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兽
人与兽（小说）
作者：楚梦
丧家泪
黄猫和白狗差不多是同时进入主人家的。能够被主人选中、有机会在主人身边聆听教诲、为尊贵的主人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黄猫和白狗都十分高兴，都觉得这是它们一辈子最大的荣耀。它们相互勉励:一定要做条让主人满意的好狗!一定要做只让主人开心的好猫!
主人一家人(都是主人)对黄猫和白狗很好，它们的卧室都相当考究，单间、有窗、沙发、毛毯，冷热空调，主人的房子临近海边，环境优美、气候适宜，主人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少不了它们的，主人有什么好玩的项目也总是忘不了它们。很多的时候，主人还带上它们到海边散步，去酒店用餐，去风景名胜区旅游，女主人和小公主，还时常把它们带进自己的卧室，与主人共眠。白狗对黄猫说，有这样的生活，还做人干嘛，做狗就很好了。黄猫感叹道，只要能够得到主人的宠爱，做什么都不错。
主人这么好，黄猫和白狗也不能太赖。它们绞尽脑汁想为主人做点什么，也不枉主人对它们的一片爱怜。可是，它们商量来商量去，除了在主人跟前摇头摆尾、翻跟斗、转圈圈之外，硬是想不出什么重大的、有意义的、能够让主人感动的事情可做。让黄猫和白狗伤透了脑筋。忽一日，黄猫不知从哪里抓来了一只肥硕的老鼠。当黄猫把这只老鼠拎到主人面前的时候，主人全家都对黄猫报以热烈的掌声。女主人说，黄猫真有出息。男主人也说，当初选它就看到它长着一副机灵相。小公主立即把刚刚买回来的火腿肠扔了一根给它。白狗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既惭愧又失落。不免对黄猫心生恨意，同为主人的宠物，又是一同进入主人家的，平日里称兄道弟，说好共同为主人服务的，却撇下它单独行动了，让它的脸不知该往哪里搁。
等夜深人静之后，白狗来到黄猫的卧室。你到底什么意思，打我的脸，出我的洋相?白狗气呼呼地说。
别发牢骚嘛，牢骚太盛防肠断。黄猫拍了拍白狗的头，脸上却有一股无法抑制住的兴奋。它对白狗说，抓老鼠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嘛，你不服气，你也去抓老鼠啊。
你以为抓老鼠是件高难度的工作吗，等着瞧吧?白狗在心里说。
第二天一大早，白狗便起了床，起床之后便开始满屋子里寻找老鼠。主人的屋子密封得好，到哪里去找老鼠。这时，白狗突然看见黄猫往屋后的树林子里跑去了。白狗方才明白，黄猫那只大老鼠是从那里抓来的。白狗几大步便跃进树林，它凭借自己敏锐的嗅觉，很快便抓住了四只大老鼠。白狗没有急于回家向主人表功，它躲在一棵大树下看黄猫拖着两只瘦老鼠得意洋洋地向家里走去。等到差不多的时候，白狗背着四只肥大的老鼠大摇大摆地走到主人的客厅。它将老鼠狠狠地往客厅上一扔，客厅里立即发出一阵阵惊呼声，哇，这么多，这么大!!哎呀，白狗真了不起，还会抓老鼠!连佣人也称赞白狗是狗中英豪。小公主表示，这次外出旅游，一定带上白狗。白狗获得了满堂喝彩，出尽了风头。
黄猫没想到白狗会来这么一手，黄猫气晕了。它恶狠狠地瞪了白狗一眼，又跑出去抓老鼠。然而，树林子里的老鼠有限，不几日便被黄猫和白狗抓得差不多了。好在黄猫发现了另一处捉拿老鼠的阵地-----离主人家很远的农田，由于路途太远，黄猫不敢单独行动，便邀了白狗一同去。这次，它们的收获十分丰厚，各自抓了七八只老鼠。
傍晚时分，当黄猫和白狗满身泥巴、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里时，却遭到了主人一顿臭骂。女主人说，弄得脏兮兮的，哪像主人家的畜生。男主人说，跑到田里去抓什么老鼠。田里老鼠关你们什么事?男主人狠狠地瞪了白狗一眼，特别是你，你一条狗管这个闲事干嘛?
