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张不伦的世界(第一部)11-20

张健2025-09-08 17:54:16

张不伦的世界

第一部)11-20

 

作者:张健

 

第十一章

 

口腔科第一任主任是个老军医,早年间在部队里面就职,不过是国军那头的,听说好像还是个上校,后来算是投诚还是起义就无从考证了。因为这段历史问题,老头后来作为下放基层的知识分子来到了张不伦他们厂,一直干到光荣退休。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有手艺的人到哪都是吃香的。就说老军医凭借自己一身精湛的看牙技术,在厂里居然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你想,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牙没疼过?再后来,名气越来越大,十里八村经常起大早排长队来找他看病。再以后,省里市里都挂上号了,于是,就有了前面描述的那一幕。

 

老军医干了几年就退了,不过在医院他收了一个姓何的返城知青当徒弟,几年朝昔相伴,耳闻目濡,也算得了他的真传,继承了他的衣钵。姓何的后来因为技术精湛,在单位干得也确实不错,被提拔当了医院院长,大家都喊他何院长。

 

九十年代的何院长梳个大背头,到哪都喜欢夹个手包,一副大款的做派。不过厂里不管哪个工人去找他看病,他绝对都是客客气气,没有一点架子。

 

张不伦有一次牙疼去找何院长看,当时疼起来巴不得让何院长立马就把它给拔了。不过何院长左看右看,说孩子你这颗牙还能保,还详详细细给张不伦介绍了好几个方案,并且一个一个帮着分析利弊。临走给张不伦开了药,一再叮嘱稍微忍几天就好了,等回头消炎消肿了,再上我这来,我来给你把这颗牙保住。

 

到了下午,已经疼得浑浑噩噩的张不伦早把何院长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打了车就奔省立医院,要说大医院的医生就是干净利落,看了一眼就让张不伦上了手术台,很干脆的就把牙神经给挑了,不过效果明显,果然就不疼了。

 

一段时间张不伦总感觉何院长也不过尔尔,不会是徒有虚名吧?

 

十几年后,随着张不伦的那颗病牙开裂,松动并最终脱落,张不伦顿时对何院长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牙齿所有后面发生的事情和何院长当年说的一模一样。

 

何院长后来也带了个姓李的徒弟,服务态度是特别的好,边给你看牙还能边跟你唠家常,整个过程让你一点都不感觉紧张。到了后来遇上医疗制度改革大潮,李徒弟就自立门户在合肥南二环一带开了一家牙科诊所,结果越做越大,发展到了有几十人规模的样子。

 

退了休的何院长有时候也会到徒弟那去转转,指导指导,不过他更乐意的是去老年活动中心,和一帮退休工人在牌桌上或麻将桌上斗智斗勇,战斗得昏天黑地。

 

张不伦从小到大对职工医院的医生最大印象就是不装,能治得了的肯定尽心给你治疗,治不了的也会当场毫不含糊地告诉你,并且还给你提供不少参考意见,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办怎么办。

 

厂里职工去医院看病是不需要掏钱的,进厂的时候一人会发一个白色的小本子,看病结束,拿着小本子到挂号收费的地方划价登个记就行了,因此厂里的职工经常开点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常用药放在家备用,张不伦家也是如此。

 

有一次张不伦发烧,高烧四十多度,张妈妈从家里找出了退烧药,喂他吃了几次都退不了烧,于是张爸爸,张妈妈连忙慌慌张张带着张不伦去职工医院找儿科的钱主任。

 

钱主任诊断完沉吟半晌,说孩子这病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用药量我把握不好,你们得赶紧去安医门诊部去找我的老师。钱主任把他老师的名字,科室详细地写给了张妈妈,送张不伦一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还反复特意交代,如果万一找不到她老师,一定要找一个年纪大的老医生给孩子看病。

 

那天还比较幸运,到了安医门诊部,很顺利的就找到了钱主任的老师,老人家那才叫艺高人胆大,问了问病情,翻翻眼睛,看看舌头,然后默不作声去配了大概是平常大人药量一倍半的针剂,哐唧对着张不伦屁股就扎下去了。

 

据说就这一针,一直躺在张爸爸怀里的昏昏沉睡的张不伦,等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开始在唱《北京的金山上》了。

 

那时候张不伦家隔壁邻居住着个姓张的伯伯,比张不伦父母岁数要大一些,也是职工医院的医生。当时就外科技术而言,张伯伯绝对是出类拔萃,不仅在厂里,即便是到了区里,市里,那也是屈指可数的。

 

老家在北京的张伯伯之所以来张不伦他们厂,后来就他老人家自己总结起来应该是归根于他的脾气。张伯伯年轻的时候,卫校刚一毕业就报名参军抗美援朝,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队伍准备到朝鲜去教训美帝国主义去。结果部队刚开拔到鸭绿江边,板门店那边谈完了,没仗打了。于是部队只好奉命回防,后来陆续又收到了部队缩减整编,后勤机关撤销的命令。

 

张伯伯复员后在北京一家医院工作,平日里忙忙碌碌,夜以继日,争分夺秒,救死扶伤,很是展现了一把青春的风采,深得患者和医院上上下下的喜爱。不过年轻时张伯伯就有一点,脾气直,对人对事有啥说啥,从来不会拐弯。

 

张伯伯复员后在北京一家医院工作,平日里忙忙碌碌,夜以继日,争分夺秒,救死扶伤,很是展现了一把青春的风采,深得患者和医院上上下下的喜爱。不过年轻时张伯伯就有一点,脾气直,对人对事有啥说啥,从来不会拐弯。

 

有一回,几公里外的一家工厂突然发生了安全事故,出现了工伤,张伯伯他们接到电话第一时间就带着救护车赶到了事故现场,那是一个爆炸现场,一片狼藉,地上躺着好几个伤员。

 

于是张伯伯他们赶紧抓紧时间进行抢救,其中有一个躺在地上,家属都来了,哭哭啼啼,张伯伯过去一看,直接和身边的人说,这个赶紧拉太平间吧,没救了。

 

家属不干了,纷纷质问你还是不是医生啊,才看一眼抢救都不抢救就说我们家人没救了。

 

张伯伯也不恼,指着伤者说你们看心脏都挂身体外面了,你让我怎么救?家属自己一看,也不吭声了,赶紧起身料理后事去了。

 

谁知道,就是这件事,给张伯伯的未来种下了祸根。

 

第十二章

 

也不知谁汇报的,此事过去还没几天,医院负责政工的领导就主动找张伯伯谈话了。

 

医院领导一本正经相当严肃地告诫张伯伯,说根据群众反映当时现场处置说明张伯伯思想有问题,要他好好反思,并要求在全院大会上做检查。

 

那个年代说起思想有问题可不是小事,张伯伯当时就急了:“领导,不对吧,那天现场我救了那么多人,怎么思想就有问题了?”

 

领导说:“小张啊,据群众反映,你当时可是有人没救啊?而且还主动放弃了,你说,这个算不算思想问题?”

 

张伯伯疑惑了:“当时那个人已经死了啊,大伙在场可都看得真真的,再说了,我可是和他们家属当面也说得明明白白的,我还要怎么抢救?”

