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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有家小卖部

七月2024-09-04 14:38:31

村头有家小卖部

 

作者:七月

 

村头有家小卖部,店不大,一盏油灯照着四方天地,清清爽爽的几排商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孙少阳的爷爷守着店,供着孙少阳读大学。

爷爷年纪大了,戴着老花镜坐在椅子上看陈年报纸。报纸边泛黄,寡妇赵凤进来买酱油。赵凤年轻,刚出三十,一张鹅蛋脸,脸色红润,手里牵着女儿樱桃,樱桃摸着玻璃罐,里面的糖果吸引着她。

老孙头,一瓶酱油。赵凤递上去打酱油的玻璃瓶。

妈妈,要根糖。樱桃太矮了,够不到台面,只好翘起脚对着孙爷爷说,爷爷,我要根糖。

赵凤笑了笑,脸上的笑涩涩的,手里没有钱。

孙爷爷起了身打开玻璃罐掏出一根棒棒糖来,给娃,不要钱了。

赵凤是个会来事的人,嫁过来第四年,赵凤男人李木生下煤窑干活,煤窑塌方,她男人被砸死了。这几年,她带着女儿樱桃过日子。家里的农田自己挑水播种,忙不迭的时候招呼过暑假在家的孙少阳帮她做过农活。

赵凤眉眼生得好,孩儿面,不仔细看,瞧不出是孩子妈。有人替她说亲,许下一间屋子,两头牛,男人又是镇子上卖肉的,家境殷实,可赵凤摇摇头,不愿意。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不假,更何况还是个俏寡妇呢。有人说,赵凤是恋上隔壁的王有金,也有人说是喜欢上镇上药铺里的小赵先生。赵凤不言语,依旧过自己的日子。

孙少阳回到家里,爷爷正在做饭,爷孙两人围着一张黄木桌吃饭。孙少阳的父亲与母亲早就离异,孙少阳是随着父亲一起生活,后来父亲组建新家庭,渐渐地对孙少阳并不怎么上心,爷爷看孙少阳可怜便带回来抚育,父亲不缺孙少阳的吃喝,定期打笔钱回来。

爷爷,不开这店了。你年纪大,该歇歇。孙少阳替爷爷盛饭说道。

咋,我没花眼没瘸腿,这店怎就不开了。爷爷撂下碗,有些生气。

不是,想让您歇歇了。开店进货搬货,盘点算账太耗精力,我平时也回不来,只有寒暑假,你一个人太累。

这店不能关,村里就指望这店买东西了。再干段时间吧,等我真正干不动了再说。

 

孙少阳帮赵凤做农活,赵凤的女儿樱桃捧着小碗过来,碗里是大大小小的野果子。

樱桃圆嘟嘟的脸,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极了赵凤。

赵凤从厨房出来,少阳,等会做,先吃饭。

少阳生的高,站起来比四凤高了半个头,身上的汗黏在白色短袖上,少阳瘦,衣服贴身上是拘谨的瘦。赵凤忍不住心疼,怎么在外面不多吃点,你瘦的不好看。

一贯瘦,也不是吃的原因。

说话间,赵凤的哥赵大庆走进院子。

赵大庆前年老婆生病,是月子里落下的病,好不了,一直反反复复,最后端午节那天断了气。家里孩子多,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没了妈,日子过的惨凄。赵大庆一直想要妹妹领养他家一个女孩子,赵凤心底疼侄子,但是心有余力不足,自己养活樱桃都不容易。当年自己嫁过去的彩礼都贴补给哥哥娶老婆,现在成了寡妇,还要替哥哥养孩子,心底免不得气恼。

因这事,赵凤与赵大庆不怎么来往。赵大庆来找赵凤要钱,说家里揭不开锅。赵凤没回应,拉着樱桃去屋内。

你男人死的时候,我给他背出来的呀。要点钱都不给,你嫂子活着的时候没少给你送东西。赵大庆坐在门口说着。

哥,我男人死的那点钱养樱桃都不够,樱桃以后读书结婚哪样不花钱,你不能一直想着我那点钱。

两人不欢而散,少阳站在那有些尴尬。

赵凤找来毛巾擦了擦脸,让你看笑话了。我家这点事。

回去后,少阳的口袋里装满樱桃塞的野果子。

 