黄猫说，主人，白狗是多管闲事，可抓老鼠是我们猫的职责啊。再说，老鼠也害人。
男主人大声说，老鼠害别人用得着你们管吗? 你们是我家里的狗、我家里的猫，你们的职责就是帮助我们看家护院，让我们开心!公主也说，以后干点正经事儿。
不能抓老鼠之后，黄猫和白狗的情绪都十分低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报效主人的路子，这么快便报废了。正在它们心情不好的时候，狗伙伴和猫伙伴来看它们了。黄猫和白狗还来不及高兴，便被主人发现了。主人问它们，哪来的这些野猫野狗，把它们赶走!于是，白狗和黄猫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张牙舞爪地将同类驱赶了好远。主人交代说，以后不许和那些没有教养的东西来往!
可是，黄猫是一只母猫，它发起春来的时候便难忍难受，于是偷偷跑出去和公猫偷情。时刻注意黄猫动向的白狗发现了这个秘密，尽管作为公狗，白狗也想偷情，但它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黄猫竟然和公猫偷情，这让白狗很吃惊，心里也特别不平衡。它将这一重大发现告诉了女主人。女主人取下一只拖鞋，将黄猫揍得死去活来，要不是男主人回来制止，黄猫那天可能会没命了。
黄猫恨死了白狗。不久，黄猫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一次，女主人带白狗出去和一个男人幽会，那个男人还送了一块玉佩给女主人。白狗不但不制止这种不道德的行为，还对那个男人摇头晃脑，极尽谄媚之能事。躲在一旁的黄猫看到了这一切，它十分气愤，它认为是白狗在纵容女主人犯错误。黄猫趁女主人不注意，将她藏在衣柜角落的玉佩偷出来交给了男主人。黄猫希望男主人狠狠惩罚白狗。不料，男主人没有惩罚白狗，却和女主人打了起来，打得鼻青脸肿的。看到女主人因为自己挨打，白狗很难过，它在女主人面前发誓说，一定要让黄猫受到制裁!一天，女主人告诉白狗，等男主人睡觉了去把他的手机偷过来，那前面有黄猫犯错误的证据。白狗不负女主人重托，成功地将男主人的手机偷了出来。手机上男主人和一位年轻小姐裸聊的视频让白狗看了很不好意思。它不知道这个跟黄猫有不有关系，能不能作为制裁黄猫的证据。当天晚上，女主人便又和男主人打了起来，打得家里一塌糊涂。公主起来了，看到满地狼籍，对白狗和黄猫说，都是你们这两个畜生弄的，给我滚出去!永远 不许再回来!公主打开大门，用脚狠狠地踢白狗和黄猫。
白狗哀求的目光望着女主人，黄猫伤痛的表情望着男主人。然而，男主人和女主人都没有说话。
没有了主人的黄猫对白狗说，斗得我们都无家可归了吧?
白狗什么也没说，它和黄猫紧紧地抱在一起，泪水流得它们满脸都是。
老范与狗
老范的市打狗办主任职务被撸了。被撸的原因是因为有人举报他利用打狗经费吃喝玩乐包养二奶，被纪检部门查实。老范觉得自己倒楣透顶了，喝凉水都塞牙。当个打狗办主任，无权无势的，用点打狗经费，喝点不上档次的小酒，找个把并不出色的女人，还遭人举报，还丢了官(再怎么无权无势也是个官啊)。领导说，要不是看在他这么些年打狗积极的份上，可能会一撸到底，连工作也保不住。
丢官就丢官吧，这个世界丢官的又不止他范某一个人，别人的官比他高很多、权比他大很多，不是也丢了吗?让老范不能接受的是，昔日那些狐朋狗友们都一个个失联了，同事们见了他像见了非典病毒携带者一样躲得远远的，就连过去那个长得不咋地的小婆娘，也不理他了，打电话不是没时间就是关机。家里人对他也是冷脸相向，好像他很对不起他们似的。老范很失落，特别很失落。这个世界怎么啦，用得着这么势利吗，我老范又不是十恶不赦，不就那点事吗?
