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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鼻子(小小说)

张振玉2025-08-14 12:12:06

阎王鼻子(小小说)

 

文/张振玉

 

他已经第二次来这里,走进这种公家的房子。上次让他精神倍增,这次他却让他浑身发抖!老远就看见了门边屋墙上那块三角形的石头,这次他无心考虑那块石头是怎样被建筑工安上去得了,倒是那块三角石头勾缝的水泥,糊住了他的心,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里是公社驻地,一般青条石的砖瓦房,最主要窗户很大,绿漆的,大约两平方大。对门对窗的房屋设计,让屋里敞亮无比,一眼就看见报纸架子上报纸上醒目的大红字,他清晰地读出一些黑色蝇头小楷的一些内容。

上次,队长找他,要他和他一起去公社,他竟异想天开的以为领导要重用他,甜滋滋的美了一路。他是村上那年颇为稀少的高中生,贫下中农小组没推荐他考大学,他似乎听到一些外边的风言风语。他来到采石工地,本来心里有些不满。可他自己明白,爸爸和哥哥都老实巴交的,自己想好事条件很差,就是没那资格吧!所以就干脆不想。他一个老师曾很直白的对他讲,你这同学太老实,不是混好事的料。所以,他这时候就没有多大的压力。

可是,他上次送了队长一盒烟,是不久前在村上红事坐席人家给的,每桌一人一盒。他一直把那盒烟装裤兜里来。他不会抽烟!自打来到工地,队长经常照顾他,他就抽机会把那盒烟送给了队长。

那次,是公社革委会主任找他的队长,了解工地上阶级斗争的情况。从头至尾,革委会主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蔫蔫的走出那幢石头房子。

殊不知,回来的路上,队长用不屑的眼神瞅了他好几眼,还说了好几遍:“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次,他是犯了错,被俩民兵送来公社的。这回,革委会主任不像上次拿他当小孩子爱答不理的,而是完全变了一副嘴脸,如临大敌般用敌视的眼光对他。

前几天他有病,在工棚里蒙头睡了两天。他们小组组长一双牛皮鞋子湿了,把鞋子摆火盆沿上烤。那火盆原本一盆死火,不知谁进屋把鞋子弄火盆里去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结果那双鞋子烧坏了,是他闻着焦糊味,起来把组长鞋子救出来的,没想到却成了替罪羊。怎么了?那组长好像有些来头,平日里横行霸道,经常欺负普通采石工。此时,没人承认烧他鞋子,满肚子邪火没处发泄,就一股脑儿对准了冤大头似的他。

大队来人了,黑脸膛大个子的治保主任,村民们一提起名字又怕又敬的退伍军人张建国。那些日子,队上每晚组织学习毛主席著作到九点十点,大会小会开了十几次,队长软的硬的甜的酸的什么话都讲了,这个人是谁,大家我知道你知道,心里都明白,如果你主动站出来哪,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你坚持不说,那问题就另说了,说不定你对无产阶级专政有意见。

那个年代,反对无产阶级专政是重大政治罪,要判刑的。

然后是治保主任的个人谈话.摸排.甄别。

最后,那段时间没人看见谁离开工地,更没人看见谁走进那民工宿舍。

最后,年轻的治保主任锁定了他,谈话谈了三四晚上,就让俩民兵把他送了公社。

年轻人,怎么心理那么黑暗!干革命就是为了光明灿烂,只有光明正大的求积极求进步,就有光明正大的前途。

革委会主任话语很光明,却气的满脸紫黑。他都怀疑革委主任和他们组长可能有亲戚了。改革开放的时候才知道,革委会主任和他们组长没有亲戚,他是抱着对阶级敌人的刻骨仇恨。

好像那事铁定了,就是他!在公社黑屋子蹲了三天,也没受什么多大的难为,就是一些严厉的问询,连个检讨书也没用写,就被放出来了。最后,公社革委会主任宣布了对他的处理决定,暂时定为四类分子前期人,和那些牛鬼蛇神一起扫大街,好好自省,看表现情况决定你进去还是出来。这回,前途是彻底完了!

他心里空空的,仿佛失了魂一般。经过公社供销社时,觉得特别害羞没脸见人。低着头竟进了公销社的农药店,买了一瓶1605.一个主意在被民兵压着去公社的路上就打好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的解脱!瞅瞅四周没人,狠狠心就......

他记得,他回了家。妈妈妹妹在堂屋里和几个邻居闲聊天。他回到自己和哥哥的房间,坐在床沿上,农药瓶子打开盖刚举到嘴边就被谁一把夺去了。他让人抬上了地排车,在公社医院被灌了很多肥皂水,他吐了很多......

后来他多次自杀未遂。

后来,大队书记找他谈话,他回了工地青年突击队,半年多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