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
红鸟2014-01-24 09:18:22
那一年，他三十岁。
那天晚上，他站在雨中，怀中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
他在想，下着雨，城市已经睡去，女儿恐怕是保不住了。
9月的夜晚，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有一点冷了，女儿在怀中不安地哭叫着。
他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天好像突然之间晴了，他感觉不到雨点了。抬头一看，一把雨伞正在他头顶罩着。
这把伞他一生记得，绿色的绸布面上洒着红蘑菇，伞柄是有机玻璃的，里面还嵌着一朵玫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为他撑起那把伞的是一位清洁女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清洁女工和那把伞一起留在了他的记忆里，刻骨铭心。
女工说，这是短脚雨，下不长的。
他的嘴唇碰了碰，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吃力地挤出一丝生硬、干巴的笑。
他告诉女工，女儿一出生，他和妻子就分道扬镳了。
女工说，是因为生个女儿吗？
他说，不是。
女工说，是她高攀了吗？
他说，不是。
女工说，是因为有了外遇了？
他说，也不是。
他说，是因为她考上了研究生，家人逼她离婚。
女工不再言语，她说，这把伞你留着吧。
三个小时后，老家来人把他们父女接走了，连同那把伞。
他的心情一直很郁闷，亲朋好友都替他发愁。三十岁了，突然成了单身，还有女儿的拖累，再成家，很难了。
其间，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和他一样可怜的女人。
巧的是，女人也是三十岁，女人算不上漂亮，一张普通的梨形脸，眉眼也不突出，眼睛总是躲躲闪闪的，也很瘦弱，走路慢悠悠的，像一棵失去水分的豆芽菜。
女人说，男人失踪四年了，她自己一个人上的手术台生下儿子。儿子两岁了，男人也没有回来。她猜测，男人不是死了，就是在外面犯法被关起来了。儿子两岁那年被公婆强行带走了，她从此独身一人。
他很心动，但是却不能和女人结婚，他想一心一意地养育女儿，为此还特意请了个保姆，虽然他也是工薪阶层。
末了，他送了女人一把伞，他对女人说，做个纪念吧，以后有了困难，找我！女人含泪收下了那把雨伞。
不幸的是，他下岗了。
他不能倒下，为了女儿。
他下海了，做图书批发生意，生意竟然出奇的好。
做了两年，就在县城买了房子。
那时的女儿，已经五岁了，五岁的女儿出落得格外漂亮，还乖巧和懂事。
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他把女儿送进了附近的小学，日子还算平稳。忽然有一日，女儿哭着回来说再也不去上学了，他急坏了，问女儿怎么了，女儿就是不说。他一口气跑到学校，找到班主任老师，才知道女儿不愿意上学的真正原因，原来同学们都说她没有妈妈，都在嘲笑她作弄她，他的心颤动了一下。
他回到家，对女儿说，有人要租咱们的房子，给的价钱很高，咱们可以去颍河镇再租一间，用不了多少钱的。颍河镇，一个集镇，离这里四十里。女儿不吭声，默默地看着他收拾行李。
把女儿送到新学校，他找了女儿所有的老师，忙了一天才回到在颍河镇新租的家。他们又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由于做生意经常出差，为了方便联系家中的女儿，就给女儿配了一部手机，在外地时就和女儿短信聊天。
有一次正在出差，女儿的短信来了。女儿说，爸爸，今天老师表扬我了。
他很高兴，忙问，为什么表扬你呢？
女儿说，老师要我们造个比喻句，数我造得最好。
他笑了，问，什么句子呢，说来听听。
女儿说，老师让我们造一个关于父亲的比喻句，我说父亲就像一把雨伞，为我撑起一片蓝天。
他听了，感觉心里暖暖的。
时间过得很快，女儿高三了，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那一次大生意，他由于没有看清市场，损失严重。
站在异乡的土地上，他身心疲惫。
他生命中第二个值得纪念的雨天就在此时来临了。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傍晚时分下班的人群仓皇穿越雨雾，街上一片嘈杂。他站在这个城市的天桥上，孤独忧伤。
他想起了三十岁那年，他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他的眼睛里在下雨。人活着，好累！
正当他伤感无助的时候，他接到了女儿的短信：爸爸，我刚查了你出差城市的天气预报，那里将会有大暴雨，我想为你擎起一把雨伞。
一滴滴泪滴在手机上，模糊了女儿的短信，他颤抖着双手给女儿回复：女儿，你真好，现在这里一片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