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卫的系列故事
作者:卢先发
导语:
在命运的洪流中,卫的故事如同一颗颗璀璨的珍珠,串联起他跌宕起伏的人生历程。从南粤的华侨农场到繁华都市的职场风云,从青涩少年到历经沧桑的中年,卫的一生充满了坎坷与抉择,也饱含着人性的光辉与复杂。
《之一:卫说:“我反对”》卫以“反对”开启了他的传奇人生。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他与发小洪在田野间寻找着生存的希望。然而,命运的转折点悄然降临,卫凭借着勤奋与才华,在文字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洪则在权力的阶梯上步步高登。当洪即将升迁之际,卫却以“反对”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这不仅是对童年往事的耿耿于怀,更是对友情的忠诚与对正义的坚守。
《之二:卫的第一单》 卫从企业报辞职后,投身于新能源观光车的销售事业。在屡屡碰壁后,他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单。然而,命运的考验接踵而至,地震的突袭让他与客户谭共同经历了生死考验。在灾难面前,卫展现出了勇敢与善良,也赢得了谭的信任与尊重。
《之三:卫的一个大订单》 卫为了一个价值百万的大订单,锲而不舍地追逐了五年。在与客户骆的交锋中,他以敏锐的洞察力和独到的见解,最终赢得了这场商业博弈。卫不仅展现出了卓越的商业才能,更体现了他对市场趋势的精准把握和对客户需求的深刻理解。
《之四:在卫地盘上失踪的人》 卫与昔日上司汪之间的恩怨纠葛,揭示了职场竞争的残酷与复杂。汪的刁难与打压,让卫吃尽了苦头。然而,卫最终以智慧和隐忍化解了危机,并让汪自食其果。这段故事展现了卫在困境中不屈不挠的精神,以及他面对不公时的冷静与沉着。
《之五:请让我爱一次!》 晨对卫的执着追求,谱写了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篇章。在卫被生活与婚姻的困境所束缚时,晨的出现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内心的角落。然而,卫的顾虑与责任让他选择了逃避。这段故事展现了卫内心的挣扎与矛盾,以及他对家庭和亲情的珍视。
《之六:套牢》卫以冷静与理智,在股市的惊涛骇浪中游刃有余。他以敏锐的观察力和精准的判断力,识破了股市中的骗局,并成功地让坏人受到了惩罚。这段故事展现了卫在投资领域的过人智慧,以及他对人性的深刻洞察。
《之七:心宽》 卫与昔日“死对头”陈的和解,诠释了宽容与理解的真谛。在岁月的沉淀下,卫放下了过去的恩怨,与陈和章共同走向了新的生活。这段故事展现了卫宽广的胸怀,以及他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和对生活的热爱。
《之八:投票》 卫以无私的奉献精神,为昔日恩师创造了一个温馨的养老环境。在面对同学们的质疑与不信任时,他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承诺。这段故事展现了卫的重情重义,以及他对师恩的铭记和对同学情谊的珍视。
这八篇故事,勾勒出一个立体而丰满的卫的形象。他是一个普通人,却有着不平凡的经历;他是一个追梦人,却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对人性的敬畏。卫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人生的复杂与美好,也让我们相信,无论命运如何变幻,只要心怀希望与善意,终将迎来属于自己的光明未来。
目录
一、 卫说:“我反对”
二、 卫的第一单
三、 卫的一个大订单
四、 在卫地盘上失踪的人
五、 请让我爱一次!
六、 套牢
七、 心宽
八、 投票
一、卫说:“我反对”
星期五收市,卫的股票市值突破了千万元。
第二天早上,卫上了趟附近的山地,摘了一筐山捻子。
他一边摘,心里一边勾起起充满苦涩的童年回忆。
上个世纪60年代,国家接受一大批归国华侨,把他们安排在位于南粤的华侨农场。当年实行配给制,物质贫乏,大家生活都很艰苦。卫在年少时和发小洪四处寻吃的,包括飞禽走兽,还有四季山果,逮到啥都往肚子填。其中山捻子最好找到,漫山遍野的,而且清甜好吃。
他当年长得非常精瘦,夏天光着身子时,他身上的排骨一条条地凸露着,小伙伴们给他取的外号就是:“排骨”。
读完初中,卫因为家境贫穷,无法继续上高中。母亲对他说:你人生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
卫15岁就到生产队放牛,自食其力。而洪的父亲是一地长官,他一路顺风顺水,最后上了名校,大学毕业后分到市报,而卫通过勤奋刻苦自学,在全国报刊发表了大量文章,也被某大公司企业报聘为记者编辑。
洪当年先编一版,他进步很快,不久跳到市重要机关做了领导的身边人,不出几年升为副处级干部。
而卫一边编企业报,一边写作。他们经常相约坐在一起交流,是很好的朋友。
当年卫在那个企业报过得很不好,基本可以用被“群殴”来概括。比如入不了党,提不上干、工资一降再降。洪为此打抱不平,他几乎咆哮着说:“这太扯淡了,你发表了那么多文章,单是在我们市日报晚报,隔三差五就可以在头条看到你写的关于企业的宣传报道,你们报社其他人,有这个本事吗?”
卫说他们一个字都没有发表。
洪有天他说他又要“进一步”了,初步安排是回报社当社长兼总编辑。
“我回市报后一定调你过来主编我们副刊,起码当副主任!”洪说。
卫却说他不但自己不需要谁“提携”,还反对洪升官。
洪诧异地说:“为什么呢?”
