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等”向“南”呼唤
作者:李彤君
我是一只苍鹭,也不知道我的祖上得罪了人类的哪位大咖,给我们起了个“长脖老等”的外号。是否“老等”我不知道,但长脖确实是我们的特点,长脖、长腿外加长身段,让我们在众多禽类中还算能“鹭”立“鸡”群。该说不说,我虽然长得不太好看,灰毛鹰眼,但我一族作为国家二级保护鸟类,也入了《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招惹我们是要被判刑的。
之前没有天灾还有人祸,成了保护动物后,我们的繁衍量也增加了。可现实毕竟是现实,意外和明天指不定啥时候到来。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我永远也不会遇到让“鸟生”难忘的那个人。
一
我和我的同类长期生长在一个叫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地方,就坐落在吉林省白城市的镇赉县,这里嫩江汹涌、洮儿河温顺,江河交汇之处有河滩湿地、有湖滩芦荡、有碱蓬盐沼,本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可这里的湿地出了名,成了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还被国际湿地公约组织正式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
我在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上自由飞翔,有时候就想飞到更远的地方。有一天,我飞啊飞,飞到了离莫莫格50多公里的一个叫镇南的地方。最初我不知道我飞临的地方叫镇南,我还以为我没有飞出莫莫格。那里也是一个草木丰美的地方,就在我为自己发现了一处好地方的时候,我的长脖子给我带来了麻烦。
要说这脖子长也不是啥好事,我刚想一个急刹车落到不远处的堤坝上,哪知道观察不仔细,没看清横亘的一根电线,脖子被电线卡了一下,惯性把我弹了出去,好巧不巧撞到了一棵树上,我一扑腾,直接掉到了泥地上,虽然是泥地,但还是折断了我的左翅膀。
我瘫在泥里,那时天气晴朗,沼泽平静,阳光明媚,可我的心却降到了冰点。我不敢挣扎,每想动一下,翅膀都钻心的痛,我也不敢挣扎,我怕泥地下面是沼泽,我用力往起站会越陷越深。
瘫在泥地上的每一分每一秒,“死亡”二字都冲击着我的大脑。是的,眼看着快晌午头了,在这样的“明媚”阳光下,就是烤也能把我烤成“鸟干”。我想扯脖子叫几声,可耳边的风声比我嘶哑的叫声还大,旷野的热风,正在抽干着我体内的水分,我想喝水,可泥土的表层水分蒸发得只有潮湿,没有一滴水。
我希望这个时候能过来个人把我救出去,可一想到人类,我就想起我的一个同类被人拿捕鸟器夹死的样子。横竖都是个死,看来,这泥地就是我近一米的大高个的葬身之处了。
太阳偏西了,我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倒是有几个别的水鸟远远地看向我,替我着急了一阵子,又相继飞走了,它们也无能为力,毕竟身形还没我粗壮,如何能救得了断“臂”的我。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夜晚就降临了,被太阳炙烤了大半天,又在湿地上瘫卧了这么久,水米没打牙的我渐渐陷入了“半昏迷”,最后一点清醒告诉我,这个美丽的世界,再见了!我想到了我的妈妈,眼泪不争气地就涌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噪音吵醒。我强睁开困乏的双眼,动不了的我用眼光寻找声音的来源。模糊中,头顶的一只“大鸟”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只是这“大鸟”有四只小翅膀,在斜阳下发着银色的光,从我头顶不远处慢慢靠近,随着距离的拉近,我越来越能看清那是一个会飞的“机器”,我暂且叫他“飞机”。
“飞机”在观察了我一会后,飞走了,这时我又发现,不远的堤坝上有两个人,一个人在操控着“飞机”,“飞机”被他收回后,他上车就离开了,留下了另外一个人。
此时我真的见到了“人”,可以说分秒间我脑补了一大堆关于怎么吃“野味”的画面。可清炖、可红烧、可清蒸,也可熏烤,像我这大体格子,真要这两人吃我,一顿肯定吃不完,至少能就和两顿小酒。
一想到这,见到人的惊喜顿时烟消云散,接下来就是悲从心头起,一想到我的生命不但摔折了翅膀还将定格在这俩人的肚子里,我觉得远处的蓝天和近处的树木,哪怕这一地烂泥,都分外的美好,可惜我将与之告别。
下一步,这两人就得奔我而来,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扯上车,到地方就是烧水放血褪毛剁成块。
我想挣扎,可是双腿站起来又因重心不稳,让我扑到了地上。我想喊出来,告诉这两人,你给我走开,可毕竟人类听不懂我们鸟语,听进他们耳朵的,只有我从喉咙里发出的几声“咕噜”声和“咕嘎”声。
这时,留下的一个人试着向我走来,他深一脚、浅一脚走进泥地,我看到有泥没过他挺新的黑色运动鞋,他费力地拨出来,又踩了下去。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奋力地向我走来。我就想,至于吗?为了吃上我这口肉,命都不要了?
