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乳白色的礼裙
作者：翟峰
小张刚出任机关团支部书记不久，就遇上了大龄女青年林姐的婚事。
林姐32岁才好不容易找准对象并准备结婚了，所以机关领导特别叮嘱，要她把自己的婚事尽量搞得热闹一些。
作为机关团支书的小张，很想在林姐婚礼这件事上好好露一手。
仅一、两天时间，小张就将林姐婚礼需要用的东西张罗得差不多了。
不料，婚礼前的一天，机关党委副书记亲自来检查、验收，却发现新娘自备的礼服竟是一件款式陈旧的布裙。
于是，机关党委副书记特别嘱咐小张，要他赶紧代林姐物色一条款式新颖、漂亮大方的真丝礼裙。
夏夜，条条街道的商店都闪烁着耀眼的灯光，小张兴致勃勃地来到全城最热闹的百货大楼，挑了半天，也没有一件适合林姐穿的礼裙。
无奈之下，小张只好怀着侥幸的心情，来到近些年一直经营状态良好的几位待业青年兴办的春蕾服装店试试运气了。
小张刚想进春蕾服装店去看看，只听“咣当”一声，店门突然关闭了。
小张不甘失望地凑近门缝一瞥，只见一位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女青年正在整理货架上的各色裙子。
小张一见，差点乐得有点失去理智了。于是，他赶紧忙敲起店门来。
“对不起，同志，请明天来吧，我们这会儿要盘点新进的货物哩！”
“唉，请帮帮忙吧，我有特殊情况相告呀……”
隔着门缝，小张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单位的共青团组织正在为本单位员工林姐筹办结礼的事认真叙述了一遍。
说完，小张还特别诚恳地对店门里面的这位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女青年说：
“大姐，这可是成人之美的事呀！”
小张的话刚刚说完，门即“吱呀”一声打开了。
蓦地，一张红苹果似的脸闪现了出来。脸上那双又大又亮的美丽丹凤眼睛紧紧注视着小张，似乎在嗔怒地质问着他：“谁是你的大姐?！”
此时，小张才完全看清：这可是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靓丽姑娘啊！
顿时，小张觉得自己确实有点难堪、难为情了！
于是，小张感到自己多少有些懵了，霎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地嘟嘟着，不知自己到底说什么、解释什么为好了。
看着小张这般模样，姑娘不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姑娘镇了镇神，然后柔声告诉他：
“同志，很对不起，店里没有这种礼裙，实在是抱歉呵！所以，还是请您去别处看看吧，或许还有这种礼裙的。”
“那你还能想点别的办法吗?”
小张有点失望了， 但还怀着很小的一点希望。
姑娘眨动着美丽的睫毛，凝神略一思考，亲切地说道：
“这样吧，请你明天一早再来一趟，好吗?”
姑娘说得挺认真，挺干脆的，把个小张快冷的情绪又烘得热乎了起来。
“真有把握吗?那太好了！婚礼可是在明天上午10点钟举行呀！”
此时，小张虽难免有点喜出望外了，但毕竟此事并未完全有着落，因而他仍然有些不放心。
“试试看吧。”姑娘挺有信心地宽慰道。
“那就太谢谢您了！”
这时的小张他真想再多说一个谢谢，好使姑娘更容易记住一些，以便其能认认真真、完完全全地将这事当成自己的事去办。
翌日上午的八点一刻，小张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春蕾服装店门前。
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姑娘一见到他，就笑吟吟地捧出了货物：
“这是紧俏的真丝套裙，现在结婚的女子都时新穿这种乳白色的，是抢手货。这里有大、中、小三种型的，你根据你们单位那位女同志的身材、体胖，估计着选一条吧！”
“多漂亮的乳白色真丝套裙呵！”
小张一看乐透了，这不正是适合林姐穿的那种款式吗?穿在林姐身上一定会使她更加端庄秀丽、 落落大方的！
唉，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呵！昨天几乎一整天跑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商场、大大小小的百货店都没有碰上，偏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小个体店碰上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
小张一边想，一边估计着林姐的身材，从中选了一条大型号的。
当小张准备付钱时，却忽然想到：
“对了，昨天这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姑娘不是说她们店里没货，怎么今天说有就有了?而且柜台上也没摆得有， 莫非……？”
于是，小张不禁试探着问道：“同志，这确有点让我感到太过意不去了呵！嘿，这么抢手的礼裙，您还真舍得卖给我 ?也许您、您还有其它用途吧?”
姑娘一听，舒心地笑了：“这你就请不用耽心了，本来我是留给自己的，不会卖的，‘成人之美’嘛！对吧?”