这天下班后老范没有回家，到一家平常经常光顾的小酒馆喝酒去了。小酒馆的老板娘也是一个势利家伙，见他一个人来，笑脸也没有了，声音也不甜蜜了，也不请他进雅座了。老范不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犯得着吗，再怎么说我老范也还是国家公务员吧，不能自个不把自个当回事。老范今天很阔绰，点了一个狗肉钵子(当打狗办主任那阵吃狗肉吃习惯了)，又炒了个猪大肠，要了个冷盘牛肉，外加一个青菜，酒要的是习酒，弄得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眯眯地叫范主任长范主任短的。老范也不去理她(他心里想你有功夫你就叫吧)，只顾喝自己的酒。
老范的酒量并不大，在他官运亨通的时候，最多也就喝个七八两，还醉得东倒西歪(但有人扶着)。可是今天，老范把一斤习酒喝完之后又叫了一瓶二两装的红星二锅头，还叫了盘炒鸡杂。
老板娘问，范主任，您还能喝吗?
老范狠狠地瞪了老板娘一眼，大声问，你是不是怕我没钱给?放心，在你这样的小馆吃顿饭的钱我还给得起!
老板娘忙赔笑脸，范主任您误会了，您一个大干部，不说在我们小酒馆，就是五星级酒店也吃得起，我是怕您喝醉了，影响身体健康。说着便给老范倒酒。
老范是怎么走出酒店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废弃的卡车下面，身边有一条灰不溜湫的小狗。老范心头一惊，未必这个狗杂种要报复老子?他当打狗办主任那几年打过太多的狗了，听不少人说过，有些畜牧和野兽会对伤害过它们的人实施报复，也有过这方面的例子。然而，老范很快便放松下来，他想，我老范再怎么窝囊，也不至于怕一条其貌不扬的小狗。他冲着小灰狗骂了一句，狗日的，别打错了算盘!
小灰狗望着他不停地点头摇尾，样子很和善。
搞什么名堂。老范嘀咕了一句。
小灰狗跑到不远处的垃圾堆，用爪子刨开几片纸屑，将老范的钱包叼过来，送到老范手边。老范有点纳闷了，我的钱包就是掉下来，也不会被垃圾埋住啊(后来他弄明白了，小狗是怕别人把他的钱包捡走，将其埋了起来)。老范有些糊涂了，明明是生死仇家呀，怎么还这么友好?(守在身边一晚上啊)老范友好地摸了摸小狗的头，小声说，谢谢你!
小灰狗似乎很激动，不停地向老范摇尾巴。
走，我带你吃早餐去!
老范到早餐店买了几个肉包子，丢给小灰狗两个。
下班的时候，老范又遇到了小灰狗。老范说，你在等我吧?好，跟我回家吧。
快到家门口时，一个老太太看到这只小灰狗对老范说，你做了件好事，这狗是对门家的，前几天全家搬到别的城市去了，把它丢下不管了。
老范住一楼，于是便在门边给小灰狗搭了个窝，还给小灰狗起了个名: “栋梁”。每天，”栋梁”都跟着他上班下班。上班的时候它就在政府大院外面等候，下班之后，它总是欢天喜地把老范迎进家门。有时候，老范心烦了，骂它几句狗日的”栋梁”、踢它一脚，它也不计较。高兴的时候，老范便把吃剩的骨头、啃不完的面饼或者肉汤赏给”栋梁”。 “栋梁”总是在吃之前和吃完之后，用摇头摆尾的形式对老范表示感谢。不管老范有什么要求，”栋梁”都会竭尽全力去满足。有一次，老范带着”栋梁”去爬山，看到路边有一只受了伤的野兔，老范说，”栋梁”，把野兔咬死! “栋梁”毫不犹豫地将野兔咬死并送到老范手上。老范突然觉得狗太好了，打了它们，杀了它们，吃了它们，它们却一点不计较，只要你肯收留，它便对你摇头摆尾、惟命是从。世界上还到哪去找这么好的伙伴啊。因为这只小灰狗的出现，在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东西之后的老范，才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养狗，再怎么打都打不尽。原来，人类需要狗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老范做了一件大事，成立了全市护狗协会。那些养狗人士对老范这个昔日打狗英雄的迷途知返十分欢迎，并与此作为打狗不得人心的证据在社会广泛传播。老范因其特殊身份被选为护狗协会会长。从此以后，老范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保护狗类的权益上面，只要听说哪里有流浪狗，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将其收留，只要知道有虐待狗的行为发生，他总是动员一切力量进行遣责；单位要开展打狗行动，他总是事先通风报信，并不断给领导施压，让打狗办有名无实。熟悉老范过去的人，都对老范的脱胎换骨大惑不解，单位的人也说，老范你怎么说也是打狗办的成员，现在却去护狗，这是怎么回事啊?老范不作任何解释，他觉得没必要解释。有人将老范戏称为“狗官”。老范很乐意，他说，狗官也是官嘛。