 

领导开始循循善诱:“你看,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医生要做什么,医生就是救死扶伤而且还要体现出我们的人道主义精神,是不是啊?你看啊,你那天现场遇到的那个伤员,当时哪怕再忙,哪怕他那个时候确实就是死了,你是不是也应该上去先抢救一下呢?哪怕你就是做做样子,也体现出了救死扶伤的精神不是?”

 

年轻的张伯伯倔强的直脾气当时就上来了:“哎呦喂,不救活人救死人,亏您还是当领导的呢,我一小老百姓都能明白的事理,今儿亏您老人家还能说的出口?您就不嫌臊的慌?让我上去划拉两下,您那不是明目张胆让我弄虚作假吗?耽误了抢救时间,万一其他人没救过来,您说,是让他们找您哪还是找我哪?”说完起身不告而辞,领导给呛得两眼发白。

 

后来检查倒是没做成,不过自此在领导那里也彻底挂上了号,等单位有了支援地方基层指标的时候,领导第一个想起了他。

 

不过来了基层后的张伯伯倒也豁达,除了正常上班,就是自己在家看书,练字,张不伦有一段时间因为父母亲上夜班就住在张伯伯那,只见满墙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矫若惊龙,虽然看不懂,但总是有一种好厉害的感觉。

 

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似乎都是博学多才,并且在自己那个领域都是一专多能的。张伯伯去抗美援朝前学的是免疫,到了安徽以后,曾经还作为这方面的专家参加过省血吸虫病防治小组,好像还是小组负责人之一,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干的最大的官了。

 

那段日子,张伯伯经常带着一帮本科生研究生,在皖南铜陵、繁昌农村一呆就是很长时间,深入田间地头,为老百姓诊治,并且还帮着培训基层医务工作者,着实做了不少事情,为此还受到了省里的表彰。当外科医生是在到厂里后因为工作需要才改行的,不过这一干又成了专家。

 

白天上班晚上读书写字的张伯伯,日常一日三餐中最乐意干的事情,就是隔三差五到张不伦家和张爸爸赌吃饺子,热腾腾的饺子刚一上桌,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往自己碗里扒拉,最后比赛看谁吃的多。曾经有一次,两个人每人都吃了大约有六七十个,吃完以后便开始呼哧呼哧直喘气,撑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后来连散步带喝水折腾了一夜。一直到几十年后,两位老人家每次相聚,总会提及此事,双双抚掌大笑,颇有些华山论剑的味道。

 

张伯伯没事的时候会和张不伦讲很多关于医生的故事,于是张不伦很早就知道了皇帝内经本草纲目汤头口诀还有扁鹊华佗李时珍孙思邈等等。

 

即使是吃个饺子,张伯伯也能和张不伦来段故事:“宝宝,知道饺子是怎么来的吗?”

 

见张不伦摇头,于是便缓缓道来:“从前啊,有个人医术特别厉害的人叫张仲景,人们都喊他医圣。有一年他回老家,正赶上是冬天。他看到乡亲们吃不饱饭,面黄肌瘦,不少人的耳朵因为天冷都冻烂了。于是呢,他就让他的徒弟们在一个叫南阳东关的地方搭起医棚,支起大锅,在冬至那天做了一道叫祛寒娇耳汤的菜,来为大家治疗冻疮。”

 

“他把羊肉、辣椒和一些驱寒药材放在锅里熬煮以后,再把羊肉、药物捞出来剁碎,然后用擀好的面皮包成耳朵样的东西,起个名字叫娇耳,煮熟以后就分给来求药的人。每个人两只娇耳,一大碗肉汤。来的人吃了娇耳,喝了祛寒汤,浑身暖和,两耳发热,冻伤的耳朵都治好了。于是后人为了纪念他,也学着娇耳的样子,做成里面有各种馅的好吃的,这就是我们今天吃的饺子。”

 

刚刚还很虔诚专心致志的在对付碗里饺子的张宝宝,这个时候早已仰头听得目不转睛,还下意识的放下碗,摸摸自己的耳朵,然后就从心里觉得张伯伯好有学问的样子。

 

张伯伯家的藏书也多,不过上学以后已经不需要听故事的张不伦,还是比较喜欢张伯伯送给他的一本叫《赤脚医生手册》的书,里面的内容虽然有的能看明白,有的还是不太明白,但一一对照书上的插图和文字,还是觉得浅显易懂深入浅出而且很有意思。

 

这本书张不伦后来看了十几年,遇上不懂的地方,张伯伯也会耐心地给予指导,再到后来张不伦一直感觉这本书简直就是对付各类小病小灾的大杀器。打上小学起有时候不舒服了也懒得去医院,学着自己给自己偷偷开药,好在命大,竟然全部都康复了。因此张宝宝信心大增,在以后的日子里,还干了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第十三章

 

九十年代,二十多岁的张不伦那时还在做销售,有段时间去了唐山一个叫韩城镇的地方。那个时候韩城还是紧挨着国道边的一个偏僻乡下小镇,交通相当不便,到了晚上镇上一片漆黑,基本上撂棍子都打不到人。不过随着时代变迁,现在韩城那个地方应该已经算是市区了。

 

张不伦住在业务单位韩城汽贸的招待所里,那几天,赶上长智齿还顶在那长不出来,疼得脑袋瓜都抽筋,整天捂着肿得老高的腮帮子迷迷糊糊。到镇上医院去看了几次也不见什么效果,天天靠吃止疼药维持着。

 

那天来了个客户,张不伦陪着一起喝了点羊汤,架不住劝又喝了些啤酒,等晚上七八点钟回到房间,再一次发作的牙疼突然让张不伦彻底体会了什么叫天崩地裂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一系列词语的内涵,就差没翻来覆去满地打滚了。跑去镇上医院一看,人家都已经下班了,连个值班的都没有。

 

彷徨无助孤独无援的张不伦不知怎的在那瞬间忽然就记起了那本《赤脚医生手册》,自恃已经熟读并得了张伯伯真传的他在那一刻仿佛神农附体,充分发扬了敢与天斗与地斗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回去路上从小卖部掂了瓶酒,从汽贸的医务室借了把细手术刀,回到房间关上门二话没说先灌了半斤酒下去,一身是胆,晕晕乎乎对着镜子,自己就给自己做起了他所理解的手术。一刀下去,脓血出来,世界彻底清净了,不知是因为手术成功还是喝大了的原因,反正总归是不那么疼了。等张不伦把剩下的酒喝完,就感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第二天,头痛欲裂的张不伦一觉醒来,居然惊喜地发现小牙齿长出来了,嘴巴也消肿了。这件事让张不伦甚是得意,作为自己的丰功伟绩回家后但凡只要碰到有牙医朋友在场,必是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大有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不过所有专业人士的反应都出奇一致:吹牛,绝对不可能,信口雌黄,海外奇谈!不过事情终究还是传扬出去了,有一天张不伦去医院,碰巧遇见了那时还没退休的张伯伯,老人家问了问当时情况以后当时就很疑惑而且两眼直愣愣的问:“我记得好像从来都没教你这么干过吧?”

 

在和张伯伯做邻居的日子里,关于张伯伯的学识,张不伦一贯是由衷佩服的。关于张伯伯高超的外科技术,张不伦更可以用自己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你,是真的,那绝对是真的!