卫就跟他谈起童年的交往。他直言不讳地说,他们有天在地里捡到农民遗留的一些番薯“打瓮”,扒开热土后,洪要最大的吃。摘好的山捻子,他们都要摊在草地的报纸上分享,洪也会用最快的速度把最大最熟的捻子吃掉。
“你不能做官,爬得越高你摔得越重!”
卫不但跟洪这么说,他甚至在市组织部发干部任前公示时跑到组织部反对洪升官。
卫向领导“举报”反映的也就是童年跟洪交往的那些烂事。
回到报社“一把手”领导岗位后,洪“召见”了卫。他当然不再提调卫进市报甚至要提拔他当副刊部副主任的事,而是斜着眼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过得那么艰难了,你这家伙一根筋,非常讨人嫌!”
洪递给卫一本关于怎么提高“情商”学会“做人”的书:“你要好好反省自己,否则以后还要吃很多苦头!认真学习和领会这些文章吧!”。
“直如矢者死”。卫转身把那本书扔到废纸篓里,从此和洪断绝来往。后来他还从那个企业报辞职下海。
又二十多年过去了,洪在市领导的岗位上落马,被控“贪污受贿”等罪获刑……
这天卫捡了最大最熟的山捻子,装了一袋,然后驱车100多公里,来到了洪服刑的监狱。
洪见到卫时,颇为意外。卫说他摘了一袋山捻子,后面监狱会给他。洪闻道泪撒落到衣襟上。
卫却说:“没事……”
洪颓废不已:“我完蛋了。老婆跑了,孩子也跟我一刀两断!”
卫真诚地说:“不要担心,有我呢。你毕竟是我童年唯一的朋友,我们度过了很多欢乐的时光。有次我们去抓蛇,我的面前有口井,我故意没看到往前走,就在我的脚要跨进井口时,你赶紧从后面拉住我。那件事,测出了你是个善良的人。监狱说你没有亲属联系人,我申请你为我的联系人,有什么需求你跟我说吧。你出来后,我们重新开始,到时候再一起上山摘捻子。”
“排骨!” 洪喊了一声卫童年的外号……
二、卫的第一单
卫看到谭时,谭跟他说:“我们走吧。”
谭是个中年人,个子瘦小,有着本地人那种比较粗糙而黝黑的皮肤,很友善。
谭曾经问他原来是干什么的。卫实话实说了他的履历:原来做过工人、教师、机关干部、企业报记者、编辑,还发表过很多小说。
谭有些惊讶:“你一个作家现在怎么做起推销员了?”卫苦笑说:“在原来的单位混不下去了,人生就是充满了意外和无奈。”
卫做的是一种新能源观光车业务,这种新产品在市场上还不多见,需要业务员逐个景区上门推销。卫干了几个月,几乎跑遍了这个区域的山山水水,然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开张。单位老总说:“半年考核期过后,业务再是零,你要走人。”
他终于遇到了谭。谭在一个景区做设备采购,他们正准备采购三辆观光车。
当谭了解到卫的经历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好像半同情半无奈地说:“慢慢来吧,我看怎么让你在我们这里开个张。”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洽和谈判,在谭的大力帮助下,卫跟他们要签合同了。
这个景区的工作人员都住在城里,他们每天早上搭公交车去10公里外的景区上班。昨晚卫要请谭在城里吃饭,被谭拒绝了:“我们不需要搞这个……”
他们就约定今天上午8点在车站碰头,然后谭领卫上了公交车。
车上没有几个空座了。谭走到最后一排中间的空座坐下,卫见离谭座位前两排靠走道那里还有个空位,就坐了下来。
公交车离开城市,往景区方向开去。一路上,人上上下下,卫昨晚想着可能要开张了,有点兴奋没睡好,慢慢地他就打起了盹。
忽然他的身边有了动静。原来坐在走道另一边的一个大汉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刀片割他皮西装左边的翻领口袋,谭一见怒火中烧,一声怒吼并冲过来踹了那大汉一脚。
卫这才发现他的黑皮衣口袋已经被划了一个大口,那小偷正准备从那个口子掏他衬衣口袋里的钱包。
那是卫这辈子穿得最贵的衣服。卫在出来跑生意前,咬咬牙花了1000多元买了这件皮衣,为的是“撑门面”。
小偷很凶蛮,他见谭瘦小,一拳打得谭的右眼眉喷出血,随即还从身上抽出把刀子要捅谭。卫连忙起身把谭往身后拉,用装满资料的背包挡在了胸前,并伺机反击。
一车厢的男人都站了起来!小偷见触犯了众怒,急忙蹿到车前门口,趁到站有人要下车时,跳车逃走了。
到景区下车后,谭一边用一张纸条捂住眼眉的伤口,一边埋怨道:“你看看你,穿油亮的皮西装,还戴了鲜艳的红领带,贼娃子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来做生意的大佬,他不偷你偷谁!你以后低调点!”
卫抱歉地频频点头称是。
卫跟着谭坐缆车进了他们在山顶上的办公楼。
谭在三楼他的办公室换创可贴贴在眼眉伤口后,给卫泡了杯茶,然后要卫在他的办公室等候,而他拿着卫昨晚做好的合同去见他们老总。
卫一直忐忑不安。一个多小时后,谭来到他面前,递给他已经盖了章的合同,并且把一张电子汇款凭据给他:“我们已经按合同给你们付款,你们把车发过来吧!”
卫的心一下就跳了上来,连道了几个"谢谢"。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风啸,紧接着地动山摇,整个楼房仿佛要被撕裂。谭一边往外推他一边大叫:“这是地震!我们这里处于地层断裂带,每隔几年都要闹场地震,你赶紧下楼逃到空阔地带!”