如今，所有的狗见了老范都毕恭毕敬，让他很满足。
白马的诉求
白马又一次在赛马会拔得头筹，为主人赢得了无尚荣光和丰厚奖金。主人十分高兴，对白马进行了厚重奖赏。在众人众马面前，给白马披红戴花，还置办了最好的马料，找来了漂亮的母马。但白马似乎并不高兴，脸一直拉得长长的。主人不知道哪里让白马不满意了，便对白马说，白马，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求，有要求就提，别把脸拉这么长，今天是高兴的日子。白马吱唔了半天，终于对主人说，尊敬的主人，我请求您给我们白马家族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主人被白马弄慒了。他不知道白马家族有什么反要平，有什么名誉要恢复，由谁给它们平反昭雪？
白马告诉主人，两年前，父亲临死之前嘱咐它，它们白马家族之所以一直不受尊重、没有地位，原因在于曾经有人说过白马非马的话，让它一定在功成名就之后找主人为白马家族平反。白马请求主人一定帮助它找到说这句话的人，通过正规途径为白马家族洗刷耻辱。
主人平素只是对赛马、赛车、奖金、消费品感兴趣，也不知道“白马非马”是怎么回事。他劝白马算了，不管谁说过这样的话，都改变不了白马是马这个事实，而且它现在干的是马的活，享受的是马的待遇，没必要计较这个了。白马不同意主人的观点，它认为这不是一个小问题，这关系到人类也就是主人对它们白马家族的认可问题，关系到白马家族在马类世界的颜面问题。主人觉得白马有点荒唐可笑，他说，我就是你的主人，我从来没有认为白马不是马。再说，连我都不知道什么“白马非马”的狗屁话，那些马怎么会知道，就是知道了又如何，难道它们不把你当马看会把你当人看？
不管主人怎样说，白马就是坚持要为白马家族平反昭雪。主人很恼火，但想到还要白马为他冲锋陷阵，便四处打听“白马非马”是怎么回事。后来终于弄清楚了，这句话不过是两千三百多年前当时的赵国一个叫公孙龙的文化人为了显示自己很文化胡诌的一句话。主人对白马说，这个叫公孙龙的疯子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你怎么找它平反？白马说，他死了但他后人还在。我一定要找到他的后人，为我们白马平反。主人认为，都过去两千多年了，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一个疯子的一句胡言乱语，没必要去费这个周折，而且难度相当大。不同意白马去找公孙龙的后代。
白马不顾主人的反对，执意奔走两千多公里来到过去赵国的首都邯郸。
白马在邯郸大地奔波了半个月，终于找到了公孙龙的第七十三代玄孙。白马把诉求说完之后，公孙龙的玄孙仍然是一头雾水。他都不知道有一个什么公孙龙的老祖宗，更不知道什么“白马非马”。白马将主人给它的那本记载公孙龙言行的书拿出来后，公孙龙的玄孙仍然觉得白马的要求不可思议。都过去两千多年了，谁弄得清当时的情况，弄清楚了又怎么平反？可是，白马一天到晚对公孙龙玄孙死缠烂打，他被迫无奈，只得按白马要求以公孙龙七十三代玄孙的名义写了份声明：“白马非马”是错误的，白马除了颜色是白色之外，其他功能和作用与灰色的、红色的、黑色的马没有任何区别。并签上名、盖上印。
白马拿着这张声明兴高采烈地回到了主人家。
主人按白马的要求，召开了一个有达官贵人及各种颜色各个品种马参加的平反昭雪大会。会上，主人宣读了公孙龙第七十三代玄孙的声明，以赛马协会的名义宣布为白马家族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白己从主人手上接过“平反通知书”的时候，激动得热泪盈眶。它说，感谢主人，从今以后，我们白马家族就可以挺起胸堂、堂堂正正了。
站在白马身边的黄马小声问它，你现在不也是在做马吗？
现在跟原来不一样了，没有后顾之忧了。白马自豪地说。
那又怎样？
从今以后，我们就心无旁鹜，一心一意为主人服务了。
蟑螂的抗议
就在郭教授参加完“环球贡献奖”颁奖大会及相关活动满载而归的时候，却在自家门前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蟑螂，蟑螂把院墙、门窗围得水泄不通……
