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只要有益于民,便是伟大。滈水之德,值得后人效法。
第七回 浐水曲
浐水清清,出自秦岭,北注渭河。这条河流以清澈著称,“玄灞素浐”之说流传千古,在八水中独具特色。
浐水之清,自古闻名。《诗经》有云:“浐水清清,可以濯缨。”说的便是浐水清澈见底,甚至可以洗涤帽缨。历代文人墨客,无不赞其清澈。
秦汉时,浐水已是长安东郊要道。秦始皇在浐水架桥,名曰浐桥,是东出长安的必经之地。汉时沿袭,设亭驿,建离宫,浐水两岸渐成繁华之地。
唐代,浐水更显重要。朝廷引浐水入城,形成曲江池、龙池等名胜。曲江池畔,杏园探花,雁塔题名,成为士子雅集之地。皇帝常在曲江池赐宴群臣,盛况空前。
浐水之滨,还有著名的龙首渠。汉武帝时,为解决长安供水,开凿龙首渠,引浐水入城。渠成之日,武帝亲临观看,但见清水奔流,龙心大悦,故名龙首渠。
浐水不仅以清闻名,更以利民著称。其水灌溉良田,其流便利交通,其景陶冶性情。杜甫诗云:“浐水曲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写尽了浐水沿岸的田园风光。
宋以后,长安不再是都城,但浐水依旧。明清时,浐水仍是重要水道,两岸村落密集,田园如画。文人雅士常泛舟浐水,饮酒赋诗,留下了许多优美诗篇。
今日浐水,已建成浐灞生态区。浐水两岸,绿树成荫,高楼林立,现代化的大西安与古老的浐水交相辉映。浐水清清,依旧如故,静静流淌在古城东郊。
站在浐水之滨,但见清水东流,倒映着蓝天白云。古今交融,生生不息,浐水继续书写着新的传奇。其清其德,当为后人效法。
第八回 灞水别
灞水悠悠,出自秦岭,北注渭河。这条河流因灞桥折柳的典故,成为千古送别文化的象征,在八水中独具特色。
灞水之名,早见于《诗经》。《小雅·采薇》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虽未直言灞水,却已道尽离情别绪。
秦汉时,灞水已是长安东出的要道。秦始皇在灞水架木桥,名曰灞桥。汉时改石桥,设亭驿,成为东出长安的必经之地。送客至此,折柳相赠,渐成习俗。
唐代,灞桥送别之风最盛。友人离别,必送至灞桥,折柳相赠,饮酒饯行。柳者,留也,取挽留之意。李白《忆秦娥》词云:“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写尽了灞桥送别的伤感。
灞水之畔,还有著名的灞陵。文帝霸陵位于灞水西岸,因陵名水,故曰灞水。历代文人途经灞陵,无不赋诗咏怀,抒发兴亡之感。
灞水不仅以送别闻名,更以景色著称。每当春夏之交,灞水两岸杨柳依依,飞絮如雪,形成“灞柳风雪”的胜景。游人至此,无不流连忘返。
宋以后,长安不再是都城,但灞桥送别之风犹存。明清时,灞桥仍是交通要道,送别之地。清代诗人有诗云:“灞桥杨柳年年绿,依旧送人离别多。”
今日灞水,已建成浐灞生态区。灞桥新貌,杨柳依旧,然送别之风已淡。代之而起的是生态旅游,休闲度假。灞水两岸,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成为市民休闲的好去处。
站在灞水之滨,但见清水东流,杨柳垂岸。古今交融,生生不息,灞水继续流淌着离情别绪,也流淌着新的希望。其情其景,永远动人。
灞水悠悠,流淌着千古离情。它告诉我们:离别虽苦,却是人生常事。唯有珍惜相聚,方能无愧别离。灞水之思,当为后人铭记。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