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文/张健
一
庐州城东巢湖岸边,有座小山,山有四峰,故名四顶山。
汉恒帝元年,有个道士魏伯阳在此铸鼎炼丹,不过这个道士还算是有点真本事的,据说仙丹居然被他炼成了。从此位列仙班,云游四海,杳无音信。后世那些专家从他零星残留的炼丹典籍中考证,发现如果按现在话翻译过来那就是化学方程式。所以好多年后,庐州一带还有魏伯阳当年炼丹流传下来的诸多传说。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因为魏伯阳在山上铸鼎炼丹,山的名声越来越大,而山上的四个顶从远处望就像一个天然的鼎,老百姓又把它称为四鼎山。山脚下,魏伯阳的故事代代相传,在此修道的人也越来越多。到了唐朝,有僧人在山上又建了朝霞禅寺,一时香火鼎盛,去寺里朝拜的善男信女熙熙攘攘。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又是几百年过去了,一晃就是明朝嘉靖七年了,当朝皇上崇尚道家,朝霞寺的香火便一度衰败了下来。不过和尚们个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未曾断了自己的修行。
这一日,从合肥北边岗集方向来了个道人,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到了朝霞寺旁,一头栽倒在地。
寺里的僧人赶紧将他扶入寺中,百般抢救,好大一会才悠悠醒转。
从道人断断续续叙述中,众人知道了道长姓阮,家乡欠收,大户又哄抬粮价,弄得道士家也没余粮了。听说巢湖边历来是鱼米之乡,这才一路往东,看看是否能找到个混口饭吃的地方。
虽说自古僧道不同,但适逢大灾之年,出家之人也还是人,和尚们也就把阮道长收留下来。
过了几日,想想反正寺里香火也不旺,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帮阮道长在朝霞寺旁边搭了间茅庐,自此,阮道长就算有了自己的栖身之地。
身子骨渐渐康复的阮道长经常下山,帮四里八乡的老百姓看病,在哪家看病哪家管顿饭。尽管医术一般,但是在大家都很穷的年代,免费医疗还是很受欢迎的。时间长了,阮道长居然也混了个阮神医的名号。
这一日深夜,阮道长沿着巢湖岸边往回走,忽然听见路边有人呼救。
走上前去,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头上有血,蜷作一团,瑟瑟发抖。
阮道长再三询问之下,少年只是哆哆嗦嗦说:“土匪,杀人!”
再问家在哪里,父母是谁,一概不知。
明显,已是被吓傻了。
阮道长把少年带回了茅庐,悉心照顾。问少年,少年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于是阮道长就喊少年为傻二宝。
二人师徒相称,相依为伴。
时间长了,经常下山帮人看病的阮道长发现,跟在他身边帮人看病傻二宝倒是经常给他惊喜。
阮道长看不了的病,二宝《千金要方》《汤头口诀》那是张口就来,转身自己上山,找些野草,配了药,都是药到病除。
久而久之,都知道四顶山上有个老神医和一个小神医,阮道长师徒也不用下山了,四处上山寻医的人络绎不绝。茅庐的旁边就是朝霞寺,寺里的香火也一天天旺盛起来。
又是几年,庐州大疫,山下哀嚎一片。
这么大的阵仗,山上的和尚道长们也没了主意,慌作一团,聚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傻二宝语出惊人:“我记得有个方子……”
后几日,和尚道长们就把傻二宝采回的草药,放入炼丹池里,几个时辰后,让山下的居民拿桶挑水回家,服用后,山下渐渐平静了。
不知谁说的,反正神药的名声一下就传出去了,方圆几十里,几百里都有上门来要药水的人。
几万,几十万人的药,岂是一下就能解决的。
和尚道士们一商量,干脆咱就辛苦点,大家轮着班干。
一池的药水泡好了,被拉走。把泡过的草药捞出来,重新放进傻二宝新采的草药,一次又一次。
傻二宝心疼师傅,说晚上我帮你值班吧,你这么大岁数了。
阮道长想想自己身体也确实不行,答应了。如此,一干就是大半个月。
傻二宝天天也就是打个盹,然后在炼丹池边,看着一池又一池药水。一日又一日,有一天,突然眼前一黑,咕咚一声就掉入炼丹池中。
等人把傻二宝救上岸,已是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阮道长哭着跑来了,抓着傻二宝就是一顿晃,说孩子啊,你怎么这么心狠哪,这么早就不要师傅了啊!