我这辈子生活在保护区,见过各种参观的人,可从来没想过被人吃了。因为在我们保护区,没人敢动我们一根汗毛。随着他越走越近,我看到他的帽子上有一个闪光的东西,像一束光奔向我。
这个人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每一步都很慢,明显地怕惊动了我,一双鞋已全是泥,待他走近我了,我听见他说:“别怕、别怕”!
你骗鬼呢?我能不怕你?我现在也跑不了,我害怕有用吗?你能放过我吗?再说怕人,本是我们的天性。可就算我再害怕,我也动不了,我只能折腾着没有受伤的那只翅膀,虽然我知道所有的努力甚至反抗都是徒劳的。
这个人来到我的身边,用手摩挲我的后背,很轻、很轻,直到我安静下来,因为我扑腾累了。他这才轻轻地翻看我的伤情。直到他的另外一个同伴端着一个大大的纸箱子,也一脚大泥来到我身边,两个人才合力将我装进了纸箱,轻拿轻放地把我捧到了车上。
暴晒、饥饿、伤痛加上恐惧,让我在车辆的颠簸中睡了过去。
我是在一个屋子里醒过来的。突然见到围着我的一群人,我发现他们都穿着蓝色的衣服,和带我回来的人的衣服是一样的,每个人看我的表情都是欣喜的,也是好奇的。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我来到了一个叫镇南派出所的地方,这些人有的是警察,有的是警务助理,还是后来,麻雀这个欠儿登告诉我,这些人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转业军人。越说越复杂,我这小小的脑袋哪装得下那么多的事情。倒是吃的喝的让我蛮开心的,一顿“饱饭”就让受伤的我恢复了一些元气。
也是从吃上第一口东西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是想把我喂得再胖点,再吃我?我转脑袋看了一圈围绕我的人,感觉我身上这点骨头肉,一顿未必够这几个人吃的。
第一个走向我的人,人们都叫他曹所,也是他把我捧回了所里。如果他们不吃我,还能放了我,那他就算是我的第一个救命恩人。我依然瘫在派出所的纸箱里,就听曹所打电话,一听就是在联系莫莫格自然保护区野生动物救助站,然后还对着我拍照片,闪光灯一闪,我吓一哆嗦,他就马上关了闪光灯。他不认识我是只啥鸟,等到确认了我的种类后,就开始叫我鹭鹭,还按照救助站工作人员的指导对我的伤情进行了简单处理。
当天因为时间晚了,我要在派出所住一宿,明天救助站的人过来查看我的情况,再决定咋把我转移回莫莫格。
一听我还能回到莫莫格,我也放下了戒备的心,在派出所吃饱喝足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晚。这一晚,窗外有蛙鸣和虫吟,我虽然也想念我莫莫格的家,但在镇南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带着曹所还有使用无人机发现我的王大拿回到了莫莫格,我要让我的家人看看他们。就跟处对象见家长和朋友一样,唯有“显摆显摆”才能表达自己的开心和自豪,我们鸟类也讲仪式感的。
是的,我自打进了派出所,知道自己平安无事后,一下就产生了自豪感。毕竟,有几个鸟坐过警车?可我坐过!我还让警察抱过、喂过、抚摸过。我断掉的翅膀也是警察给我做了固定,怕我乱飞,不停地抚慰我。看到几个警察脑袋凑一块研究给我吃什么,我就知道我死不了了,我有救了。
二
镇南的夜好静啊,跟莫莫格一样,我觉得除了我睡的是纸箱子,其他的和在家没什么两样。就连天上的星星闪烁的位置都没什么变化,冲我眨眨眼,仿佛在说,你个幸运的苍鹭,虽然是个摔断翅膀的倒霉蛋,但大难之鸟必有后福,这车接车送、好吃好喝的,你上辈子肯定做了好事,福报这么大。