毕业后,少阳回到村里。村里没出过几个大学生,他算是凤毛麟角。爷爷年纪大,小卖部的营生给了少阳。少阳是大学生,隔壁的婶子要给他介绍姑娘。少阳委婉拒了,他不说话,勤恳地干活。少阳的父亲回来过,给少阳在城里置办了一套房子,想着少阳以后去城里生活,娶妻生子。

少阳闲下来的时候给赵凤割麦子,赵凤人瘦力气小,少阳干活不含糊,人诚恳,割完麦子,赵凤给少阳做一碗油泼面,面是自己擀的,筋道。

赵凤有意无意地问,少阳,你不去城里,你爸爸有钱给你买了房,也会给你说个媳妇,你在这小村没多大意思?

少阳吃完了面,姐,我喜欢这。

第二年,少阳带回一个女孩,女孩面容寡淡,瘦,往那一坐,拘谨素净。

爷爷躺在床上,身体小卖部已关,少阳守着爷爷,油尽灯枯时,爷爷睁开眼看了一眼少阳,啥也没说便离开人世。

少阳的父亲回来,意思是要带走少阳,少阳不愿意,执意留在村里。女孩笑了笑,愿意陪着他。

少阳继续开着小卖部,女孩杨艳是少阳的大学同学,也是农村出来的,家里的父母来过少阳家,不愿意同意这门婚事,觉得女儿读了书嫁给这样一个穷出身的大学生。

杨艳较真,偷了户口本与少阳成婚,两人过起日子。女孩在镇子上的学校教书,少阳开着小卖部,年轻也有想法,将这个小卖部里外翻新,做起生意。

杨艳出外研修,与一位年轻的高中数学老师有了婚外情。少阳知道后,关起门将她打了一顿,杨艳脸肿,硬是没吭一声。第二天收拾行李,离开了少阳。

少阳照样守着小卖部,村里有人说,少阳是脑子不会转,大学生做小卖部,不知道外出工作,老婆都留不住,跟人跑了。

赵凤来看过少阳,买过几瓶醋,借着由头跟他聊过。少阳说,姐,这店是爷爷留下的,他走了,总要有人开下去,村里的人买东西都指着这小店。

赵凤笑笑,那你不能把自己一辈子落在这,多没意思。

少阳摸着玻璃罐,透明的罐子里有五颜六色的糖果,色彩艳丽,少阳慢条斯理说,在这挺好,这里的人心思单纯,心眼少,好处。

她走了你不去找?结个婚不容易。赵凤劝着。

少阳摇摇头,不找了,我不该打她。她有自己喜欢的人是好事。

少阳,赵凤欲言又止,随后将一张纸票递到少阳手中。

不要这样多,少阳退回一张纸票。

 

赵凤结婚了,没有办酒席。男人是隔壁村的木匠,腿有点残疾,前面的老婆生病走了,留下一个女儿已经成家,没多余负担,做木匠赚的不多,但日子也能过得去。

赵凤平平淡淡地与他在一起,樱桃不太好意思开口叫爸爸。赵凤结婚后胖了些,人家都说那是有了男人的滋补。赵大庆过继了一个女儿给赵凤,赵凤不忍看着哥的孩子没饭吃,答应了这件事,赵凤的新男人葛旺心好,说,要个女儿以后给我们养老,也和樱桃做个伴,小人一个人总是孤孤单单的。说的话让赵凤心底暖洋洋。最后给改了个名字,叫杨杨。

赵凤跑到田埂喊,杨杨,樱桃,回家吃饭了。两个小女孩从远处跑过来,杨杨一身粉粉碎花,樱桃穿着嫩绿短袖,笑盈盈朝着赵凤怀里跑去。赵凤牵着两个小人朝家走去。

少阳坐在草堆上,手里拿着笔画着。

樱桃第一个看见少阳,已经长高的樱桃跑起来像只轻盈的小鹿,撞进少阳的怀里,那只纸上画着一个女人的侧脸,虽只有几笔,但神态尽显。

樱桃摇头晃脑地看着问,这是谁呀?

少阳没说话,又添了几笔。

这人是,是妈妈。

樱桃抬起头看着赵凤笑,眼底是碎碎的小星星。

跟后面走来的赵凤听见这话,羞红了脸。夕阳一沉,像融化的岩浆落在天地间,人都成了镀金的佛陀。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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