傻二宝在被连续晃动之后,哇哇吐了好大一滩水,苏醒之后,睁眼看看四周,再看看阮道长,笑了:“师傅,我想起来了,我爹叫李言闻,我叫李时珍。”
又过了好多年,山上寺庙早已破败,人烟罕见。一日,一李姓道长云游到庐州岗集一带,收了个女徒,叫阮真凤。自此,四邻八乡,又出了个给老百姓看病的阮神医。
二
公元1638年朝会上的一天,大明王朝像极了海洋中一条疲惫不堪的破船。东林党人在朝堂之上叽叽喳喳,慷慨激昂,高呼口号,要求党同伐异,大有天下舍我其谁的感觉。
"臣尝闻本朝以忠孝治天下!"这是发言的第一句。
再往后,大家纷纷汇报:李自成,张献忠等乱贼尾大不掉,围剿又失败了。后金入关扫荡了几个月,各地将领纷纷避战,坚守城池不出。另外,广东一岛目前已被佛朗基妖人用妖法占了。
观点之一:国事维艰必是陛下用人不当;观点之二:国事维艰必是陛下穷极奢侈,因此,没钱打仗。于是弹劾了一堆人,顺便又给皇帝提了不少建议,好像都是皇帝的错。
作为皇帝的崇祯也很纳闷,我光听你们的劝告,你们要军备,我把皇宫开支都压缩了,钱全部给你们了。老子他么天天吃稀饭就咸菜,偶尔搞个鸡蛋就算是加强营养了,可是,也没见有多少转机啊?
听锦衣卫报告,好像吏部尚书刚刚喜迁豪宅,户部尚书最近纳了第十二房小妾,兵部尚书一个寿宴,就收了几十万……
大明朝搞不好,怪我喽!去他大爷,皇帝恨恨。
他想起了他幼年的老师,当年,师傅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可惜,师傅早已告老还乡。
就在那夜,保定高阳县城墙之上,面对城下苦苦劝降的后金主将,一位老者巍然而立,指着六千满清铁骑,怒目大喝:“死战!”
满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是那些年明朝达官贵人和军队将领的共识。城下,主帅是皇太极的弟弟,睿亲王多尔衮,后金实打实的一员悍将。当年打察哈尔多罗特部,初次从征就俘众万余。纵横驰奔,入关多年,何尝有过败绩?
若不是皇兄一再要我劝降你这个老东西,谁还有空跟你费这个功夫?小小高阳县城五六百兵力,我一个时辰就能拿下。多尔衮一脸不屑,直接下达攻击指令。可是,打着打着,多尔衮脸色变了。
城墙上,不但有兵,还有百姓,后金士兵一波波上去,一波波退下。多尔衮看到了守城军民可怕的眼神,
那是野兽般一样的眼神,默默地用兵器,用石头,用棍子,用镐头,向爬上城头的敌人一次次狠狠砸下,直击脑壳。最可怕的,是用嘴,当从防卫空隙处奋力爬上城墙的后金士兵刚刚露头,就被几个不知从何处窜出的百姓抓着脑袋一顿乱啃,咬下耳朵,对着城下,一声鄙夷:“呸!"
习惯了长驱直进,饮马潮白河的多尔衮第一次战栗了,但是,他是主帅,多年的战场厮杀经验,让他不得不重复下达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命令。
三天后,城破。断壁残垣,血色残阳,高阳城中,百姓无一活口。老者受重伤昏迷被俘那日,望着老者,多尔衮以大礼相拜:“老大人若降,我必奏请封王!"老者望着满城疮痍,遍野横尸:“此战,我老孙家五子六孙全部战死,你屠城灭我满门,将来老孙家但凡幸存血脉,必挖你家鞑子皇帝祖坟,哈哈哈……!当夜,老者在关押的室内自缢。临行前一声:“老夫给皇上当过师傅,还想让我给你们当奴才?啊呸!"
一曲静音,多年绝唱!
大明终究还是没了,皇帝吊死在了煤山。
李自成围城,皇帝向满朝文武包括他老岳父借钱,说国难当头,大家看看一人凑点把欠着的军饷发了吧。这样,将士们守城还用点心!满朝一片响应,可是,咬着牙才凑了两万多两银子。不过,这个缺口,似乎也太大了。
"臣尝闻本朝以忠孝治天下!”