第二天,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来了,对我受伤的翅膀进行了包扎和处理,我听他们说,现在我不便挪动,先在派出所住二天,待我的伤情稳定了,再来专车把我带回救助站进行治疗和饲养。等到伤情彻底痊愈后,会将我重新放归大自然。
一听说我能在派出所住二天,我暗暗地高兴了一下,但随即我就假装蔫吧了,一副摸不得碰不得的样子,因为我如果好了,就会被马上接回莫莫格,就得离开镇南。一想到这,我马上心情就不美丽了,虽然只经过了一宿,我就觉得离开这个救我命的地方,我有点难过。
镇南位于科尔沁草原,是个有5万公顷面积的国有农场,与莫莫格相隔的50公里,同样栖息着狼、狍、野兔、蛇和各种珍稀鸟类等野生动物。而这个派出所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这里有10位退役军人,人人在部队时都是老“班长”,他们在那位曹所的带领下,组建了一支“先锋班”,除了执行警务任务外,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根据镇南泡泽多、吸引众多野生动物栖息的实际情况,增加了保护野生动物的一项“编外工作”。他们探索出的“生态警务”升级版,不但是当地的品牌工作,还被国家很多媒体进行了宣传和报道。由于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镇南也形成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丽图景。
为保护像我一样受伤的野生动物,派出所主动与镇赉县莫莫格保护区动物救助站长期保持联系。这时我才知道,我不是镇南救起的第一只鸟,也肯定不是最后一只。
救我时的“飞机”,其实叫无人机,本来是用于农耕生产的,自从警务工作和生态保护工作“并驾齐驱”后,无人机的作用更加广泛了。可不敢小看这无人机巡逻在他们警务工作中的作用,像我这种断膀断腿的伤禽伤兽,无人机一飞,就被影像捕捉到了,他们就马上展开营救。曹所和那个叫王大拿的老兵,就是用无人机发现了我,怕挪动我加剧伤情,还开车回所里找了纸箱装我。
镇南派出所是一排平房,前后院套干净平坦,靠墙边种的8棵大树可有年头了,高耸挺拔,像卫士一样守护着这片“蓝色”。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列队,再细听,鸟鸣其中,一呼百应,是好多鸟在树上筑巢。麻雀跟我讲,所里的人说:“咱们所能引来这么多的鸟,就是因为我们救的鸟多。”
是啊,我们是鸟,有鸟的语言,也会奔走相告,也会家长里短和打小报告,谁对我们好,谁坑害我们,甚至哪里危险,我们也相互散播、提醒一下。不管是人类还是鸟类,哪怕是兽类也知道,“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钢枪”。
我躺在纸箱里时,窗外时有好事的麻雀蹲到窗口跟我唠嗑,一副我要长驻这里、有可能与之争宠的样子。我好一顿解释,等我好点了,我就回家了。我得和这些麻雀好好相处,毕竟麻雀还有其他鸟是这院里树上的常住民,天天看所里这些人进进出出,这些鸟尽收眼底,我伤好了肯定再回来看看,到时候它们能热情点。
那天杨警官和王大拿满身泥点子回到了所里,就好像被人泼了一身泥汤子一样。他俩回到所里就各自弄了个盆在院子里洗,多亏我脖子长,我伸脖一看,也清水变成了泥汤子。