顿了一顿，她又解释道：“我姐姐和她的两个朋友都是大龄女青年了，好不容易找准对象，准备在下一个月举行婚礼，我特地托人在杭州根据她们的身材带回这几件礼裙，现在你们单位那位大龄女青年结婚急需，就先满足她吧！好在，我还有其它办法能够应对呢。”
小张一听，真的感到自己要为这位原本素不相识，但却有着“成人之美”之心的这位善良、朴实的姑娘真诚地说声谢谢了！
于是，小张一边付款一边连声说“谢谢、谢谢……！”
然后,小张又颇有礼貌地向姑娘点点头，抱歉地说到：
“我真不知怎么才能回报您这份好意呵！现在，我可要赶着回单位了啦，因为，我们单位的林姐还在新房等着试这礼裙哩！”
姑娘一听，连忙说到“没事、每事呵！你也不用太在意、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为客户做的事哈！你抓紧赶回去呵！”
小张回到林姐的新房，一看表才8:50分，离10点举行婚礼还早着哩！
此时，小张心中不禁有点得意了：今天，自己办的这事还算凑巧哈！
于是，小张笑着并催促着林姐赶紧试试这件乳白色的真丝套裙。
就在小张舒心地走出林姐的新房不一会，林姐的闺蜜（也就是新娘的伴娘）突然找到了他，着急地对他说：
“小张书记呀，你刚才拿回来的林姐的这件礼裙大了一点，不很合身呀！你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赶紧去换一换啦！”
小张一听，蓦地感到真有点泄气了呵！但他又突然想到：店里那姑娘不是说还有两条同样款式的中、小型礼裙吗？！
于是，小张又立马火急火燎地蹬车赶到了春蕾青年服装店。
听小张说明情由，穿粉红色连衣裙姑娘便微笑着说道：
“如果仅是大了一点，那么，这中号的或许是适合她穿的。”
说着，姑娘便拿出了中号型的礼裙交给小张。
小张感到这会真的是很过意不去了，赶紧尴尬地连连点头。
小张刚想再向姑娘说几句什么客套话，忽然听见柜台那边有人冲着这姑娘叫“经理”。
姑娘应了一声，即歉意地向小张点点头，庚即过去了。
小张见她太忙，自己也不能久耽搁，目送这位“经理”走到柜台那边后，便转身蹬车走了。
车子已跑老远了，小张才感觉身后似乎有谁在喊他。
然而，此时的小张已顾不得转身去看看了……。
婚礼如期举行，万事如意，搞得简朴、高雅又热闹。
穿上了非常合身的乳白色真丝套裙的林姐，更显得娴淑秀丽，端庄大方，似乎年青、漂亮了许多。
当时，单位的党委副书记还特地在婚礼上将小张不辞辛劳，往返三趟买换礼裙的事讲给了大家听，新娘、新郎和其亲友们都感激地轮流向他敬酒。
单位的的青年们也都以敬佩、赞许的眼光盯着这位有着“成人之美”之心的团支书——小张书记！
此时，小张不仅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了，而且还多少有点悠悠然了。
于是，小张一边高兴地应酬着单位年轻人的敬酒，一边想着自己刚上任就露了这一手，硬是算得上“旗开得胜”了……！
小张越想越高兴，难免对敬酒者皆是“来者不拒”了。
不多一会，小张就有些醉意懵懵了。于是，单位两位与小张平时交往较多的好友搀扶他回了自己的寝室。
小张一躺在自己的床上，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小张从睡梦中惊醒。
他朦朦胧胧地一开门，嗬，竟是她──春蕾服装店的女经理！
精神一振奋，小张的酒也醒了。
小张正要说请坐，女经理却摆摆手，歉意地朝他笑笑，亲切地说道：
“真对不起，打搅你了，今天上午你调换礼裙时，没来得及补你的钱你就跑了。中号裙比大号裙要少差价八元五角。现在，我们的店铺关门了，我才有时间赶过来退还给你的，唔，给。”
女经理把摆着的几张纸币轻轻地递在了小张的手上。小张愣住了。
蓦地，小张醒悟了过来了，急忙非常感动而又深感歉意地说：
“这，这……太过意不去了！是我忙天荒地要赶着回单位才顾不得等你找钱的，害得你这么晚了还跑了这多的路，不就是八元五角钱嘛！这、这……真太过意不去了！这、这……真太对不起您了！”
女经理见他这又悔又急的样子，风趣地笑了：
“咦，这不是向你学习的吗?成人之美嘛！何况，这也是我的职责呢！”
说完，她朝他嫣然地一笑，便转身敏捷地蹬上停在门外的自行车了。
小张还没来得及愣过神来请她坐坐，她已经飞车消逝在夜幕中了，只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铃声，仿佛是她那爽朗的笑声。
小张若有所失地凝视着朦胧的夜幕，那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苗条身影仿佛时隐时现地出现于他的眼前，怎么也消逝不了。
小张渐渐从她那粉红色的身影、俊美的大眼、甜蜜的笑声中悟出了一个道道：做了一点好事老想着宣扬算什么呢，不声不响、实实在在地做好事，才是真正的成人之美呵！
（特注：乳白色的真丝礼裙在我国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的城市年轻人的婚礼上即已经常出现。当时，我国正处于改革开放热潮中，不少城市的年轻人开始接受并模仿西方婚礼习俗，包括在婚礼上热衷新娘穿戴白色婚纱。由于受当时经济条件之限，众多年轻人或许不会选择过于昂贵的婚纱，但白色或乳白色的真丝礼裙作为一种经济且时尚的选择，确实在该时期即较为风行。当时，不少城市的机关共青团组织，作为年轻人信赖的“娘家”，大多热衷于为本单位年轻人举办的婚礼上的新娘的时尚穿戴“锦上添花”，并因此而倾情“成人之美”，，以此既彰显共青团组织的“娘家”之温馨，又以此赞美我国改革开放时期社会生活之祥和。而笔者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即撰写的该短篇小说之初稿，便在此时代背景下构思而成。此作长期沉睡于书斋，近期略作修改即首发。）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