絮絮叨叨又开始了,听着各自的家境描述,满朝好多好多清官,好多好多忠臣啊,倾家荡产都开始救国了!然而,等满朝忠烈贡献的这点银子发到部队,不过两天,北京城就被李自成攻破了。闯王马踏九五,豪情万丈,冲着金銮宝殿就是一箭。
随后几个月,那是更加不按套路出牌,抓了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严加盘问。好多好多清官,好多好多忠臣被打的受不了了,交出了几千万两白银,特别是皇帝的老岳父,为拥护闯王上台,贡献了三百多万。
貌似,大家在一起风雨共济,磕磕绊绊,勾心斗角,吵死吵活那些年,大明国库每年的税收也不过几十万两好吧!好在皇帝城破前是自己吊死了,要是活着被俘看到这一幕他会被气死。我要吃鸡蛋,双黄的,加最好的酱油,大家都不过了!
习惯了在皇帝面前装逼的文武大臣们也是一脸憋屈,这个李自成他哪是皇帝?他就是士匪!他那是真往死里打啊!
艳阳高照,风轻云淡的一天,一群一身羊膻味的辫子骑兵趾高气昂来到德胜门下,那些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们跪在城门前,眼睛都潮湿了。接下来,朝堂一片吾皇万岁!改朝换代,河清海晏。
所幸那年老孙家有个老大有事留在河南,实在赶不回来,总算给老孙家留下一支血脉,。
沧海桑田,又是几百年。每年吃年饭的间隙,老孙家祖宗的英雄故事私下代代相传。不过就是老孙家的日子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一年不如一年,到了后来,别说年夜饭,都到了要饭的地步了。大清也到了内忧外患,举步维艰的境地。
终于,随着武昌城一声枪响,各地暴乱。
就大清那帮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还不如明朝呢。直接杀气腾腾冲上金銮殿,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去了。太后,皇上,民意如此,您再不退位,那可就是对国不忠!您再不退位,那可就是对列祖列宗不孝! 于是,民国来了。
接下来又是一段兵荒马乱的年月,乱世出英雄,老孙家那些年里竟然也混出了个人物,早年靠着加入帮派愣是拉起了一支队伍,后来还成了正规军。军阀混战中,越战越勇,一来二去,连自己都没想到会闯出偌大的江湖名声。当时的民国大BOSS都直接抛出橄榄枝:“加盟我们吧,你过来就是军长啦!不要加盟费,倒贴五十万大洋!渣打银行本票!"。
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小孙顿时就膜拜了:“收到!"不过当了军长的小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快乐日子并没有过多久,连年开战,大BOSS国库空虚,突然就决定不给杂牌部队发钱了,听说没准还要裁员。
没了经济来源的小孙军长,看着几万天天等饭吃的兄弟,整日长吁短叹,抓耳挠腮。一天,看看驻地不远的皇陵,突然眼睛一亮,哈哈大笑:"兄弟们,没有军饷,咱找清狗要钱去!"
随后的几天,小孙军长对外号称演习,对着清东陵,乾陵就下了手。毕竟是部队啊,那叫一个专业,找不到墓门,直接让工兵团拿炸药开路。技术精湛的工兵团长气势汹汹打着炸药包,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小孙军长他们自上而下赚的盆满钵盈,还库存了不少给上流社会打点的资本。被刨了祖坟的满清皇室那是捶胸顿足,哭得昏天黑地。不过想想,就目前我们这些遗老遗少的资源也就是花钱逗个鸟,捧个角还行,真要是讲理打官司找人,好像也就多尔衮传下来那一支还有点出息,要干正事,找回正义,还得他们上!
多尔衮那支为了老祖宗还真不含糊,上上下下找人哭诉。不久,全国舆论口诛笔伐,一片骂声,东陵大盗的名声都出来了,炒的沸沸扬扬。于是,国民政府也挺不住了,开庭吧!
法庭上,多尔衮那支代表义愤填膺,引经据典,血泪指控,大有不把小孙军长枪毙绝不收兵的架势。小孙军长则振振有词,跳着脚据理力争:"当年你们杀了我三代祖宗,难道我就不能按我老祖宗遗愿挖你们家祖坟?
这个理由……
“说的好!”带着炸药炸门的那位工兵团长挺身而立,两眼虎视眈眈,衔悲蓄恨 :“报告法官,我老祖宗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今天我就是要革命,我就是要报仇,我就是要刨他们家祖坟……”
全场哗然。
后来,此案不了了之。
作者简介:张健,安徽合肥人。民建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炎黄文化促进会会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