原来,这两人用无人机在玻璃营子分场巡逻时,发现有个人为设置的粘网,虽然破旧得被弃用了,但上面也挂住了几十只鸟。他俩连忙赶到近前,下到苇荡里,不顾泥陷进半个裤腿子,硬是一个一个将被困的鸟摘下来,解困放飞了,其中好多只朱雀、黄雀,都是国家保护的鸟类。那个粘网被他俩彻底清除了,解除了后患。
镇南的月牙湖是个天然的泡塘,也是大雁的栖息地,野生动物经常出没,白鹭、丹顶鹤也时常光顾。其实这个地方我也听说过,只是还没来得及去溜达溜达,这不就把自己“摔”进了派出所。
在月牙湖生态环境变好后,一些城里人闻着“味儿”就来了。干啥来了?听说这片泡子里有鱼,一传十,十传百,垂钓佬们日渐增多。为了保护月牙湖的生态环境,也为了对垂钓的人身安全负责,派出所本来一天忙得要死,还得对月牙湖周边加大巡逻的力度。
就在今年的5月份,有群众到派出所举报,说看到有人驾着捕捞船非法下网电鱼。说到电鱼,曹所马上意识到这会对野生动物造成伤害,他二话没说,带着几个警务助理就去现场进行阻止。听说对方态度还挺强硬,竟然说,月牙湖是你家的啊,用你管。当然,曹所他们也不吃那一套,当场就收缴了非法电鱼的设备,依法对这些人进行了相关处罚,自此起到了震慑作用。
本来处理完这个事,也就结案了,可曹所回去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半天没出屋,然后他在所里开了个会。会后,他们就弄了一批警示标牌,在相对面积大一些、野生动物出没频繁的泡泽周边,挨个竖起警示标牌。
曹所这是针对“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他和同志们到农场的各家各户好一顿走啊,一边宣传反诈,一边搂草打兔子都别闲着,专门就保护野生动物进行宣传。可能担心当地群众对“野保”工作重视程度不够,他们挨家挨户发放印制的保护野生动物宣传单和警民联系卡,车轮战似的,轮番宣传,还现场讲解保护野生动物的必要性,向群众普及有关禁止捕杀、圈养野生动物的法律法规。
从此,我们就有了一个统一的“昵称”:野宝!
对“野宝”的宣传,他们一干就是2年多,啥叫深入人心?就这么说吧,这个国有农场的职工对“野宝”工作早已入脑入心,不但不捕杀、偷猎野生动物,只要见到野生动物、鸟类受伤,都会立刻报警、帮忙救治。“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的乡规民约,蔚然成风。
三
每年春耕的时候,都是个热闹又紧张的时节。今年的春耕对镇南来说,因为一窝丹顶鹤的“光临”,变得与众不同。麻雀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虽然过好三四个月了,它依然激动万分。
原来,那天警务助理王小胖在巡逻时听群众说,朱家窑分场的水田旁发现一窝刚破壳的鹤崽……这可把所里的人都惊着了!王小胖那家伙,急得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一步三跳跑回所里,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然后火急火燎地将这个情况向曹所做了汇报。不一会儿,警车一溜烟地开走了,麻雀说它们好信儿地紧着跟,还拉半里地。曹所带着王小胖他们开着警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去了。
到地方一看,几个人都愣住了。麻雀跟我叽叽喳喳描述得眉飞色舞,说是从来没见过一窝刚破壳的4只鹤崽呢,毛茸茸的,可爱极了,不过也脆弱得很。还有一公一母两只成年丹顶鹤,它们就像威严的卫士一样,戒备森严地守在窝旁。那眼神里透着紧张和警惕,仿佛在说:“谁敢靠近我的孩子,我就跟他拼命!”