 

幼年的张不伦有收藏的好习惯,不管是破茶缸,玻璃球,糖纸、烟壳、坏的汽车零件等等,只要是他看着顺眼的就会像《鼹鼠的故事》的小鼹鼠一般,快快乐乐的搬回家来,放于家门口走廊左侧他自己的小天地中,并且还经常定期整理,只是有点丢三落四。

 

这一日中午张宝宝不知从哪捡到个有几十厘米高的毛竹筒,到家后往张伯伯家门口一丢就转身专注于研究他的宝藏去了。下午准备上班的张伯伯一开门,就看见门口有个不知道谁放得黑乎乎的东西,睡眼惺忪的张伯伯飞起一脚,大脚开出,毛竹筒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打在房梁上一个反弹,呱唧就砸在了还在自我陶醉的张宝宝头上。

 

看着哇哇大哭,血流满面的张宝宝,感觉自己闯了弥天大祸的张伯伯二话没说,抱起张宝宝一路飞奔就去了医院,自己亲自操刀给张宝宝做了缝线手术。

 

接下来的日子,一向信心十足的张伯伯仿佛第一次对自己的技术出现了动摇,白天黑夜三番五次地来看张不伦伤口的愈合情况,还总是一遍遍紧张的喃喃自语:“应该不会留下伤疤吧?应该不会留下伤疤吧?”

 

张宝宝的伤很快就好了,伤疤也很小,让张伯伯着实松了口气。长大后的张不伦即便是对着镜子,如果不仔细看,在恢复如初的前额上都找不到那条伤疤。

 

张不伦参加工作前的那个假期,身上长了个囊肿,张伯伯看了后说问题不大,如果担心以后长大趁现在有时间我就把你弄掉吧,就是个小手术。没几日,张不伦去了张伯伯的诊室,整个手术过程很顺利,往手术台上一躺,上了麻药后也没什么感觉,就感觉一个东西在长囊肿的地方捣啊捣的,四十多分钟就结束了,半个月左右也就完全康复了。

 

成家后的张不伦有次陪张太太去医院也是做同样的手术,被医生喊去签了一堆告知书,总言之就是手术中会遇上各种不可抗拒的风险,万一不幸还可能会危及生命,并且手术以后有可能也会复发等等。那一刻,张不伦摸摸自己身上那个几十年后已经平滑如故的囊肿手术创口,顿时觉得那个年代的张伯伯就是华佗在世,扁鹊再生。

 

张伯伯的单身生活没过几年就结束了,他的爱人茅妈妈从北京来了合肥。

 

第十四章

 

茅妈妈是个上海女子,比张伯伯小了近十岁,早年间也是因为爱情义无反顾地从上海远嫁去了北京。不过有一年政府部门突然有人找上门来,才揭开了茅妈妈的另一段离奇身世,原来茅妈妈竟然还是日本人。早年间日军战败,在上海留下不少遗孤,当年出身大家闺秀的阿婆看着可怜,就收养了她,后来又上学学了医。改革开放后,日本国内的亲戚还来了中国不少趟,反反复复好说歹说希望茅妈妈能回国,但每次都被茅妈妈断然拒绝,无奈遗憾而归。在张不伦的记忆中,茅妈妈一直就是这样一个脾气稍微有点执拗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骨子里这种固执倔强的性格吧,得知自己的丈夫被下放到了基层以后,在北京工作的茅妈妈在随后的两三年里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的狠劲,天天在单位对领导是围追堵截,死缠烂打,反正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也拿到了一个下放基层的名额,如愿以偿分配到了合肥一个生产消防器材的工厂医务室当医生。

 

茅妈妈来的那天,很是感谢张不伦一家对张伯伯的照顾,大包小包给张不伦带了不少礼物,让张不伦着实过了一段幸福时光。

 

1977年,张伯伯和茅妈妈的儿子张庆出生,由此也开启了两家人几代人的世交。不过在上海的阿婆那时候一直认为除了上海都是乡下,觉得合肥各方面条件都不行,于是自小就把张庆接到上海,有时候也会回合肥住一段时间,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张伯伯喊着张爸爸一起,骑着自行车去火车站接人。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张庆一天天长大,回到合肥上了学,参加了工作,在以后的岁月里,又演绎出了另外一段故事。

 

退休后的张伯伯和茅妈妈最初留在了合肥,把在北京出生的外孙女茅茅接到身边悉心照料。张不伦有时候下班在大院里经常会看到小茅茅被他们宠溺地搂在怀里,看到张不伦便会大声喊舅舅,咯咯笑着,相当的活泼可爱。

 

后来两位老人家岁数渐渐大了,最终还是被在北京的女儿和去北京创业的张庆接回了北京,住在岳各庄305医院附近的一个三居室里。

 

张不伦每次去北京出差都会去登门探望张伯伯和茅妈妈,那时候张伯伯就会很高兴,精神总是很好,满面红光,声音洪亮。等茅妈妈忙里忙外开始准备一大桌菜的功夫,张伯伯就会一边询问厂里的近况一边忙不迭地给儿子女儿打电话,说张不伦来了,让他们中午回来吃饭。

 

大盘小碟错落的饭桌上,看着在和张庆喝酒的张不伦,张伯伯总会哈哈大笑指着张不伦说:“这个小东西啊,我从小就看着有出息,小小年纪就捧着《三国演义》还有《赤脚医生手册》看……”

 

也没混出多大名堂的张不伦那时便会讪讪的笑,挺不好意思,张庆往往在一旁挤眉弄眼,说哎吆我哥小时候还有这事呢,爸您记性可真好!说完还看看父亲,就等着老人家抬杠。然后捣捣张不伦,两人继续喝酒,满屋温馨。

 

据张庆弟弟爆料,回了北京的张伯伯每天都会坚持晨练,早上到了家门口还要挨着墙再拿个大顶,倒立着贴于墙上,一直要听到匆匆上楼下楼的人一声惊呼:“嘿,嘿,看那老头唉,哎呦喂,可真棒嘿!”老人家这才缓身而下。

 

二十世纪初,厂子效益越来越好,规模越来越大,工厂改叫公司了。公司领导们一商量,要改善医疗条件,给职工办点实事,于是另辟新址盖了个医院大楼,把老职工医院整个搬了进去。

 

新的医院大楼雄伟豪华,硬件软件条件那不是一般的好。可没过几年赶上体制改革,如同子弟学校被划归教育局管一样,职工医院也划给了医疗系统管理,再后来又和另外一家大集团医院进行了合资,好像还评了个二甲还是三甲。

 

那段时间,职工医院的老医生陆陆续续都退休了,又多了许许多多陌生的新面孔。职工医院模仿市场化运作,自负盈亏,和市里医院一样都是要收费的,价格也差不多。也不知是生活条件好了还是人们注重健康意识了,反正去市里看病得越来越多,去职工医院的倒是越来越少了,当然据说也有人反应职工医院服务态度越来越差。

 

