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客
作者/党仲良
(1)
江湖上把人能冠之为“客”的,那都是绝对的职业高手。比如能和收割机比高下的麦客,以护镖杀人为生的刀客,能进入别人电脑中获取隐私的叫黑客,还有就是汉阴人提到的药客。药客不但能辨识各种药材,还通晓这些药材的功效和药性,最关键的是他能知道那些珍稀贵重药材会在哪里出现,而且还会治病。 而陈药客便是其中之一。
他姓陈 名贵。人们习惯称之为“陈药客”。久而久之陈贵之名再无人提及,只知道陈药客。
那是70年代初,我的记忆里就有了陈药客的大名。陈药客经常去县城西关街道摆地摊儿卖一些稀奇古怪的草药。我居住在汉阴县南门内的一个青砖碧瓦的银行家属院,这里的一排簇新的洋房,号称是当时汉阴县最豪华的住宅。
每当夜幕降临,一轮弯月升起,窗楣银光倾泄,好像是如约而至一般。此时此刻我便能听道窗外不远处那低沉而又略带磁性的自语声,又在宁静的夜空中响起。起初我惊悸忐忑,害怕。仔细倾听后才听清楚什么“四君子汤,扁鹊,华佗,张仲景”脱口而出,久而久之这声音成了习惯,一天不响还有点期待。时间久了慢慢地我也有了一点感悟。
(2)
据说 陈药客是一个四处漂泊的游侠,平日里走街串巷,打板儿说唱,遇见病人也望闻问切,针灸开方。做些善事济世救人,基本上是居无定所。固定居所也就是暂居在县内最宏伟的清代古建筑《文峰塔》内。
《文峰塔》始建于清同治年,又称魁星楼,塔高23.6米,共五层,六棱式椎体建筑。是文曲星的圣地。据说朝拜文峰塔定会金榜题名魁星高照。汉阴的文人墨客对文峰塔是顶礼膜拜,传闻它孵化了汉阴县名人,北大“三沈”。文革期间破四旧,文峰塔也在破旧之列,故而,这个最美的清代古建筑就到了无人管理修缮,无人问津,几乎成了这个城市的弃儿,它默默地伫立在城墙的东南角,孤寂,荒芜。幸好有了这个居无定所的“药客”,客居在这里,才给《文峰塔》带来了些许生气。
(3)
记得那时候,学校经常搞一些忆苦思甜,革命传统教育等活动,据说一直想请县内唯一一位参加过长征的老革命张司令来校做一次红色传统报告,但几次都因老革命身体不适,未能请到。张司令身体孱弱,体虚多病。曾在解放前的战斗中受过伤,身上好几块弹片因种种原因未能取出。不料想这次邀请竟然破例成功。
那天上午10点,学校的体育场座无虚席,全校师生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翘首以待,这位传奇式的英雄——离职修养的九江军区前副司令员张大鹏,只见张司令目光如炬,精神矍铄,在陪同人员的簇拥下,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健步走上讲台,向着台下的师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在热烈地掌声下,开始了他生动的革命传统教育的演讲……
活动结束后。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偶尔听到有人说“这张司令前段时间还病殃殃的,这一转眼病不仅好了,身体也强壮了。走路呼呼生风,脸上也红光满面的。”
另一人说“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是张司令的老伴儿瞒着组织请了一个江湖药客。”
“药客,谁呀?”
“就是走街串巷的陈药客。”
“陈药客?他 他治好了张司令的病?”
“怎么你别不信。听说陈药客给张司令开了一副珍藏版的古药方,连服了七剂,就让张司令的身体好了起来。真是药到病除,返老还童呀。!”
“什么药这么神奇? ”
“五子汤。”
“五子汤?有这么神吗?”
“是啊!就这么神奇。”
“它是一个古验方:五倍子,枸杞子,各30克,蛇床子,菟丝子,车前子各15克,红枣三颗,生姜红糖做引,清水煎服。连服七剂,一个星期就治好了张司令的气虚肾亏的老慢病,看看现在的张司令返老还童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是流浪汉陈药客出手治愈的。”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眼前浮现出陈药客的容貌。一张黑乎乎脏兮兮的脸,留一撮山羊胡子,长年着一身退色的破军服,胸前挂满了毛主席像章,样子像个傻子乞丐。就这幅尊容,怎么想也不能和神医联系上。
(4)
一件事却彻底扭转了我对陈药客的看法,由衷的佩服陈药客,并从心里百分之百认可他“神医”的称号。
一天,我的邻居王叔下乡回来。他是银行农金股的股长,带一副深度的眼镜,据说有八百多度。他是个学识渊博的人,修为极高,经常语出惊人很有亲和力,在家属院不论老幼尊卑都喜欢和他说长道短,谈古论今。就连我们这些还是学生的孩子也能和他攀谈几句。这次下基层做农业信贷调研,刚回到家却眉头紧皱脸色苍白,一脸的病态。
“王叔,您下乡回来了?”我充满敬意的问他。
“嗯!”他对我嗯了一声。我见他面色苍白,手按住腹部,头上渗出汗珠。看他一副难受的样子,我说了句“王叔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上医院看看?”他说:“没事,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听他一说我便不在多言。和王叔打了个招呼便回家了。
第二天,我正准备上学。看到我同学王叔的女儿王晓琴,她拦住我对我说“梁枫,我爸昨晚胃溃疡大出血住院了,麻烦你帮我向老师请个假。”
“哇!王叔病的这么厉害?王晓琴请假的事你放心,安心照顾王叔。”看着王晓琴眼里噙着泪水,一付着急的样子,我关切地说:“你别着急,住院了一切有医生按排治疗。放学了我到医院看看王叔。”
医院里王叔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王晓琴坐在床边,偷偷的流泪。看见我,王叔示意让我过去,我走到病床前,关切的问王叔:“出血止住了吗?疼痛减轻了吗?”