见过世面的郭教授也惊惶失措起来，他大叫老婆的名字。一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老婆从窗户伸出一个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报警？
我报了，没用，警察不管，卫生防疫站用药杀过好几次，杀了一批又来几批，老郭，你快想想办法……
郭教授是研究龟的专家，在龟研究领域成果辉煌，其主要思想和观点深刻影响了人类，以至于人们一想起龟就想到了文明、想到了文化、想到了智慧、想到了勤劳……
郭教授龟研究的主要贡献在于：从龟的存在看到了龟类的伟大（存在了二亿多年之久，经历了无数次大的地质灾害，特别是白垩纪时代的毁灭性灾难，还顽强地存在，仅这一点就说明了龟的非凡和伟大。没有特别优秀的体质、特别先进的文化和生存本领，是不可能的）；从龟板上看到了龟类历史的演变以及文明的历程（龟板上的每一条纹路，都铭刻着时代的印迹和迁徙的艰辛，有三叠纪时期的物种灭绝、白垩纪时代的风云突变，也有爬过五大洲四大洋的艰难困苦，还有龟与各种敌人斗争的真实记录）；从龟壳上看到了文化的丰富多彩与兼容并包（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龟文化的发展轨迹和脉络，可以看到龟文化是如何与恐龙文化、虎豹文化、狮象文化融合贯通的，可以看到龟文化是如何超越地球上其他文化发展成熟的，可以领略龟文化的先进性）；从龟头的伸缩可以看到龟的智慧（超强的规避风险能力）；从龟的一声不吭可以看到谦虚与宽容（只管埋头干活，不会说三道四）……
不久前，郭教授的龟学专著《文明的传播者》（中心思想是龟依靠自己一步一步缓慢的爬行，将文明种子播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得到学界内外的热捧，并很快获得鼎鼎大名的“环球贡献奖”。郭教授在发布受奖辞时说：龟文明是历史最为悠久的文明，龟文化是动物世界最为先进的文化，龟品德是世界上最宝贵的品德。人类自觉不自觉地从龟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人类文明起源于龟文明。自己一定要继续宣传龟文化，推广龟文明，维护龟的地位和尊严……郭教授的这番话引起了更加强烈的反响，据媒体报道：很多年轻人包括少年儿童都立志学习龟文化、研究龟文化、宣传龟文化，并把此作为毕生事业。
郭教授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家里在他身上会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可能丢下家里人自己逃跑，可他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正当他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您就是郭教授吧？
郭教授四下张望，没发现任何人。
别看了，是我在和您说话。蟑螂群里一只领头模样的蟑螂站起来向郭教授招爪。
郭教授彻底崩溃了，怎么可能，蟑螂也会说话？他浑身发抖，脑门子直冒冷汗。
别怕郭教授，我们不会伤害你，蟑螂家族也从没想过要伤害谁。
那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是来抗议的！众蟑螂一齐叫喊起来。叫喊声吓得郭教授魂飞魄散。
领头蟑螂招招爪子，声音便没有了。还是我来和您说吧。我们抗议您不顾事实，美化龟类，无视我们蟑螂家族的历史和贡献。
你们蟑螂，历史？贡献？郭教授露出一副不屑的事神情。
我们蟑螂怎么啦？
我们蟑螂哪一点不如龟？！
不要狗眼看虫低！
别嚷嚷别嚷嚷，有理不在虫多，还是由我和教授沟通吧。郭教授，您认为龟的事历史悠久，因为它们生存了两亿多年是吧？
是啊，两亿多年还不悠久吗？
可您知道我们蟑螂家族在地球上生存了多少年吗？四亿五千万年！
四亿五千万年，不可能吧？
不相信吗，不相信您百度一下吧？领头蟑螂走到郭教授身边，将手机递向他。
郭教授没有接手机，也没有去看百度的内容。就是生存了这么久又怎么样，你们不过是些虫子，害虫！