应该是在和医疗系统交接的那段过渡日子里吧,医院的经费暂时还是由厂里面来出。有天张不伦去总经理办公室办事,那时总经办权利还不小,管着各类非生产类物资设备采购审批。进门就看到了医院新上任的程院长,拿着一份申请购置医院新办公设备的报告在和总经办主任据理力争。总经办主任和张不伦同一年进的厂,是个较真之人,那天也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本身对职工反映医院的事情有意见,唇枪舌剑之间,毫不含糊的就在报告上写了批示:“好的医院不在于要买多少好的设备,而是要踏踏实实抓好医风医德建设!”当时把张不伦笑得不行。

 

2004年,厂里采购部的一个小伙子咳嗽发低烧,在职工医院被当作感冒发烧被吊了两个多星期的水也不见起色,于是赶紧去了市里大医院一看,肺癌。消息传开,这一下厂里可就炸了锅了,七言八语议论纷纷之下,那一段时间,职工们有病基本上也不愿去职工医院看了,还有人开玩笑说去职工医院那就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张不伦后来搬到了市里,附近就是一家三甲医院,因此也好多年没去过职工医院。

 

2021年,张不伦有天偶然路过职工医院的时候,正好那几天牙有点不舒服,于是就想进去看看。大楼耸立依然,只是挂号的时候被告知口腔科已经撤销了。

 

张不伦失望而去。

 

第十五章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

 

1978年,全国科技大会召开,邓大人提出“四个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科学技术是生产力”。

 

这一切让知识、教育、科学在那年的初春重新得到人们的尊重,全国各地掀起了一轮又一轮文化学习的高潮。张不伦父母亲所在的汽车厂也不例外,纷纷办起了初中,高中文化补习班,还出了个叫721大学的东西。

 

因为经历上山下乡而耽误了学习的张爸爸和张妈妈深感知识的重要性,各自报名参加了厂里的文化补习班,争分夺秒学习的同时,也开始未雨绸缪规划起张不伦的未来。不过目标还没有好高骛远要去清华北大去放卫星的地步,只是觉得能上个大学就行,毕竟那个时候大学毕业后都是国家包分配拿固定工资的,而且待遇比技校好,每个月能多出十几元钱,在那个年代,已经是不小的差距了。

 

但即使要考上一般大学,亲眼见证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惨状的张爸爸和张妈妈,在张宝宝的人生第一步学习计划的制定上,观点出奇一致,要想比别人跑得快,学前教育至关重要。不过张爸爸和张妈妈总觉得孩子教育凡事总是要循序渐进,万不能拔苗助长,还是应该让张宝宝有个快乐玩耍的童年。因此也只是偶尔启发性地教张宝宝对着图片认几个字,或是简单地跟着从一数到十,学习时间并不固定。由此张宝宝也有了大把的玩耍时间,总之是没有任何压力的快乐成长。但是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不仅是张爸爸张妈妈,就是全厂孩子家长,都意识到抓好孩子教育已经是迫在眉睫的大事了。

 

从幼儿园回到家的张不伦,往往会喊上金强,许志辉,急不可耐的撒开腿向工厂里的停车场一路飞奔。在那里,他们常常会碰到匆匆而来的于强,刘飞等等好几伙人。工厂的停车场里放的是已经生产出来要发往全国各地的商品车,日常停放的至少也有个几十上百台,这里是汽车大院孩子三天两头聚集的地方,而里面一排排的汽车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玩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个时候汽车大院的小朋友们也是拉帮结派的,三三两两分成了不少小团体。孩子们平日里一起玩耍,到了有争议的时候,就得由各团体的老大出面展开高层友好磋商,在游戏规则制定或零食分配等等一系列重大问题上充分交换意见并往往会很快达成一致。自然也有谈不拢反目成仇的时刻,但矛盾处理基本上仅仅停留在“我不理你了!”“我们再也不和你们玩了!”这一阶段而并无武装冲突升级,充分体现了中国汽车人后代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的优良品质。没几日,烟消云散,风清云淡,大家打打闹闹依旧。

 

在停车场,有个放汽车轮胎气的游戏是大家乐此不疲的,猫腰钻过停车场的铁丝网,随便找到一台车,蹲在轮胎下,对着气门芯拿小手往下用力一顶,一阵“呲呲”声后,轮胎就瘪了。有时候也需要团队协作,比如刘飞他们碰到了一些装配有些靠后气门芯,用手够不到,张不伦他们便会兴冲冲的带着细铁棍小木棒帮着一起动手,充分发扬了小朋友之间互助友爱的精神。放完了气的小朋友们往往会看着如同电影《南征北战》中的一样满场车辆东倒西歪的场面哈哈大笑,对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

 

成年后的张不伦经常在饭桌上遇到全国各地的同行,有时会聊到从业资历,张不伦总是洋洋自得把这一幕娓娓道来,而后大言不惭:“我一生下来就在汽车厂,那可是刚会跑就会修理汽车轮胎的!”颇有些引以为傲,往往满座哗然,起身敬酒者一片。

 

那天和往常一样,小伙伴们在停车场里快乐地放飞自我,刚刚进库没几天的汽车不一会就给祸害了一大半。突然刘飞小朋友又发现了一个更好玩的去处,有台车车门居然没锁,于是大家打开车门,轮着爬进驾驶室,转转方向盘,摸摸排档杆,憧憬着自己驰骋于祖国大地的样子。

 

轮到于强小朋友上车,他握住方向盘一边转一边还愉快地唱了出来:“我是祖国小司机,我为祖国运输忙,啊……车轮快如飞,喇叭放声唱……”小手猛地在喇叭上用力按了下去。停车场的车进库后一般都是把电源关了的,按照惯例是不会有任何动静的,这是小朋友们的常识。

 

但在那天乐极生悲的时刻偏偏到来了,只听嘀的一声,喇叭果然放声歌唱了。并且那台车后来据大家回忆应该是电源忘关了,而且在方向盘装配过程中哪个螺丝没装好造成搭铁不回位,因此响起来还没完没了,声音高亢嘹亮,尖利刺耳。

 

持续的噪音引起了正好路过的老关厂长注意,跑过来一看,一眼瞥见满场一片狼藉的样子差不多鼻子都气歪了。那些日子里,似乎老关厂长一直在被商品车长期反反复复要拖回厂重新充气的问题给弄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在那一刻,刚刚找到了答案的他,顿时怒不可遏,嗷嗷叫的就扑了过来:“你们这都是谁家的孩子啊?这是反了天了啊!去把你们父母叫来!”

 

对于老关厂长大家在心里是阴影的,因为小时候不好好睡觉大人恐吓词中必有一句:“再不睡,再不睡老关来了啊!”于是大家总感觉老关好可怕,血盆大口青面獠牙。后来才知道老关是个个子不太高的小老头,但即使这样,大家也是害怕的,因为关于他种种严厉的故事早就耳熟能详,更何况此事若惊动父母必是一顿胖揍。于是大家很默契地一哄而散,从四面八方夺路而逃,竟然把老关打个措手不及,一个都没抓住。

 

没几日,老关厂长在全厂大会上郑重其事地提及此事,并且要求家家户户管好孩子,要当成一项重要的安全生产工作来抓。会后的张爸爸和张妈妈痛下决心,终于将张不伦三天打鱼两天撒网的学习改成每日必做的功课,并结合零食供应制定了相当严格的奖罚措施。

 

张不伦迈出了为了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第一步。

 

第十六章

 

人生数学启蒙教育的第一步大多从识数与数数开始的,而在最初的学习过程中,张不伦一次又一次的展示出了他果于自信并敢于信口雌黄、信口开河的天赋。

 

比如,张爸爸伸出一根手指说:“这是一。”

 

张宝宝跟着说:“一!”