王叔道:“我这是老病根儿了,因为经常下乡,饮食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的,常常吃些生冷饭菜,久而久之胃就不舒服,经常疼痛。有时疼的厉害,就吃止疼药和治疗胃的药缓解一下,但断不了根儿。时间一长就落下胃病。”听着王叔的长吁短叹的话,我心情很沉重。看着王晓琴流泪的悲伤劲儿,我突发奇想的说,“王晓琴,你记得昨天上午开的那个传统教育会吗?那个张司令几个月前还是一副病怏怏的状态,可他半个月前,请了一个药客给他开了一剂药,吃后竟然很快让他恢复了健康,而且他精神矍铄象是返老还童一样。”
“真的吗?那个张司令给我们开会时身体是很强壮。”王晓琴瞪大眼睛看着我说。
“我想能不能也请那个药客给王叔瞧瞧病,没准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行不行啊?”晓琴有点疑惑。
“我想可以试一下,反正王叔现在住在医院,请他看一下也不耽误医院给王叔治疗。”
晓琴看看我,又看看王叔,迷茫地不知所措。这时王叔开口说道,“小枫说的有道理,这边也不耽误医院治疗,可以试一下。”
晓琴听后,也点头表示说:“好的,就这么办。梁枫你知道那个陈药客住哪里吗?你和我一起去请他给我爸看看怎样?”
“好啊!我意如此就等你这句话。”我如释重负的说。“听说他暂时居住在文峰塔。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于是,我和晓琴离开医院,直奔文峰塔,去请“陈药客”。
(5)
文峰塔一层墙壁有点脱落,屋内昏暗潮湿,若大的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一件家具。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从墙角射出,我扫了一眼,只见陈药客盘腿坐在一堆铺满稻草的“床上”,床上堆满了书籍,有《本草纲目》,《伤寒论》,《医中金鉴》《千金要方》等等,还有一些发黄变了色的叫不上书名的书籍,陈药客床前还有个中年男人,只见那个男子一脸虔诚的问:“大师,我近期经常失眠,难以入睡,每天上班精神状态很差,大师能帮我看一下吗?”
陈药客听闻此言看向男子,仔细端祥着,边看边悠然地用手捋着他那一撮山羊胡子,随即开口说道:“给你个小偏方:失眠、多梦:睡前用半脸盆热水,加一两醋双脚漫泡20分钟,并生吃葱白1~2根,保证你一觉睡到天亮自然醒。”中年男人双手合十,又虔诚的说:“谢谢你了大师。”
看着这一幕,我极为震撼,感觉到这个陈药客似乎是方外之人,神秘感顿增,同时更觉得这个药客不同凡响,也许真有道行。这时候我悄悄地拉了拉晓琴的手,暗示道“请药客应该是正确选择。”晓琴也开心的点了点头,我们两个人带着崇敬的神态,走到陈药客的“床前”晓琴恭身虔诚的说“大师,麻烦您,请您方便去医院给我父亲看看病吗?”
陈药客看着我们两个年少的孩子,一付谦恭的样子,喃喃细语道“难得你们小小年记一片孝心。孩子放心,我会以医者的仁心尽量给你父亲治病,我这就随你们而去便是。”说完挎上一个所谓的破旧的“药箱”,随我们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病房陈药客看了看病床上的王叔,接着便给王叔把脉,查看舌苔,又仔细询问了王叔的饮食习惯和胃疼的间隔时间,然后在看了医院的病情诊断,叹了口气说“老王呀,你是十二指肠球溃疡,外加胃炎复发。我给你给开个药方。”说着,陈药客拿出笔,掏出一张发黄的空白纸,写上药方递给王叔。王叔看了看便递给我说:“小枫今天抓药这事就麻烦你了。我接过药方一看,药方如下:1野茄子根250g,香茅草50g,柿子蒂30个 清 水 煎服,喝连续三天。再用白芨 枳实 乌贼各180g 痢特灵20片研磨成粉,分20包,用黄酒或温水送服,早晚各一包,10天一个疗程。看着“陈药客”开出的药方,王叔真诚的谢道:“谢谢大师,等身体康复了再联系您。如果能治好我这老慢病,我定会重谢与你!”
陈药客一脸的不屑,望着我们,挥挥手,呵呵一声说道“医者仁心,不图重谢。”说完,挎着药箱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消失在病房外。
(6)
因为临近毕业学习紧张。一个月后见到王叔,他步履轻快,肌肤红润,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像换了个人,他开心的一字一顿的说“小枫,真的感谢你给我推荐了陈药客,我的老病根儿被陈药客彻底治愈了,他真的是名符其实的“神医”啊!……”
望着王叔高兴的样子,我由衷的替他高兴。同时也让我见识了什么叫真人不露相,露相必高人的含意所在。
写于2024.11.29
修改于2024.12.03
【作者简介】党仲良,男,陕西人,已退休,现居广东省中山市。系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中山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创作,有诗歌、散文、小说在《中山日报》《香山文学》《青年文学家》《激流》等报刊及《白河诗刊》《秦川诗歌文学天地》《南粤作家》《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作家网》等平台发表。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