教授大人，先不说虫子与其他物种是不是有贵贱之分，我记得您在您的书中说过，存在就是合理的，存在越久就越合理。物种的优劣、文化的好坏，是用时间去衡量的，存在的时间越久就说明它越优良越先进，是这样的吧，大教授？
你们，你们怎么也看我的书？
您的书这么大影响，我们能不看吗？看了您的书，我们很不舒服，您太无视我们的存在了。我们不仅经历了三叠纪、白垩纪，我们还经历了奥陶纪、泥盆纪、二叠纪，我们比龟的历史更悠久吧？再说勤劳，龟能跟我们比吗？龟活动范围有多大，大多在水里，很多地方都不能去，而我们呢，地球上的哪个角落没有我们的身影？你们只知道我们身上带有很多细菌，但你们想过没有，那么多细菌包围我们，我们怎么还活得好好的一活就是四五亿年呢？这难道不值得你们人类研究吗？按您的逻辑，没有优良体质、优秀文化有可能吗？
你们，你们抗议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就是要您宣传蟑螂的历史才是最悠久的历史，蟑螂的文明才是最古老的文明，蟑螂的文化才是最进步的文化。
这不可能！
如果您不尊重事实，不说真话，我们就在您家房前屋后不走了。
对，不承认我们的先进性，我们就不走了！
再夸大龟孙子的功劳，我们不答应！
看到这样的阵势，郭教授不能不心虚了。他说，研究什么，宣传什么，也不是我能够决定得了的。
那麻烦您把能决定的人请过来。
这，这怎么行呢？
那我们就只好在这里陪您了。
郭教授头上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淋，窗边的老婆看到他这样实在心痛，便说，老郭，你就答应他们吧？
郭教授终于掏出手机，给领导打了一个电话。
不多时，领导一行便来到郭家大院前。了解到这样一个情况之后，领导对蟑螂们表示：你们的要求也有合理的成份，但是这个事情太重大了，我们还要研究，等有了结果，一定及时通知你们。
领头蟑螂说，别敷衍我们，七天之内没收到让我们满意的答复，我们就到市政府静坐！
对，到市政府静坐！
虎豹凶猛
周君出生农村，家境贫寒，但他很努力，在学校学习成绩好，走入社会后又有能力，公司发展势头不错，一年也有十多二十万的收入。娶了妻，生了子，日子过得很红火。有了钱之后就想到尽孝，于是周君便把父母从乡下接到了大都市，让两个县城都很少上的老人长长见识。
这天是周末，上午，周君带着父母来到野生动物园。乡下也有野生动物，但都是些上不了档次的东西，野兔、野猪、野山羊、野鸡、野鸦、野鸳鸯……老俩口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在数不胜数的野生动物面前兴奋不已，特别是看到那些老虎、狮子、豹子之类的猛兽时，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父亲在虎笼子面前观赏了很久，用他从古书上得来的知识，对每一只老虎品头论足。看到父母高兴，做儿子的也开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满足感。
一家人沉浸在快乐之中的时候，一只肥硕的东北虎突然从铁笼子里跳了出来（事后得知，铁笼顶盖没有盖上，一般情况下，老虎是跳不了这么高的，但这只东北虎太厉害了），老虎发疯似地扑向人群，吓得满园子的人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还没等周君反应过来，老虎已经把父亲扑倒在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断了老父亲的喉管。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时间，周君一直傻站在那里，听到母亲一声尖叫，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麻醉枪，不顾一切地冲向老虎，对准它的头接连打了五六枪。老虎终于倒地不动了。周君看到满身鲜血已经咽气的父亲，猛地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叫道，谁有刀啊！旁边有位小伙子立即递过来一把匕首。周君接过匕首拼命往老虎喉咙上刺，直到精疲力竭才停下来。周君还在喘气，又有一只豹穷凶极恶地向他奔来了。这是一只被马戏团租去表演的金钱豹，今天刚好给动物园还回来。因为做过很多表演，都驯化得很规矩了，也就没有严加防范。谁知它却一反常态，跑过来替老虎报仇。其实豹和虎很少交往，更不在一个组织，这次只金钱豹可能真是吃了豹子胆，向人宣战了。已经杀红了眼的周君像一只比豹子更凶狠的猛兽，拿着匕首冲向金钱豹。周君最终结果了金钱豹的性命，但他自己也伤痕累累，左胳膊不得不截肢。