 

然后,爸爸又伸出两根手指说:“这是二。”

 

张宝宝又跟着说:“二!”

 

这时,张妈妈走过来了,伸出五根手指问:“儿子,这是几?”

 

张宝宝很认真地回答:“一大把!”

 

张妈妈:……

 

再比如张妈妈带着张宝宝数数,张宝宝是一个数一个数往外报:“1,2,3,5,6……”

 

张妈妈发现不对往往会给予纠正并会采用启发式的提问:“那4到哪去了啊!”

 

张宝宝想都不想毫不含糊抬头就答:“4打酱油去了!”

 

然后看看脸色由晴转阴,转身准备去拿鸡毛掸子的张妈妈,抱头鼠窜。

 

很长一段时间,张不伦一直连二十以内的数字都数不过来,以至于张妈妈曾一度悲哀地怀疑自己的孩子智商是不是有问题,还是那次吃四环素把脑子烧坏了。

 

结果有一天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的张不伦忽然听见大喇叭里在放着一首儿歌,相当好听:“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数呀数呀数一数,2.4.6.7.8……”听得如痴如醉的张不伦扳着手指头,跟着节奏数了好几遍,依然没弄明白到底是几只鸭子。但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有如神助,灵光乍现,到了家从1一口气数到100,丝毫未做停顿,把张妈妈激动得不行。

 

自此后更是一日千里,一段时间以后,不用说加减,就是九九乘法口诀表,也能熟背如流。

 

每到六一儿童节工厂会根据每家有多少孩子按人头统一发放节日礼物,从玩具枪,小飞机、小汽车、小火车到各种儿童图书种类繁多。把学前教育已经提上议事日程的张爸爸和张妈妈觉得让孩子沉溺于玩具总不是好事,于是往往就领了不少浅显易懂的小人书回来,日积月累·,张不伦居然也攒了花花绿绿的一摞。

 

不过这些也正是张不伦最喜欢的,拿到了书的张不伦有时会听爸爸妈妈指着书讲故事,顺便也认两个字。爸爸妈妈忙的时候,他也会缠着张伯伯或是经常来厂里玩的舅舅金队长,还有来家吃饭的叔叔阿姨给讲上一段。

 

尽管识字不多,综合各位大人所讲,张不伦充分运用了自己天马行空海阔天空的思维,竟然满身是胆蹦蹦跳跳去给小朋友讲故事了。夕阳西下,小朋友们围坐在张不伦四周,看着张不伦指着书上的图画和文字口若悬河,总是听得津津有味,一脸崇拜。有一阵子,张不伦讲故事成了汽车大院同龄孩子们中的固定节目。因此,张不伦也从各位小朋友那骗了不少零食,口袋装得鼓鼓的,甚是欣慰。

 

听完了故事的于强和刘飞他们回家路上有时会遇见正在跳皮筋的许慧,林丽等一帮女同学,觉得自己已经相当有文化并且一身都是知识的他们总是会自豪的上前:“想听故事吗?拿零食来换!”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汽车大院的大人们经常会听到各种稀奇古怪似是而非荒诞不羁离经叛道的张不伦版童话结局。

 

“小马妈妈说,我们为什么不走桥呢?”

 

“小蝌蚪们转身就跑,说这个妈妈不给我们买零食,她不是我们的妈妈!”

 

“乌鸦天天去捡石子往瓶子里面放,后来,一个拾破烂的老奶奶来了,把瓶子捡走了,小乌鸦就渴死了!”

 

张不伦认真学习并且学以致用敢于创新的日子随着张不伦家一件大事的发生很快结束了。

 

1978年,张不伦的弟弟金小宝诞生。

 

金小宝从生下来那天貌似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不仅从小到大穿的用的都是捡他哥张不伦用过的,就是刚出生的当天,差点也面临一场劫难。

 

据张不伦的外婆回忆,张妈妈生金小宝的当天因为那段时间工厂高产,所以还在发动机车间加班,到了晚上感觉不对劲了才在工友的陪伴下匆匆忙忙去了厂医院。整个过程相当简单,在妇产科主任和几个医生一通忙活之后,金小宝顺利横空问世。一旁心急火燎的张爸爸把正在襁褓中的金小宝抱起回到家中往床上一放,转身又回医院去照顾张妈妈了。等到深更半夜闻讯一路狂奔而来的外婆到了张不伦家的时,据说金小宝已经冻得嘴唇发乌浑身抽筋。外婆心疼的一把搂在怀中,焐了好半天才算缓了过来。

 

没过几年,外婆又第二次做了金小宝的救命恩人。有段时间张爸爸张妈妈工厂里忙,就把金小宝送到了外婆家。外婆那时还在一个生产水泥预制板的国有企业工作,因此上班的时候就会把金小宝带着一起。

 

那个地方张不伦也跟外婆去过,不仅有水泥预制板还有各种水泥涵洞管子,太阳下,钻进水泥涵洞管子,盖上军大衣一躺,总是睡的特别舒服。那年是个冬天,预制板厂后面有个池塘,据金小宝说那天他在塘边突然就看到了离他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好几颗好看的花,于是他就顺着花的方向往池塘一步一步走去,结果花没摸到,人掉塘里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冰冷刺骨的池塘中了,花是没再看见了,不过冻得要死,而且身体还在往水里沉。身临绝境的金小宝在那一刻突然发现身边有根漂浮的电线杆,于是一把抱住声嘶力竭哇哇喊起救命来。

 

听到喊声匆忙赶到池塘边的外婆把金小宝救起后,在把金小宝包上衣服往家送的路上,老人家一路吓得簌簌发抖。也是命大,等到傍晚时分,张妈妈和张不伦听到消息赶到外婆家的时候,金小宝已经在外婆床上厚厚的被子中快乐地唱着儿歌了。

 

以上就是金小宝的曾经的一段苦难史,不过自从他高中毕业被保送去北京上了大学以后,很多人又说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在金小宝出生后的日子里,大人们惊奇地发现,张不伦好像也有些了变化。

 

第十七章

 

一直以来活泼好动的张不伦突然间变得沉默寡言了,一段时间,大人们竟也不明所以。其实张不伦自己知道,他的变化源自于他和金小宝的第一次见面。

 

摇床里襁褓中金小宝的头长得很小,脸圆圆的,红红的,像个熟透了的大苹果。他睡得很香,两只小眼睛眯得很紧,身上还有好闻的奶香味。小嘴巴常常一张一合的,好像是在呐喊,想要告诉芸芸众生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喜悦。

 

张不伦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小脸蛋。突然,他的表情变了,张不伦以为他是被自己不小心弄疼了,要哭呢,可他却对张不伦做了一个笑脸……

 

张不伦也咯咯笑了。那一刻,张不伦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而摇床里的这个和自己有着血肉亲情的小家伙是需要他这个哥哥去照顾的。张不伦很想做一个负责任的哥哥,而负责任的哥哥是什么样的呢?大概应该像大炮哥哥那样是比较严肃的吧!