卫恐惧地就要往下跑,却见谭往上蹿,他急切问:“你呢你呢,你要去哪里?”
谭说他上楼救人。
卫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窗破了,墙裂了,电视机电风扇等被震得闪来荡去,有的地方甚至燃起了火,满楼都是惊慌失措的人,到处都是女人的叫喊声,他俩从桌底和厕所里拉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大声叫他们赶紧逃命,卫把一个晕倒的女人背了起来……
那次这里的地址震惊了世界,震中心就是那个10多公里外的城里,那里几乎被夷为平地,伤亡无比惨重。
万幸的是,谭这个景区虽然也被波及,但没有崩塌,大家逃过了一劫。
大伙都从楼房撤离到了户外。卫和谭他们身上满是灰尘和汗水,看着身边游荡的惨谈的雾霾和阴暗的浮云,卫完成第一单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谭说电话打不通了,还不知道他那个在县城的家怎么样了,他要赶紧回家。临走时他对卫说,我们老总曾经说他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诚实正直可以信赖的人,他没看错。
谭最后说:"你是一个可以做大生意的人。"
三、卫的一个大订单
李娜扭着腰肢走到卫的面前,递上一支“中华”。
“谢谢,我不抽烟。”
“那借个火。”
卫摸出裤兜的打火机,给李娜点火。
就在点上的那一刹那间,李娜的眉毛朝他斜挑了一下,他看到镜片里那挑衅的眼神。他知道,这个女人志在必得并且胸有成竹。
“婊……”他不自觉地,在心里骂了这么一个字就打住,“怎么可以骂人呢?”他自嘲地摇摇头。
屋里几个同行品牌的经理都在沉默着抽烟。卫正想出去透个气,隔壁谈判室的门开了,一个工作人员喊他进去。
“如果我们选用你们的产品,你们是个什么样的流程?比如付款方式。”
一个大块头张口问他。卫知道,他是这家公司新任总经理。
卫把合同模板递过去。
大块头的眼神在“严格执行款到发货”这行字“定格”了那么1、2秒,然后盯着他问:“也就是说我先给你全款,你再给我发货?”
卫说:“是这个意思。”
大块头把合同一甩:“你们是什么公司这么牛逼?”
卫说请放心,我们是国内行业第一品牌,香港上市公司,我们多次邀请你们到我们企业参观。
大块头旁边的几位科长、经理几次参观过他们公司。
大块头捶了一下桌面,他面前茶杯里的水飞溅出来。
大块头吼道:“我们虽然是个民营企业,但是规模和实力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从来采购东西都是分期付款。我是第一回遇到你们这种牛掰公司霸王合同!”
他那边的一位业务经理说:“卫总,这个可以商量吧?”
卫在想怎么措辞才不刺激大块头。
一屋子里的人都盯住他。
卫说我们原来也是可以商量的,比如货到后再付款,甚至可以分期付款,但是结果呢?我不欺人人负我,我们被欠的款差点把企业压垮了,我们的董事长被气得一倒不起,现在成了植物人……
大块头打断他的话:“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可以去机场飞回去了。下一个……”
卫在门口与李娜擦肩而过,灰溜溜地走出这座建在县郊外的办公大楼,租了一辆摩的回城。
这里是个大竹海景区,每年游人如织,卫为了这个上百万的大单,跟踪了5年,怎么可以就这样飞回去?
傍晚卫发短信问对方内线:事情定了吗?
回复:已定李娜。明天下午签合同,后天上午付定金。
卫在县府招待所房间里踱来踱去,满脑子都是李娜那扭来扭去的腰肢和挑衅的眼神。
卫突然觉得这五年里他漏掉了什么。他快步走出招待所,钻进网吧。
卫搜索后发现,大块头只是个受聘总经理,不持有股份,真正的“东家”是个姓骆的人。
卫问那人:骆董平时在哪?
答:你搜一下,11公里外的骆氏山庄。
次日上午10点半,卫来到骆氏山庄。它可不是想象中的茶园酒肆,厅里有雅石,有美画,竹苞松茂,诗粲词焕,处处弥漫着淡淡的书香。卫赶紧退出来,到附近卫生间净手并正衣冠后,才返身走进骆的办公室。
骆身上穿的是淡蓝色的布衣,端着一个青花瓷碗,微笑着听他说。
卫说:“骆董是个股道行家。”
骆露齿一笑:“你怎么知道?”
卫说:“我也在股海里。只不过是个小虾米而已。
卫昨晚在网上搜了几个小时,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帖子,大致了解了骆的人生轨迹和投资方向。
卫说:“ST海浪之战,惊心动魄,骆董打出威风,打出了气势。当时我跟您赚了点饭钱,以后还希望向您学习和请教。”
骆搁下茶碗,扶额哈哈大笑。
骆把话题扯开,他说我们的计划是买20辆大巴,100多万一辆那种,买你们5万一辆的20辆观光车,按你看,这样行吗?
