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周月霞2014-01-07 10:46:15
近来，村里数次莫名起火，唐二爷说，火是根婶放的，可没几个人相信。
每次谁家一着火，根婶总是身先士卒地救火。为给唐二爷家救火，根婶还摔了一跤，差点骨折。根婶家里有个病孩子，村里每家每户都捐过钱，根婶对谁都低声下气，陪着笑脸，三岁孩子都不得罪，她怎么会是纵火犯呢？
可唐二爷说，昨天晚上，他尾随着根婶来到瞎老六家的柴垛旁，亲眼目睹根婶掏出打火机点火，他大喝一声才制止了她。根婶却提着裤子，呜呜大哭着说，自己尿急正欲方便，唐二爷却出现了。那意思明摆着是说，唐二爷是不耻之徒。于是，唐二爷义愤填膺地报了警。
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派出所拘留嫌疑人不得超过四十八小时。根婶进派出所的三十个小时后，唐家庄再次火光冲天，根婶家的柴堆也着火了，这说明纵火犯必定另有其人。第二天，派出所就用车把根婶送了回来。
根婶一下车，就直奔里间屋的小玉。小玉突然着凉感冒了，发起高烧。小玉出生三天就被根婶从老家一所孤儿院抱了来。根叔当年因为成分问题，四十多岁才娶了根婶。根婶是丈夫死后，从东北改嫁来的。今年初春，小玉上着课突然就晕倒了，高烧不退。根叔舍不得荒了地、更不能关了修车铺，一直是根婶在医院守着小玉。直到小玉的头发开始一把把地掉光，浑身浮肿苍白，医生问根婶，有二十万了吗？根婶摇摇头。
根婶揽了捅山楂核的活儿，一斤一毛，手指头动不动就扎个血窟窿。可根婶还是笑着对躺在床上的小玉说，等爹妈攒够了钱，就带你回大医院继续治病。小玉动动苍白的嘴唇，也挤出一丝笑。可小玉越来越虚弱，床都不能下了。
根婶听说邻村有个得道高人会扶正驱邪，能治各种疑难杂症，就花掉了一个月捅山楂核的钱请高人来给小玉看病、吃饭，还包了鼓鼓的一个红包。高人信心十足地授意根婶一个能治好小玉的秘方。那个秘方的事，根婶只对一个老太太说了。
根婶被带到派出所的当晚，警察要根婶坦白交代。根婶吓得四肢抽搐，晕死过去，屎尿都拉在裤子里。派出所只得把根婶送进医院。根婶在医院醒过来后，就看到对面病床上那个老太太慈眉善目地望着她。根婶就啥都跟她说了。
根婶说，那个秘方需要一个药引子。高人说小玉是水命，水火相克，只有放火才能治好她的病。高人说所谓放火只需在特定的时辰点着就行，却必须要在一个月里点十八回！根婶知道那是缺德事，因此前脚点着，后脚马上帮忙救火，所以着火的柴草跺倒也没损失多少，人们也就只当小孩子玩火，或者路人丢个烟头啥的，没有过多去深究。不料，唐二爷家的草垛点着后，正赶上四五级的东北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动用了119也没救回一根草棍。唐二爷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发誓一定要抓到纵火者，还自己做起了联防队员。眼瞅着一个月期限快到了，根婶铤而走险，却被唐二爷抓了个正着。根婶说：“起初我也是将信将疑，没想到点了第三回的时候，小玉竟然能在床上坐起来，吃东西也香甜多了！为了小玉，我豁出去了！”老太太听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打电话叫了她儿子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又跟她儿子说了一遍，她儿子听完也热泪盈眶，拍着胸脯保证，老太太才止住哭啼。
根婶前脚从派出所一回来，老太太的儿子后脚就开车来了。车上下来一伙人，有扛机器的，有拍照的，有拿话筒的。唐二爷一直为自己招惹了色狼的嫌疑郁闷，想过去找他们主持公道，可一看这阵势就缩回了头。
晚上，村里人就在电视上看到了根婶家的小土坯房，还有十岁的小玉没得白血病之前灿如鲜花的照片，还有人们排着队把钱往一个箱子里放的画面。
小玉的病却急剧恶化，根婶因为去送山楂，没见到小玉最后一面。小玉临死前对根叔说，爸，咱们家的柴禾垛是我点的火。你原谅我吧，我不想我妈坐牢……
小玉出殡那天，民政局才敲锣打鼓地送来了二十万捐款。根婶捧着那张支票，拍着小玉的棺材盖终于嚎啕大哭：“玉啊！怪妈啊！妈要是早放火，你就有救了啊……”
人们都当没听到，唐二爷嘟囔了一句：我说没抓错人吧……话刚一出口，他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