 

大炮和小兵兄弟俩是邻居兔伯伯的孩子,兔伯伯到底姓什么张不伦实在是想不起来了,那时因为他在家里养了一窝兔子,大院里的孩子们都特别愿意上他那去看兔子,时间长了,大家都喊他兔伯伯。

 

作为哥哥,大炮一直很呵护他的弟弟,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小兵,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度是左邻右舍教育孩子的榜样。大炮是个话不多并且比较严肃的人,比张不伦他们大了好几岁,似乎学习不是很好,但是他有个优点,就是喜欢带比自己小的孩子玩而从无一点不耐烦的意思。

 

并且玩的东西常常也会标新立异,有一次大炮从车间拿了些铁丝,橡皮胶条,再加上自家的废自行车链条,拿着老虎钳等等工具又磨又挫忙活了几天,竟然做出了一把能打响的玩具枪。把火柴头的火药刮下,填入自行车链条改的弹仓中压紧,扣动扳机,“啪”的一声,瞬间还有火光一闪,煞是好玩。把张不伦羡慕得要死,屁颠屁颠跟了大炮好几天。

 

大炮长大后进厂当了钳工,那时两家相距甚远,来往不多。多年后一次张不伦偶然在职工食堂看见了大炮,两人相视一笑,寒暄几句,大炮依然和年幼时一般严肃而少话,已是两鬓染霜的中年人了。

 

或许那时是受了大炮榜样的影响,张不伦也变得寡言少语但是特别维护他弟弟,久而久之,大院里的孩子都知道,谁要敢动金小宝,必将遭到张不伦发疯似地报复并且还不止一轮打击。

 

到了金小宝能走路的年纪,张不伦到哪玩都会带着他。有时睡梦中的金小宝一觉醒来看不到出门去了的张不伦,就会下床摇摇晃晃满厂去找哥哥。

 

尽管没有iPad、手游,对于那个时候的孩子而言,好玩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一个铁圈加一根长铁丝做的钩子,能推着在厂区道路上跑一上午。

 

几个骨头,一个沙包放于桌上。一只手拿起沙包往上一抛的刹那,快速抓起一个骨头,再翻开手掌接住落下的沙包,接不住的沙包的就主动让位。

 

用废纸叠成四四方方的叫做宝的东西,拿着自己的宝狠狠向对手放于地上的宝一侧用力掼下,只要把对方的宝搧翻了身,就算赢了。作为奖励,胜利者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对方的宝拿走。

 

拿着玻璃球在地上踩个坑,然后众多小朋友蹲在地上,瞄准别人的玻璃球,将自己的玻璃球用力从大拇指弹出,只要把别人的玻璃球打进洞内,就算是胜了一局。

 

以上几个游戏作为竞技类保留曲目,孩子们总是玩得乐而忘返。

 

每天傍晚时分,小兵和大炮还会带着张不伦、金小宝等等十几个孩子在工厂区一个叫做大坡的地方疯跑,呼啸而过,一路笑声。

 

有一日,还出了个灵异事件。那天是个阴天,雾蒙蒙的,大家还在一起快乐地奔跑,忽然小兵指着大坡上面一声惊呼:“你们看,有鬼!”

 

很多孩子确实都看见了,一个古代人,一袭白衣,骑着一匹白马,在大坡上悠然而过。大炮是个胆大的人,话不多总是很果断:“回家抄家伙,打鬼!”

 

那个年代的孩子还挺有历史常识的,知道古人与今人的差别。

 

一众孩子如哪吒上身,纷纷到家找出了拖把,擀面杖,铁棍、气枪等等,反正是把大人们吓了一跳。听着又蹦又跳的孩子们七嘴八舌描述,顺着孩子们指的方向望去,大人们却一脸惘然,什么也看不见啊!

 

可孩子们确实看得真切,不知谁喊了一声:“追啊!”

 

于是众小将向着大坡方向一路追杀而去,大人们有的不放心,在后跟随。

 

那天跟着一起冲上大坡的张不伦记得相当清楚,远处,看着一人一马,缓缓而行,渐行渐远,突然在一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这件事在工厂传了很久,众说纷纭,终无定论。

 

大院里的孩子长大以后学各种专业的都有,有的在学术上还颇有造诣,但就此事却从来给不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不过像张不伦他们玩的这一类游戏,厂里有一帮大孩子是不屑一顾的,那时他们已经上了初中或者技校了,这些是他们玩剩下来的。

 

他们有自己的游戏,那时有个词叫混世,就是聚众争勇斗狠打群架之类,打来打去居然有几个居然在制药厂和南七里站一带混出了名气,张不伦有很多江湖传说和群架战术都是从他们那里知道的,所以后来上学遇到打群架从来没吃过亏。

 

当然,越来越乱的社会治安还是引起了政府的注意,综合社会上其他各类案件来了一轮严厉打击。

 

有次从幼儿园放学的张不伦在厂办公楼门口闲逛,走到告示栏边就看到了两份刚贴上去的判决书,彼时张不伦已经认识些许字了,连蒙带猜总算明白了判决书上的意思。一份判决书贴的照片是张不伦同学的哥哥,那时还在上技校,几个半大孩子把一个女同学约到宿舍,动了邪念,轮着就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了。

 

本文非金瓶梅,作案细节就不详细描述了。但是那天,张不伦还是被判决书上血淋淋的红钩和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的黑色毛笔签名给震撼了,那是立即执行死刑的标志。张不伦第一次明白,有些突破红线的事情是永远不能干的。

 

第二份判决书上的照片是个面目清秀的中年女子,判决书上没打红钩但是用黑字写着大大的罪名,反革命重婚罪,尽管那个中年女子姓名很陌生,但是张不伦在回家路上想了半天,一直也没明白重婚和反革命究竟有什么必然联系。

 

其实明白不明白对那时的张不伦倒是没有任何影响,他总是很快乐,因为他的世界中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第十八章

 

春夏季每个的周六晚上都是张不伦兄弟俩最关注的,因为父母有时会就第二天是否带他们去逍遥津玩进行讨论。逍遥津公园基本上是七八十年代合肥市所有孩子节假日做梦都想去的地方,也是当时各中小学校春游首选的目标之一。

 

这是一个镌刻着悠久历史印记的地方,东汉建安二十年,孙权率十万大军进攻合肥,被曹操手下一个猛人张辽教训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孙权仓皇出逃,飞骑越过断桥这才捡了一条性命,那个断桥下面有水的地方就叫逍遥津。《三国演义》还专门写了这段故事,那一章名字就叫张辽大战逍遥津。

 

从明清到民国时期逍遥津曾经是达官贵人的私家花园,先后为合肥的窦、王、龚三家霸占,命名为“窦家池”、“斗鸭池”,“龚家花园”。不过俗语说富不过三代,豪门大户也有走背字,江河日下的时候,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花园内已经是杂草丛生,一片荒芜。1950年,政府为老百姓考虑,作为一项大事开始重新规划建设,到了1953年正式对外开放,起名叫逍遥津公园。曾经有段时间顺应潮流还改名叫做东风公园,不过最终还是改了回来。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公园里,有儿童乐园、动物园、旱冰场、雕塑、回廊、亭榭、各种奇花名木。园中有湖,湖中有岛,岛上有亭,还有个张辽的衣冠冢,公园环境优美、风景独好。那时合肥很多年轻人经人介绍相亲处对象第一次见面地点都大多会选择在这里。