卫说这可能不合适,因为旅客大老远坐全封闭大客车过来,结果到了你们景区,你们还要把他们关在车里看风景。你们景区一是清凉二是景区优美,他们大热天坐在全封闭车子里怎么体验得了这些呢?比如距离这里100多公里有个景区,买了5辆你说的那种全封闭大客车,买了3辆我们这种敞篷观光车,结果那些旅客到后大多数不愿意坐大巴车,全跑来坐敞篷观光车,他们赶紧跟我们多订了20辆车。您可以要你们的业务部门人员去那里考察。
另外,你们这里到了旺季,几乎人山人海,20辆观光车是无法应对的。而到时候你们如果再向我们下单,我们是订单制生产,生产和运输周期要一个月,到时是要耽误你们赚钱的。
那天中午就出了双子楼崩塌的事件。骆指着电视墙播放的新闻问卫怎么看。卫说:敢做这件事的人在中东,中东战争已不可避免。1、短线即买石油股;2、中线全部清仓。双子楼云集了那个国家经济和金融街的精英,它们的倒塌意味着他们的经济即将陷入困境。城墙失火殃及池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午饭骆请客。才喝两口酒,午市开盘,A股暴挫,石油股顿了一下,即拐头向上,纷纷冲击涨停板。
骆喝掉最后一口酒,拍拍卫的肩膀:“你这人靠谱。就按你们的付款规矩办。另外你们的敞篷观光车增加30台,即由原来定的20辆改成50辆,那种大巴车数量我们减到5辆。等下你去找他们办合同吧。"
卫回到大块头办公室时,人家变得斯文和客气起来。他一边办手续一边对卫喃喃自语般地说:"你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四、在卫地盘上失踪的人
汪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闸口,向卫大摇大摆、目中无人走来的时候,卫就知道他的麻烦来了。
很多年前,卫还在做记者时,采访过汪。汪当年是该集团下属某单位的销售冠军、劳动模范,报纸准备让他上头条,卫就坐到了汪的面前。
但是汪开头没说几句话,卫就打消了给他写稿的想法。
汪是50后,从言谈举止看,这是一个没有文化、粗俗不堪的人。
正常逻辑下,一个人才能的获取来源于丰富的知识和实践。汪能取得很好的业绩,这说明这个行业存在机会。
卫从报社辞职后,就调进了这个公司,名义上被派任西南区域经理,说白了就是一个业务推销员。
卫勤于学习和实践,销售业绩多年一直排到公司内的全国前三名。
汪成为了卫的顶头上司。汪有个圈子,比如销售团队的很多人就拜他为师,他看谁不顺眼,或者哪个区域有肥水,他基本的做法就是到那个区域“打擂台”,直至把地盘抢到他的圈子里。华中有个姓肖的区域经理就被他逼得跳了楼。
卫也吃尽了他的苦头。卫签下竹海那个50辆车的大订单后,汪故意安排三辆全国最大的“运输航空母舰”发运那50辆观光车,而这三辆“航母”只能走高速公路,一下高速,它们在一般的国道就走不通了。汪要运输公司把观光车卸在国道边,而那里距离景区客户专门准备好的停车场,还有三百多公里。汪对有关人员说:“剩下的事情由卫想办法自费解决。”
那次把卫整惨了,50辆观光车在公路边排起了长龙,卫孤立无援,只能到附近一个县城,花几万块钱请那些自称会开车的陌生的市民一辆一辆地把车开到景区,折腾了三个晚上才办完。卫全程跟踪,三天三夜不睡觉,一下累趴了,后面还落下一身病。
汪还随意修改规则,让他的小兄弟跨区域到卫这里抢单,甚至把卫报备的潜在客户信息透露给竞争对手……
这天卫按礼仪花3000多元给汪和他的随从接了风。当晚要住宿时,汪不住卫预定的488元的四星宾馆,他用手机搜到一家七星宾馆,说要住就住好的。卫看那价格,一个标间1488元,两间房近3000元。
汪在卫为他们办理入住手续时,在一旁嘲讽卫平日里肯定是不会住这么好的房。的确,卫每天在广袤的西南区域跑市场,每餐吃的是10来元的快餐,每晚上住的都是几十元的招待所。
汪给卫开了一份要访问的名单,里面都是卫的重要客户。
卫带他们走访了三家客户,每次汪都要指着卫的脸对客户说:“我们是公司派来调查他的,你们可以举报他!”
每次当汪的指头要戳到卫的额头时,卫都攥紧了拳头。而虚幻中,他的耳边同时会出现坠亡的那个肖经理的吼声:哥,揍他揍他!
客户们也都惊诧不已,悄悄问卫出了什么事。
第三个傍晚,汪说你们这里出美女,什么时候让我见识一下?
退一步海阔天空。卫就从网上搜出一个自称掌握这方面资源的人,卫提出先看看那些姑娘长什么样,那人就开来了一辆面包车,打开一看,里面挤满了15、16岁面容姣好但营养不良身体瘦弱的女孩。
卫感到了一种犯罪感,他还忍不住冲那家伙骂了一句:“你们这些天杀的……”
第二天早上,汪愤怒地说:“我去哪个区域,哪个区域都招待得很好,只有你不欢迎我们!你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踢出我们的团队!”
汪甚至说:“你把区域主动交出来,我可以在公司后勤给你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否则我们就呆在这不走了!”
这天他们来到了一个大森林景区。汪说听说这里有野生大熊猫,他想看看。
他们驱车往森林深处走。这是一个保护区,路牌提示山中有猛兽,禁止游客进入。
汪往里面探探头,好像有个熊猫的身影闪了一下,他掏出包里的相机直接就追了上去。
汪的随从想跟进,被卫拉住:“我们在这里等你师傅……”
他们在原地等了很久,一直到天地间被沉重的黑幕完全覆盖,汪都没有出来。
卫深深长叹了一声,对汪的随从说:“你报警吧,就说你师傅失踪了……”
五、请让我爱一次!