当时王小胖就忍不住开始埋怨鹤爸鹤妈了,他扯着嗓子喊:“你说你俩咋这么不会生,你弄稻田地里噶哈?人家地还种不种啦?再说这地方水了吧嚓的,小鹤着凉感冒了咋整,你们这当爹妈的不没正事儿嘛。”可鹤爸鹤妈哪有心思理会他呀,它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宝宝身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周围的动静。
随着50多米外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叽叽喳喳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鹤爸鹤妈开始变得更加不安起来,它们的脑袋不停地转动,警觉地四处张望,翅膀微微张开,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样子,根本就顾不上王小胖在一边嘚吧嘚吧嘚地说个不停。
这时候,赶到现场的那位老民警,大家都叫他老好人,他也来了。我知道老好人是谁,就是给我待的纸箱铺小垫子的人。大夏天的,其实我凉不着,但他这个举动让离家受伤的我心里特别暖和。老好人赶紧联系了莫莫格救助站,站里的人听说后,也很快派人赶到了现场。用宋丹丹的话来说,当时的场面,那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其实麻雀这家伙一学啥就夸张,现场肯定没有那么多人,但据说围观者都被派出所的同志给劝退了,他们怕惊到丹顶鹤,毕竟丹顶鹤一家是重点保护对象。
保护区的同志们闻讯匆匆赶到了现场,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鹤窝,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确认4只丹顶鹤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刚刚孵化出来的鹤崽实在太小了,身体还很虚弱,不能随便搬动,需要在原地好好照料,挺过15天才能将这窝丹顶鹤带回保护区。
既然暂时带不回保护区,那么就地“保护”的艰巨任务就落在了派出所的同志们身上。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啊!这正是春耕的关键时候,要是一动用那些大型耕种设备,这一家4口丹顶鹤不得被吓跑了呀?小鹤还不会飞呢,那俩大的要是飞走了,小鹤可就难活了。这事可得好好和刘大哥商量商量,到底该咋办啊。
曹所当场就把这片稻田地的承包人刘大哥给找来了。“你瞧,丹顶鹤一家就落在你家这一亩三分地上了。”
一听说丹顶鹤在他家地里孵化出幼鹤了,刘大哥倒是个爽快人,当即表示那片地不种了,就算今年不能补种,这片地也要先可着这窝丹顶鹤用。刘大哥说:“这可是国家保护的动物,咱可不能因为种地就不顾它们的死活。”麻雀说的时候,声音变得轻柔了,我听出了感动,人类中,还是善良的人更多。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15天里,24小时人工“护鹤”成了派出所警务工作外的一项最为重要的任务。他们在离鹤窝10米左右的地方搭起了简易的帐篷,大家轮流守护,三两小时换一班岗。人手不够的时候,所里的其他人就把饭菜送到现场。总之,就一个原则,鹤窝不离人、鹤前不空岗,24小时倒班守护、投食,时刻防止群众近距离围观,不让丹顶鹤受到一丁点儿惊吓和野兽侵袭。
那两只成年丹顶鹤一开始对人类还是充满了戒备,只要有人稍微靠近一点,它们就会发出警告的叫声。但是派出所的同志们一直都很有耐心,他们每天按时给鹤一家送来新鲜的食物和水,轻声地和它们说话,虽然鹤爸鹤妈也许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我想它们一定能感受到人类的善意。慢慢地,两只成年丹顶鹤也在与同志们的共处中产生了感情,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了,甚至还允许他们靠近看看鹤崽,这可真是给了派出所的同志们很大的面子。
经过派出所15天的日夜坚守,在镇南筑巢育雏的丹顶鹤一家平稳度过绒羽期,在飞羽期终于被保护区工作人员平安带走了,它们回到了莫莫格自然保护区。
按说丹顶鹤一家被接走了,所里少了一项工作,大家应该开心才是,可奇了怪了,自从这窝丹顶鹤走了之后,最初的一段时间,所里的几个人就跟日子缺点啥似的,整天都有点无精打采。到了周末,不值班的几个人一商量,居然驱车去了保护区,专门前去探望。我听麻雀说,他们到了保护区,看到丹顶鹤一家生活得很好,这才放心地回来了。