 

不过要带兄弟俩去玩,父母还是要好好斟酌一番,公园是要收门票的,尽管门票不贵,但那个时候确实工资拿得也不多,还是要精打细算着过。

 

公园里所有的一切,对于张不伦兄弟来说,都是新奇而好玩的。进到园里,儿童乐园是张不伦兄弟俩流连忘返的地方。那里有个很高很大汉白玉石造的白色大象滑滑梯,憨态可掬。传说在1954年就有了,张不伦的父母亲小时候都玩过。

 

又长又陡的大象鼻子就是滑道,兄弟俩经常穿着一色的小背心和西装裤头,手拉着手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排着队,逐一而上,到了大象背部,再闭眼滑下,然后在下面的父母会伸出手及时的兜住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冲到地面上。起身后的兄弟俩哈哈笑着又去排队,反反复复一趟一趟,不厌其烦,经常会逗留很长时间。

 

在逍遥津划船也是一件很大的乐趣。七八十年代的逍遥湖,湖面开阔,波光粼粼,湖岸柳丝拂浪,花香袭人。湖中有三个岛屿,划船过去,还可以一一登岛游览。那时是没有电动船的,都是靠自己划桨。有时张爸爸也会把船桨交给张不伦,然后张不伦就一边很用劲地划水,一边想象着自己是船长的样子。到了岸边,张爸爸时常会拿出借来的海鸥黑白相机,咔嚓咔嚓给兄弟俩来上几张,为兄弟俩以后留下了不少童年映像。

 

公园里往往会碰见熟人,都是厂里的年轻职工,有结了婚的有还没结婚的,成双成对。大家遇见后会彼此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相约中午一起下馆子。

 

逍遥津附近不远就有家叫国营回民饭店的地方,每次去都是满屋走来走去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坐在一张桌子上。点过菜,到售票处交上钱和粮票开了票,就在桌前等待,这时大家往往会攀谈两句,欢声笑语,很是热闹。因为是国营饭店,讲究阶级平等,菜好了是需要自己去拿的,也没人把你当上帝,不过菜烧得确实好吃。

 

其中有道叫响油鳝丝的菜是张不伦的最爱,鳝丝上桌后盘中的油还在“噼啪”作响,阵阵“哧啦”声中,油在鳝丝上翻腾,鳝丝在油里沸腾,还夹杂着阵阵蒜香、油香、鳝丝香,鲜香扑鼻,忍不住食指大动,每次就着鳝丝张不伦都会干下两大碗饭,直打饱嗝。长大后的张不伦游历四方,吃了不少厨子做得响油鳝丝,但始终吃不出童年的味道。有一天他忽然记起了小时候常去的回民饭店,于是虔诚而去,却被告知回民饭店因为拆迁早已不知所踪,还有人说响油鳝丝不是回民菜,弄得张不伦很遗憾。

 

不过上公园下馆子这种烧钱的事不是经常能干的,总归工人阶级家底子还是不厚。因此每次去看电影,便成了不仅是张不伦兄弟,而且是全厂孩子又一件快乐的事情。

 

那个时候厂里放电影的职工俱乐部还没有开始建,因此看电影还需要坐公交车或骑自行车到南七里站重机厂电影院去,因为那里经常会上映一些新片子。有次张不伦和金小宝跟着父母去看了一场那时很流行的叫《流浪者》印度电影。

 

在张不伦记忆中,那是一部法官与贼之间的历史恩怨情仇的故事,当时大部分是看明白了,但是随着剧情深入,当“法官的儿子永远是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这句话在影院一遍一遍响起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了,小手紧攥,脸憋的通红,他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他为拉兹感到不公平!那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后来上了学学历史课,有一天学到了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不伦突然就拍案叫好,总感觉印度人民好可怜,我们老祖宗几千年前就把这个事说明白了。

 

成年后的张不伦对这部电影一直记忆尤深,以至于在歌厅,抓起话筒就能把电影的主题歌结合合肥话唱得和影片中的原唱一模一样:“阿巴拉古,阿巴拉古,一个变压器他不来古欧欧欧,阿巴拉古……”唬得大家一愣一楞,竟以为他精通多国语言。

 

工厂也会定期组织电影放映队到厂篮球场放露天电影,丰富职工业余生活。不过都是一些老电影,如《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平原游击队》,而且放了不止一遍,很多台词工厂里的孩子们都能倒背如流:

 

“别动,打死你个狗汉奸!”

 

“太君,别开枪,是我……“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你们要各自为战,你们要各自为战,不准放空枪!”

 

“兄弟,听过一句话吗?别看今天闹的欢,就怕将来拉清单!”

 

“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要钱,还在乎你几个破西瓜!”

 

以上各类经典台词被孩子们背得滚瓜烂熟并活学活用于各种场合,特别是最后那句下馆子不要钱,每次刘飞抢其他同学零食和玩具的时候,都会恶狠狠地补上一句,活脱脱一副土匪恶霸的丑陋嘴脸。

 

尽管如此,那也是孩子们很喜欢的时刻,他们会在电影放映中一边接着下句台词一边在幕布前后钻来钻去,快乐地奔跑。

 

每次放露天电影前,工厂食堂晚餐就会做一种叫富强粉的馒头,那是厂里职工家家户户的最爱。通知放电影的那天,家长们就会让家里大一点的孩子去篮球场提前占个位子顺便再带点富强粉大馍回来。

 

占位子规则很简单,带个板凳往地上一放或在地上放块砖划个圈,就可以宣布对此位置的领土控制权。当然也有孩子偷奸耍滑,把别人标志弃之一旁,将别人家位子占为己有还理直气壮,于是时常会就位子问题发生纠纷。快上学的大孩子们已经有了些许战斗技能,并且早已摒弃了小时候光动嘴不动手的习惯,于是经常由此会发生武力争斗,更有甚者还会头破血流并惊动双方家长。

 

张不伦是个讲道理的人,一般不会和小朋友们动手。小朋友们也不愿和他动手,大家都知道张不伦只要一动手就下狠手而且善用各种工具是出了名的不讲武德。

 

因为由金小宝而发生的一件事让他们一直记忆深刻。

 

第十九章

 

那是一个夕阳正美的傍晚,刚刚和金强,许志辉,于强等等小朋友愉快告别的张不伦,在不紧不慢往家走的路上,其实心情还是不错的。因为在不久前结束的玻璃球和掼宝大战中他赚得盆满钵盈,正想着回家分一些给弟弟金小宝。

 

路过工厂食堂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了孩子嘻嘻哈哈和呀呀争执的声音,刚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的弟弟金小宝骑着儿童玩具三轮车,在食堂后的水泥地上被十几个附近生产队来大院玩的孩子围在当中,推推搡搡。可能是对金小宝的三轮车感兴趣,几个孩子七手八脚想把金小宝拖下车去自己玩。金小宝倔强地抓着自己的小童车龙头,拼命抵抗,小脑袋直摇。忽然,一个稍大点领头的孩子猛地从后摁住金小宝戴着小地主毛线帽的头,狠狠往前推了一把,失去重心的金小宝连人带车一下摔倒在了坚硬的水泥路面上,哇的哭了起来。