吃年夜饭时,意料中的事还是发生了。全家三代六口人,只有一素一荤一汤,量只够三四个人吃,卫只能上楼泡一碗方便面来吃。
他忽然想起露宿两公里外桥头下的那个乞丐。
他就去小区里的超市,买了几袋面包、火腿,另外买了两包香烟、两瓶矿泉水。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卫见那乞丐蜷缩在桥底石墩旁,用他前几天送的旧大衣包裹着虚弱的身体。
那是一个年约50的男人。他在一本破旧脏兮兮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卫把礼物递给他后,从他手中拿过他的本子,看他写些什么。
“我亲爱的……你在哪里?”
乞丐神志错乱,但是他写的文字还是很工整的。
一个50多岁的女人正匆匆忙忙从他们身边走过。那女人忽然掉过头,盯着卫,犹犹豫豫地说:“你是……卫?”
卫站起身要走,那女人惊喜地一把抓住了他。
1997年7月的一天晚上,卫在百般无聊下走进了一个大众舞厅。他那时不会跳舞,但看见身边站着一个高挑和容貌出众的青年女子,试探性地邀请她跳舞。
那女人说她是初次来舞厅,也不会跳舞,他和她就散步式地在舞场上跳了两曲。
那女人叫晨,卫1米83的个头,晨也很高,有1米74高吧,她脸颊数次贴到卫的面,其清淡的脂粉味让卫神迷心乱。
但很快有三个地痞寻衅滋事,卫在危机之下奋起反击,把其中一个高大而凶悍的汉子打昏在地。
卫趁混乱逃出了舞厅。
一周后,原以为事情过去了,晨却打响了卫办公室的电话。
原来晨经过调查,知道了卫的职业和办公室电话。卫那时正陷职场倾轧中,被“群殴”得生不如死。卫当然是不能让晨进入他的生活的。当时他就对着电话说:“我们不认识,请不要再打电话给我”后就放下了话筒。
数天后的一个早上,当时大家刚上班,晨走进了他们的办公室。她戴顶空姐帽,着红色风衣,且画了浓妆,她一出现,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呆了。
卫急忙引她到走廊,并且申明他是有家室的人,还在纪律严明的单位上班,请晨自重。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晨提着一颗大西瓜敲响了他家的门。
卫妻生性多疑且彪悍,晨被赶出门后,连续数日的傍晚站在他家楼底下。卫妻做饭时从窗口见晨站在那里,就把家闹得鸡飞狗跳。
卫不得不下楼见晨,说萍水相逢,本应各不相干,没有必要这样搞。晨说只想交个朋友,并掏出一个BB机,说我知道你家境贫寒,你收下我这个BB机,我以后就不再来你单位或者家里找你。
那个黑色的BB机,自此隔三差五就要响那么一下,卫被整得非常狼狈且无可奈何。
卫就在一个茶坊见了晨。他跟她讲了他悲苦的童年故事。“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一个人带我们几个兄弟从海外回国,母亲独自抚养了我们。母亲被生活压得性格变异、脾气暴躁,她说我长得像我父亲,所以经常不让我吃饭,我被饿得皮包骨,我穿的衣裤打满了补丁,她还不让我上高中,我15岁时她就要我自谋生路。”
卫说他后来只能一边为生产队放牛一边苦读中外名著、走自学成才的路子。卫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张他在首都领奖的相片:“这是我后来上北京领个创作奖的留影,你看当年的我多么苗条。”卫苦笑着说。
晨接过那张相片,她一边端详着瘦瘦高高捧着奖状的卫,一边流泪。
“我还娶了个丑妻,我指的不是她相貌的丑,而是她的恶。她刚跟我结婚就跟一个有妇之夫搞上,我虽然后来调入城里断了她和情夫的来往,但她天天折磨我,比如到处诽谤诋毁我,给要整我的那些人递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她的工资比我高一倍,但是她不掏一分钱养家,即使我入不敷出,她也要吃我的喝我的玩我的。逼不得已跟她借钱,她要我付高利息。在生活上,她知道我吃了夹生的东西要拉肚子,她就故意不煮熟饭菜,她还不做够量,我要想吃饱肚子成为了每天的奢望。”
晨哭成了泪人:“天呐天呐……”
“我跟她没有夫妻生活,我不让她上我的床,我不能让她把那些人性恶劣的东西传染给我!”
卫最后无奈地说:“我跟她离婚过,但后来又不得不复婚。我没有得到过父爱,我甚至不知道我父亲长什么模样,我不能把家打碎,让我的两个孩子重蹈我的覆辙。”
晨却坚决不放弃。卫后来迫于生计,也为了逃避晨,不得不背井离乡去推销新能源汽车商品。
现在落叶归根,卫回到了这个城市。
晨现在虽然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她保养得好,脸色还是红扑扑的。
“这几十年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我现在虽然已经不缺钱了,但老婆还是一直闹,今天年夜饭我都是吃泡面的。”
“你老婆当年也到我单位搞得我声名狼藉……没事,你现在跟我回家,我一个人,我招待你!”
卫连忙说:“不了不了不了……”
晨骤然变了脸色:“你一辈子都为了别人而活,可别人又当你是什么?”
卫说:“她们不是别人,她们是我家人呢。”
晨泪如泉涌:“我当年疯疯癫癫追求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爱你一次?!”
那个乞丐突然梦呓般地说:“亲爱的……你在哪里,我想你!”