当麻雀给我讲到这时,我陷入了沉思。我在想,如果我也回到了莫莫格,这些人会不会去看看我呢?尤其是曹所,毕竟是他亲手把我从泥地里救了回来。也有可能,他们不会来看我,毕竟丹顶鹤一家是4口,我才一口,不去看我,好像也情有可原。不看就不看吧,我可以飞回来看他们啊,实在找不着道,我就问问镇南的这些碎嘴子麻雀,它们肯定全都知道,也一定会给我指指道。
镇南的一些群众到所里办事,总听他们说先锋班的刘班长是“坐地户”。其实,据麻雀跟我讲,这个先锋班的10位警务助理,有8位的家就在镇南这个国有农场。他们转业到地方后又穿上了警服,守护好镇南这片土地,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工作,更是守护他们自己的家园。他们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保护这里的一草一木,保护我们这些野生动物。
今年夏天的时候,一场大暴雨突如其来,那雨下得就像天被捅了个窟窿似的,没完没了。月牙湖的水位不停地上涨,最后都给冲决堤了。所里的警力全员上阵,毫不犹豫地上堤抗灾,连续几天几夜都没下堤。在救援的过程中,他们还勇救了一名落水群众呢!经过他们的努力,终于保住了大堤、保住了镇南。
救我的,就是这样一群人,人们说他们都是部队熔炉里锻造出来的“好钢”,还说他们以铁血柔情守护一方平安,守护“绿水青山”。
听曹所在给大家开会的时候说,在镇南非法猎捕野生动物案件和破坏草原林地类案件同比下降了60%呢!像我这样的大家伙,所里移送林草部门和放飞国家的野生鸟类就有28只。
哎,时间过得真快,我受伤的第三天就被莫莫格自然保护区的同志给接了回去。我不想说临别时我的感受,如果这些人在乎我的感受,就不会让我离开镇南。其实我也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让我能在更适合的环境里养伤。
就这样,我回家了!养伤的日子里,我依然是好吃好喝好待遇,但我心里依然想念镇南的这些“蓝衣天使”。这是我给派出所的同志们起的名字,听说只有天使才是特别特别有爱心的人,我心中的天使,就是像曹所这些人的样子。
莫莫格的同类听说我撞大树断了翅膀,一开始还嘲笑我笨出了天际。可是当我绘声绘色地讲了“我和派出所的故事”后,它们不再嘲笑我了,还个个露出了羡慕的神情。纷纷说,听说白鹤被镇南救过,丹顶鹤也被救过,终于我们苍鹭也被救过了,仿佛这是多么光彩的一件事。而更大的光彩竟然是没出半个月,镇南的蓝衣天使竟然也组团看我来了,虽然我还是耷拉着膀子,但我能晃晃悠悠站起来了。我一看到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迎向了他们,眼里却盯着他们手里给我带来的东西。哈哈,我可真是个贪吃的家伙。
被他们亲切的、轻柔的抚摸,我又一次有了热泪盈眶的感觉,也享受着其他苍鹭的注目礼。其实,人类和禽类、兽类同为地球上的生命,应该成为朋友。不应该让杀戮横亘在我们之间,如果人人都成为“大自然”的守护者,人人都是“生态绿”的丈量者,那我们这个美丽的世界应该更加和谐和温暖。
我是幸运儿,遇到了一群特殊的天使,他们延续了我的生命,也让我相信生态文明在这片土地不是一个口号标语、一句空谈,而是每个人的实际行动。
属于野生动物的春天早已到来!
呼唤,请允许我向“南”呼唤!
鸣叫,请允许我以爱的名义!
作者简介
李彤君,女,记者,白城市新闻工作者协会主席。从事文学创作已近35年,结业于中国鲁迅文学院、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中心。现为白城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家庭杂志社签约作家。
文学作品曾在《光明日报》《科技日报》连载,在《人民文学》《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中国文学》《工人日报》《中国军工报》《中国作家网》等50多家国家级、省级媒体发稿。
出版专辑4本,其中,2009年出版散文集《暖冬》;2012年撰写20万字中国第一部轻武器领域军旅题材报告文学集《枪魂》;2014年主笔撰写《白城文化志》。
吉林省千里走边关作家团成员、连续多届吉林省文代会、作代会代表。作品曾荣获全国社会期刊报告文学作品一等奖、吉林新闻一等奖、吉林省戏剧二人转大赛二等奖等奖项;连续12年获得吉林省卫生健康文艺作品一等奖、二等奖。
多次荣获白城市嘉奖,被评选为吉林省自学成才先进个人、吉林好人标兵,当选吉林省拥军优属先进个人并荣立二等功;全国道德模范、中国好人、中国最美拥军人物候选人,被国家级、省级媒体专题报道。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