周君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月才基本痊愈。从医院出来之后周君没有回家，而是被警察带进了看守所。不久，周君便被起诉了，罪名是杀害两只珍惜动物，特别是在老虎已经被他麻醉之后，在对方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还将其杀害。经法医鉴定，老虎身上被刺十八刀、豹子身上被刺二十九刀，手段极其残忍，情节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罪不容敇。要求处以极刑并支付五百万元民事赔偿。
面对指控，周君在自辩中说，自己的父亲被老虎咬死，作为儿子不能不替父报仇。控方问周君，你知道老虎现在多么稀少多么珍贵吗？周君回答说，我知道。
控方大声对法官说，尊敬的法官先生，被告知道老虎的价值，却还要将其残忍杀害，这是典型的知法犯法！
它再珍贵也是个野兽啊！周君大叫道。
法官猛敲法槌，被告，注意自己的情绪！
尊敬的法官先生，现在整个野生动物园，不仅老虎绝食、豹子绝食，豺狼、大象、斑马、猄猴也绝食，狮子一直张着大口，说不从严处罚杀兽犯，就永远不闭上嘴巴，兽怨极大，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因此，根据被告的犯罪事实和犯罪情节，结合众兽们的强烈要求，请求法庭判处杀兽犯周君死刑，立即执行！并且请求法庭判决被告赔付一只东北虎三百万元、一只金钱豹二百万元的赔偿金。控方的态度十分坚决。
律师为被告作了轻罪辩护之后，对法庭说，法官先生，我的当事人和他的家庭因为虎豹的原因，父亲惨死，母亲因父亲和儿子的缘故卧床不起，因公司被查封，妻儿生活无着，已经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我的当事人可以积极赔付，但请求法庭看在我的当事人是初犯，家庭遭受如此重挫等实际情况下，在量刑上从轻判决，最好能够判缓刑。
我没罪，我也不会赔钱。一只老虎赔三百万、一只豹子赔二百万，我父亲一条人命赔多少？我一只手赔多少？
老虎和豹子的赔偿金，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依据专家评估和相关规定作出的，有权威机构的认定书，五百万是一个合理的价格。至于你父亲，按照国家相关规定，是可以赔偿二十多万的，你的手也可以按伤残等级作出相应赔偿，但问题是，野兽它没有办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更没有办法承担赔偿责任，何况它们都被你打死了。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野兽就可以为所欲为！周君失控了。
法官再一次敲响了法桘。被告，我问你，你说因为老虎咬死了你父亲，你要为你父亲报仇，所以杀害了它。可豹子没伤害你父亲啊，你为什么要把它杀害？法官问道。
我不杀它它就会咬死我。
你可以用麻醉枪啊，你怎么用刀呢？
我当时气极了，恨死了野兽，特别是想伤害我的野兽，刀正好的我手上，我就用刀了。
法官先生，你听到了吧，并不像他的律师辩护的那样，被告是防卫过当。这是典型的蓄意杀人，杀兽！
法庭经过合议后宣判：被告周君在父亲被老虎咬的情况下，连杀两只珍稀动物东北虎和金钱豹，手段残忍，情节严重，影响十分恶劣。本该从严从重处罚，但考虑到其父被老虎咬死在先，以及自己伤残等因素，决定以杀兽罪、私藏枪支罪判处被告有期徒刑七年。民事赔偿方面，因考虑被告妻儿老母的生活以及本人伤残的治疗等事实，判决被告支付赔偿老虎、狮子各五十万元共计一百万元人民币。望借此案例形成尊重野兽、谦让野兽、爱护野兽的良好风气。
控方当庭抗诉，宣布此判决畸轻，有侮法律尊严、有损法庭公正。
周君也说，该判决滑稽可笑，一定上诉到底。
（载《西部》2016年第11期）
楚梦，本名倪章荣，男，湖南澧县人，居长沙。作家，文史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南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