卫回到家里,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布包,掏出那个BB机呆望着。
它依然黑得发亮。
六、套牢
“钱到账了。”
熊接到小舅子这短信是午后2点56分。他马上打开交易软件,把钱从银行转入证券。
这套房是上个楼市高峰时,花了760万在异地A市用小舅子的名义买的。房地产经过几轮严控杀跌,他终于以468万脱手。
晚餐他独饮茅台。老伴虽然瘫痪了,但是脑子还清醒着:“老头子,这钱就不要炒股了吧。我们留点。”
他在股市搏杀正起劲的时候,正是中国股市七年大熊。他愈挫愈勇,3000多万被杀得所剩无几。
前面他亏掉了两套房。除了单位福利房自己和老伴住着外,他还有1套“可以炒股的房”,他现在卖掉后要做最后的搏杀。
他打个踉跄回到电脑旁。往日他喝掉两杯2两满的茅台不打个嗝,现在喝小半杯就有点站不稳了。
他喝口清茶,大致浏览一下国内外财经新闻后,就专心致志地研究起金银夏。
该股他持有。从股吧论坛上,他看到关于这个股票很多“利好”消息,比如它要进军国外市场,比如它要被大财团并购重组。从技术走势看,在阴跌不断的大环境中,它独立于大盘,日K线红柱一个接一个,且不断放大增长,股价节节攀升,今天涨到49元创了新高。
一篇“关于金银夏最靠谱的内幕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该文从股东研究、概念题材、资本运作、盈利预测、主力持仓等详细分析了金银夏。
他感到这篇文章靠谱。按涨升目标168元来看,今天的49元还在山脚下。
第二天金银夏高开高走,他原来的3万股已有2成盈利。早盘他在51元8毛追进了100万。下午金银夏又飚了一下,他在52.1元加了50万元。 金银夏当天收盘价53.28元。熊的账户“史无前例”的丰盈。
熊决定第二天到营业部“上班”。他开市前走进大户室的时候,股友们脸上都结起了霜,大家都嫌他姓“熊”呢。
他乐呵呵地给每个股友发一颗红糖果。
上午金银夏小跌,午后开盘却火箭发射。熊担心它涨停,手忙脚乱地在54.86元追加100万。它收盘55.68元。熊看到五位数的盈利额,笑哈哈地说大家今晚到红楼梦酒楼,我请客。
大伙都吃惊地问他买到了什么股以至于这么“破天荒”大方。他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请你们喝茅台。
晚宴回来,他尽管已经醉入8分,但还是上股吧论坛看有没有金银夏的新消息。那个前面发表“关于金银夏最靠谱的内幕消息”的作者透露:周末大动作。你懂的。
今天是星期三,那意思是还有最后2天上车的机会了。熊算了算,他还有218万现金,他决定明天再投入100万。
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人都管不住自己的手。星期四开盘熊以55.68元买入50万,在接近涨停板61元追入100万。金银夏涨停板封了15分钟开板,恐慌盘汹涌而出。熊淡定地笑笑,在收盘价58.8元加仓买进50万元。
至此,熊的468万元只剩下18万元。
周五金银夏一字涨停板开盘!10分钟后突然开板跳水,暴挫8个多点接近跌停板。
这周投入的450万,包括前面的投入合计500多万,他已经被深度套牢。
这晚他照例在小区转了两圈,当他低头往回走时,跟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他正要发火时,那人喊了声:“熊总!”
他睁眼一看,见那人是他原来的部下卫。
卫当年是他派驻异地的销售经理,业务能力很强,但熊以各种理由把他开了。
卫一脸歉意地说:“熊总,没伤到你吧?”
熊问卫是不是也住这个小区,卫说熊到哪他就在哪。熊心虚地掉头要走。
卫却说:“我知道你买了500多万金银夏,包括你前面炒过的股票,我都有一本流水。4000多万呐,熊总把不知道从哪里挣到的钱,都赔到或者即将赔进股市里。”
熊瞪大了眼睛。
卫继续说:“熊总在我面前就是个透明人。我早知道你用小舅子的名义炒股了,不要忘了是你派你的小舅子接了我的班……”
卫甚至说:我还要告诉你的是,“关于金银夏最靠谱的内幕消息”其实并不靠谱!
熊颤抖着问:"金银夏怎么了怎么了?”
卫意味深长且非常诡异地说:"其实也没怎么……",他拍了拍熊总的肩膀:“大不了把熊总你套到牢里嘛!”
熊已经忘了他是怎么回到家的。
星期天媒体发表一篇揭露金银夏全面造假的文章。周一早盘金银夏发布公告紧急停牌。度过难熬的5天后,周末熊被监察机构留置。
不久证监会、上交所公布严查金银夏和其戴ST帽子的消息。st金银复牌后一路一字板跌停,从近60元狂跌到0.68元才止住。
熊以贪污受贿、滥用职权、职务侵占数罪获刑17年,并处罚金150万元。
在牢房里,熊满脑子都是卫那意味深长且非常诡异的眼神……
七、心宽
暮色笼罩着大地,卫在散步时来到一个破旧的公园,突然间他听到一阵狗吠声和人的呵斥声。
卫循声望去,但见两条野狗,一黑一黄,正围着一个老人。
卫紧走几步赶上前,那两条狗毛发杂乱,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咧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它们紧紧地盯着老人,还时不时交换阵脚伺机发起攻击。
老人惊恐得身体颤抖,脚步慌乱后退。然而,野狗们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条野狗猛地扑了上来,前爪朝着老人的肩膀抓去。另一条野狗趁机绕到老人身后,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上,老人痛苦地呼喊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裤脚。
卫随手捡起一条木棒,怒吼着冲了上去。
那两条狗受到惊吓,赶紧逃走了。
卫扶起老人,却发现那是他当年在职场上的“死对头”陈。
卫当年从郊区农场到这个城市的一个上市公司应聘上了企业报记者一职。陈是该报“资深”编辑。卫有次在校对他的稿子时,发现陈改了文章重要段落,把稿子的主题扭转了。陈原来在该公司一线,拿了一个函授大专文凭进了这个报社。
其实卫也是自学成才型,不存在看不起谁的问题。但卫发表了大量作品,陈天然地有自卑和领地自卫意识,经常给卫找茬。
面对陈的改动,卫当然不能向他直接说明。但稿子被改了走向,他又不能背“文不对题”这个锅。思来想去,卫只能把他的署名划掉。
陈大怒,认为卫侮辱他,大庭广众下抄椅子要“教训”卫……
陈这时也认出了卫,他向卫点点头,在卫的搀扶下站起来,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过不了多久,陈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卫的手机号码,他打电话说要拜访卫。
卫当时正在炒股,通常情况下,开盘期间,他是闭门谢客的。
卫让陈坐他身边,他一边盯盘,一边跟陈喝茶聊天。
陈问:“你听说章总的事了吗?”