 

张不伦愤怒了,他立刻寻找起四周一切可用的东西。食堂的砖墙上靠着一把像铁锹一样的炒菜大铲子,他一把抄在手中,几步上前,抡起铲子就恶狠狠地拍在了领头孩子的后背上。头是不能拍的,那容易弄出人命,这是从工厂那些混世大孩子们口中学到的实战经验,张不伦并不想让自己名字出现在划着大红钩并有法院院长签名的白色布告上。拍颈部朝下的后背部位是最理想的战术,不仅能让对方痛彻入骨迅速丧失战斗力,并且在对手转身的瞬间面对高高扬起的铁锹会产生很强的恐惧感。

 

张不伦的战术很成功,领头的孩子还没转身就被拍在地上了。当那些生产队孩子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张不伦的大铲子已经又重重拍在了另外一个稍大点孩子的胸口。在两个受打击者被张不伦很干脆地又补了几铲子后,缓过神的生产队孩子们开始吓得狼狈逃窜。张不伦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脾气那时就已初见端倪,丝毫没有敌众我寡的概念,充分发扬起了痛打落水狗的气势,举着铲子跟在逃跑的孩子们后面死缠烂打,大有不全部放倒绝不收兵的架势。

 

从地上爬起来的金小宝,看看他哥,晃晃脑袋飞快跑着去搬救兵了。

 

等刘飞、金强、于强、葛凯等听说有生产队的孩子在大院闹事,领着各路人马纷纷赶到支援的时候,据于强后来回忆,那时战斗已经基本上进入到抓俘虏的尾声阶段了。就看见两眼通红的张不伦,眼瞅已追不上逃得很远的那些孩子,都没和过来仗义驰援的三十六路烟尘们说一句话,恨恨转身,一声不吭拎着铲子又朝着刚刚被他放倒在地还在打滚的孩子奔去。

 

落日余晖下,望着去而复回的张不伦和再次高高扬起的铁铲,那两个孩子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突然就哭得撕心裂肺,鼻涕和口水挂了一脸。

 

此战让张不伦一战封神,并在小朋友中获得了猪头巴唧的高度评价。

 

不过类似于像张不伦和生产队孩子之间发生的这类小规模冲突,那个年代里在工厂孩子们和附近生产队孩子中间是经常发生的,他们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和莫名其妙的敌意,不过这也和张不伦他们厂所在的地理环境和当时的社会坏境有关。

 

汽车厂处于市区远郊,周围都是农村。附近农村统一归常青公社管,分成了很多生产队。那时大家日子过得都紧巴巴的,所以一旦有雨天工厂排水或者是工厂搞厂区外库房扩建,生产队的村民们往往就会聚众把厂门口给堵了,不是说自家菜地给工厂废水给淹了就是厂房扩建中占了自家的地了,总之是想要些赔偿,而且一堵就是大半天,气势汹汹。

 

受此影响无法正常上下班的工人们那时正年轻,自己家一个硬币还要掰成两半花,听说还要赔偿给别人,于是各车间不约而同怒不可遏地操起手中各类生产工具就会打出门去,常常会出现械斗事件。周围公安局派出所为此出动了不少次,可惜是人民内部矛盾,只能以调解为主而苦无良策。

 

不过后来汽车厂厂办有个叫程松的副主任,是个芜湖人,善于交际,深知分化瓦解堡垒要从内部攻破的道理。于是他在附近生产队交了两个朋友,吴氏兄弟,在村里也是一贯称王称霸惯了的。程主任与吴氏兄弟平日里称兄道弟小酒不断,一段时间后差不多已经到了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的感情。于是后来再有附近村民到厂门口寻衅滋事,程主任只要把吴氏兄弟喊来,怒目圆睁嗷嗷几嗓子,立马做鸟兽散。

 

八九十年代,吴氏兄弟买了个冲床,办了个小工厂。先是给汽车厂做废料加工,后来又配套些小零件,结果规模越做越大。到了二十世纪,已经是能给全国很多汽车厂配套的一家上市公司了。近些年,兄弟二人还是那样,声音洪亮,见汽车厂有故人来往往哈哈大笑,热情相待,相当的好客仗义,没有一点社会贤达成功人士的样子。当然,这些都是后面的故事了。

 

那个时候,在处理与生产队孩子矛盾的问题上,汽车大院内孩子当中各大小团体充分体现出了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兄弟阋于墙的精神,总是一致对外并且是不遗余力的给予相互援助。有段时间,附近生产队出了个以二胖为首的孩子帮,专门在厂区外打劫落单的汽车厂孩子,从零食到玩具还有衣帽无一放过,很多孩子都遭了黑手。并且领头的二胖还颇为魁梧健壮,颇有几分战斗力,就连最能打的刘飞有天都在他们手下吃了亏。

 

那日连上衣都被抢了的刘飞气哼哼回来,刚见到一众小伙伴,就开始号天叫屈,哭得惨无人睹。于是众小脑袋立即碰在一起叽里呱啦,在张不伦不紧不慢的补充下,一场针对二胖团伙的战役计划很快就形成了。

 

第二十章

 

几日后工厂围墙外离生产队不远的土路上,有两个小孩拿着玩具枪在快乐地玩耍。果不其然,不一会二胖一伙就匆匆扑了过来。一旁的刘飞他们三五个孩子见他们人多势众,拉起两个小孩就往厂区方向飞奔。

 

二胖他们哈哈笑着追了过来,眼看到了靠近工厂的一段突然变窄的土路,跟在二胖队伍最后面的几个孩子开始发觉不对劲了,因为前面追的最快的不少猛人不知为何突然一脚踩空,横七竖八摔倒在地。二胖更惨,半卧在地上滚来滚去,抱着脚一个劲地骂。

 

接着就是一片喊杀声,有喊缴枪不杀的,有喊芦淞空也的,竟还有喊杀鸡给给的。汽车大院的孩子们在于强、金强、葛凯、张元等一众人的带领下从预先约好的各个伏击点一拥而上,拳打脚踢之后缴获了一大批破烂不堪的战利品。曾经被二胖抢过的孩子们这时就像“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的胡汉三一样,逐一上前拷问,想把自己的东西给要回来,但都不知所踪。于是气急之下把俘虏们给扒了个精光,但是很快在各大小团体商量后,觉得还是要讲究俘虏政策,一人给他们留了条裤头。

 

其实那些缴获的战利品对汽车大院孩子们来说并不重要,在回去的路上全部丢了,大家很不以为然。只是快到家的时候,看着笑着迎过来送上汽水,还有各种零食的许慧,林丽,葛丽她们,一众好汉顿时豪情万丈,眉飞色舞,嘴就把不住门了,开始争着邀功请赏起来。

 

刘飞说:“我玩的那诱敌深入怎么样!”

 

金强说:“没我两个弟弟你能诱敌深入?”

 

徐志辉一句话比较狠:“一路陷阱是我挖的!”

 

至此无人反对,只有徐大小姐一声尖叫:“张不伦,肯定是张不论,他老早就这么害过我!”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