卫说:“我每天独来独往,没跟原来单位的人联系。章总怎么啦?”
章总当年是他们企业报总编辑,也是卫的坚决反对者。卫被他整得生不如死。
“前些年他经常晚上到河边散步时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河里自由自在地游水,不知道那男人触动了他身上哪根筋,有个晚上他碰到一个已婚女人跟网友约会,他就要挟逼迫那个女人诬陷那游水的男人猥亵她。他后来自首入狱,刚出来不久。”
“哦,那符合他的性格。我当年写了篇小说,他甩回给我,说我是想让单位的人知道只有我会写小说,而你们都不会。还说我胡编乱造。我把那稿子投给省刊,发表后被他看到了,他骂我不尊重他,还捶桌子让我滚。唉,不提了罢!”
陈见卫不想多谈这个话题,转而说:“听说你现在炒股赚钱了,单位的人都传你是股神。”
“不敢当”。当年在企业报混不下去了,卫找的出路只能是炒股了。“我原来炒股也是亏的,亏得还不轻,但是我现在炒股基本是不会亏的。”
陈自嘲:“我就不行,每年都亏得找不到北。”
卫告诫道:“不要炒股。它需要很高的综合素质,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搞的。”
陈犹犹豫豫地说:“前段时间我加入了一个群,并按他们的要求下载了一个炒股软件,现在感觉有点悬,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陈打开他手机上的炒股软件,并且给卫看他的账号。
卫仔细看了陈的账号内容,见其投入了二十多万,已经亏损过半,账号资金还有十来万。卫说:“这是一个典型的骗局,你马上报警挽损!”
陈顿感紧张,不知所措。卫关掉电脑,带陈去了派出所。
警方采取紧急措施,端掉了那个组织,并追回了陈的全部损失。
有个晚上,卫正要入睡,陈突然打电话说他联系不上章总了:“老章的子女都在外地,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卫也感觉事情不妙,着急起来:“你带我去他家里看看!”
他们赶到章家门口,任陈怎么敲门,门里都没有反应。卫让陈打章电话,电话铃声传了出来。
卫急忙打110,很快警方过来打开门。
耄耋之年的章躺在地板上,警察见其还有气息,呼叫了急救中心,章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后来,人们有时候会看到卫和陈陪着章在公园散步,他们都有说有笑的……
有天陈发短信说他和章要来看卫,卫就把弘一法师的话发了过去:“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当时陈和章已在卫家附近。陈把短信给章看,迷惑地说:“他是什么意思?”
章愤懑说:“他不要我们过去!他还是那么自视清高,臭脾气!”
八、投票
当年我们在华侨农场读小学时这个班中的20人,现在都是一群50多岁的人了。大家得知当年小学的班主任住进了农场的养老院,都相约一起看他。
班主任上世纪60年代从马来西亚归国,因为他有文化,所以当上了老师。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他一直哺育、引导、熏陶、滋养着我们。
他一生无婚无育,待学生们一如子女,因此我们视他为再生父母。
我们长大后大多都不在农场了,所以要召集到一起去看老师,还真的不容易,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
农场离城里也就20多公里,属于市郊吧。
老师已入耄耋之年,虽然我们中的很多人每年都会去拜访探望他,但是他突然间就认不清认不全我们了。
老师住房小而简陋,大家只能轮流进去看他,都感觉很不适应。比如墙壁斑驳陆离,水痕一条一条地非常刺眼。门窗歪斜变形,木床还是摇摇晃晃的。
我们还参观了这个养老院,养老院到处露出灰暗的砖石,院子里杂草丛生,砖石步道断裂崎岖,设施陈旧不堪,整个院落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
大家就聚在院子里商量该做些什么。
我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是班长,现在也是个副处级干部,在同班中算是混得好的,所以大家都看我的态度。
我说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大家轮流把班主任接到家里养。每人养1年,轮一圈合计可以养20年。二是大家捐款把这个养老院翻新一番,让所有住在这里的老人都享受到福祉。
三分之一的人说第一条可行。另外三分之二的人和旁听的养老院院长说还是第二条方案好。
小强在城里是搞房屋装修的,我问他如果翻新大致预算是多少。小强说他们正在进行一个规模类似养老院的翻新工程,预算是300万元吧。
也就是说每人要出15万元。
大多数人一下沉默了下来。毕竟他们都身在底层,生活都不富裕。一些在农场的同学经济状况还不好。
忽然间,我们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拎一袋水果正急匆匆往养老院赶。有人嘟囔了一声:“这人是谁?”
他的穿着也很普通,身上的衣物大概率是网购货或者是在地摊上买的。。
他走到我们大家面前。
“我、我是卫。你们都是来看老师的吧?”
大家忽然间似乎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他。有人就喊了一句“排骨!”
卫读书期间因为家庭生活困难,虽然他的各科成绩在我们班中都名列前茅,但他只是读到初中就到生产队养牛自食其力了。
他当年可能是因为吃不饱,身体是出奇的瘦,我们都喊他“排骨”。
我们这个班出过两个“名人”,一个后来当上了市领导,现在因为犯罪正在牢里劳动改造。另外一个就是他了。当年大家都传他一边放牛一边自学,后来他在全国各地期刊发表了不少作品,我就在省市报上读过他的很多篇文章。
但后来,他仿佛消失了,这一“失踪”就是二三十年。听说他当年调到城里一个全国著名的上市公司编报纸,我们从初中后,就没人再见过他。我最近是寻找了很久,后来通过派出所管理户籍的人那里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昨晚通知他今天一起来看老师的。
小强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卫说:"我记得你,当年我还抄过你的作业。"
我领卫去看望了老师,然后回到院子。我跟他说了我们前面议的两个方案。
他沉默了一阵子,说:“老师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把他带回去可能不合适。一是老师经不起我们折腾,二是这里有专门的护理人员。要不我提一个议案,大家每人出5万,也就是100万。这100万转到我账号,半年后就可以变成300万,到时候翻新的钱就都有了。”
我第一个提出疑义:“你会变魔术?”
他说:“我会炒股。”
大家一下闹起来:“我就是炒股变成穷光蛋的!”“炒股能赚钱?天下奇谈!”“我们隔壁就是炒股家破人亡的!”……
我扫大家一眼:“这里谁是股民?”
大半数人举了手。
我对卫说你炒股的成绩怎么样,真的能赚钱吗?
他悠悠地说:“我这辈子做过两件事,一是40岁以前写文章,二就是40岁后炒股。我开始十多年也是亏了的,但是我现在不会亏了,即使大家都亏得一塌糊涂,我也是能赚的。”
我将信将疑,忽然灵机一动:“要不我们投票决定吧!同意把钱交给卫炒股的请举手。”
没人有动静。
“同意交15万装修翻新养老院的举手。”
有3人举手。
“同意轮换着接老师回家养的举手。”
除了卫和另外3人,大家都同意这个提议。
卫好像有点不甘心,他说他可以做个兜底保证,即半年后,不论我们每人交的5万元是亏是盈,他都按300万出资翻新养老院。
我见大家都不吭声,就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做出了决定。然后我们用抓阄的方式,搞出先后领养老师的次序。
我抓到的是第16个。我跟抓到第一个的调换,准备把老师领回家。
卫说他是坐班车来的,我就让他坐我的车回城里。
卫和老师坐后排座。
车上他跟我说起了他炒股的故事……开始是走到了绝境,后来为了翻身,他背井离乡推销商品,一分一毛地赚到钱后再跳入股海,期间大起大落,演绎了一篇篇传奇故事。
卫最后自嘲地说:"我这辈子都过不了投票这一关,其实我也总是在不断否定自己中活了下来的。"
我说:“其实老师当年最欣赏的就是你,从三年级到六年级,记不得他有多少次拿你的作文当范文在课堂上念了。他说如果我们中以后有人成为作家,非你莫属。”
卫陷入了回忆中,他动情地说:“是的,当年有天我饿得受不了,跑到他那里哭,他给我买了饼干和糖果。我的笔、墨、纸,都是用老师给的零花钱买的。他要我坚强地面对人生的一切苦难……”
我从倒车镜看到,卫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身边的老师,他道:"老师,出来工作后开始的那十多年,我还经常去看您,后来去外省做生意了,我就很少时间了,老师您还认识我吗?"
老师面部颤巍巍地说:"你是……小卫,我是说过,你能做作家的……"
卫有点惭愧地说:"我有二、三十年没写东西了。"
把老师接回家后,我们一家人自此围着老师忙乎了一年。
就在轮到下一个同学领养老师的时候,卫上门了。
按那次抓阄,他排第11位,换句话说,他还要等10年才有资格领养老师。
他说他向我学习,跟另外一个同学调换了。
我开着自己的小轿车,准备把老师送去他家。
卫却让我把车开往市郊,把我整得疑惑不解。
车到了农场的养老院,一位场领导领着养老院职工和全班其他18位同学整整齐齐地站在养老院正门口迎候我们,他们脸上无不洋溢着温暖的喜悦。
养老院已焕然一新,外墙洁白亮丽,活动室明亮宽敞,先进的娱乐设备一应俱全,一些老人正在打兵乓球和下棋,院子里绿意盎然繁花似锦,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结实的大床和崭新的衣柜,养老院特地给老师换了个带有独立卫生间的大房。
小强同学面带笑容说:“卫不让我跟大家说这事,钱都是他掏的。”
农场领导高兴地对我们说:“现在老人们有了这么好的生活环境,农场也很重视,招聘了一些员工,并对她们进行了严格培训。”
养老院院长连忙附和:“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老人们照顾好!”
我掉过头,只见卫正和一位护理工大嫂左右搀扶着老师躺到柔暖的床上,卫把一张厚实干净的被子盖到老师身上。
卢先发简介:归国华侨,当过工人、教师、机关干部、某集团企业记者编辑、汽车销售区域经理等。在《作品》、《南国》、《百花园》、《南方日报》、《广东侨报》、《柳州日报》、《广西日报》、《广西文学》、《中国汽车报》、《新闻汇报》、《人民日报》、《故事会》、《微型小说选刊》等报刊发表过大量文学和新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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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