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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尿

郑武文2012-11-26 13:58:06
    我上小学的时候特别调皮。和班里的姚苍剑,王力书合称苍蝇、老鼠和蚊子三害。
  我们没感觉这外号有什么不好,苍蝇还说了,我们是无产阶级的害虫,比资产阶级的益虫还要好。      
     苍蝇的爸爸是兽医,文革的时候曾被请来讲过煽猪和配猪。苍蝇因此常以教师子女自居,总显得比我们有学问似的。
  我们的外号别人叫,我们自己叫得更欢。有一次,我们一起邀请学习委员江小燕,干脆我们组个“四人帮”得了。江小燕当时就哭了,还告诉了班主任不下蛋的老母鸡无情师太。班主任姓吴,总爱板着个脸,那时候还允许体罚,她没少拧我们的耳朵踢我们的屁股。又因为她结婚好几年了也没孩子,我们三个就给她起了如上的绰号。无情师太罚我们在操场跑了三圈,然后又做了一下午的日光浴。
  看到无情师太去上课了,我们开始在草丛里打滚,翻跟头。老鼠发现了一条小青蛇,苍蝇不愧是兽医的儿子,对这些小动物从来不害怕,提着尾巴提起来。我们三个偷偷溜进办公室,把小蛇放进无情师太的抽屉里。
  不一会办公室发出一声尖叫,只可惜不是无情师太,而是坐她对面的女教师,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原来小蛇爬到了对面抽屉里。趁着慌乱,我们就跟同学们一起放学了。
  那时候夏天中午所有的学生都到学校午睡。父母农活多,没几个顾得上孩子。孩子们不是去下河就是到处惹事。全靠学校笼着。
  学生都在教室里,课桌上一个,长凳上一个。我们三条害虫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面。我睡课桌,前面凳子上是苍蝇,后面凳子上是老鼠。我们哪睡得着,苍蝇和老鼠猜拳弹手背,我当裁判。一会两个人就打起来了,苍蝇嫌老鼠出拳慢,老鼠说苍蝇输不起,两个人互相抱住脖子,在我的桌子底下扭成一团,把我整个顶起来。我赶紧溜下来,课桌就倒了,前面课桌也倒了,课桌上睡着江小燕,还睡得熟呢,被甩下来。江小燕就哭了。教室里乱成一团。
  这时候刘校长听到声音跑了来,问明了事情的经过,把我们三个叫了出去。我们想坏了,又得享受八月的日光浴了。刘校长却把我们一直领进了他的宿舍里。让我们纵着躺到他的床上,然后命令我们,闭上眼睛,睡觉。校长的床软啊,还有电扇。我们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舒服。刚开始还担心,一会就睡过去了。
  也许是睡得太浓了,醒来后发现了一个小状况:老鼠竟然尿床了!刘校长的床铺了好几条被子呢,全给尿湿了。刘校长板着脸收拾的时候,无情师太来了,无情师太就是刘校长的老婆,趁中午的时间回了趟娘家。吓得老鼠差点没把剩余的那点尿再尿到裤子里。我们等着接受惩罚,没想到无情师太这次态度却很好,只是笑了笑,说,童子尿治病呢。
  大概是童子尿真治病吧,不久无情师太竟怀孕了,转过年生了个大胖小子。
  有一天放学,村支书在路上拦住我们,问道,听说你们用童子尿治好了你们校长老婆不生孩子的病,你们是怎么治的?老鼠家的成分不好,他爸爸和他爷爷没少挨支书的整。老鼠甩了把大鼻涕抢着说,当然是服用了,每天一小杯。村支书又问,那是一个人喝还是两个人都喝?都喝,都喝。我们跟着说。
  原来支书的儿子结婚也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第二天放学,支书就给我们一个大瓶子,让我们给他灌一瓶。刚开始我们不,我们说我们还得回家打猪草呢。支书说,可以让我们到大队果园去打,有的是草,还能摘果子吃。我们才装作勉强同意了。
  我们在打好猪草后,又吃够了果子,就把瓶子放到一个四五米高的崖头下面,我们在崖头上,掏出小鸡鸡,对着瓶口尿。三条细细的,白白的线,瀑布一样滴进瓶子里,尿完以后,正好满满一瓶。
  我们让支书儿子的药一直服用到果子全摘净了。
  你别说还真挺怪,来年支书的儿媳真怀孕了。我们讲给老鼠的奶奶听,奶奶说,凡事都有个因果,支书做过坏事,喝了尿也算有报应了,神灵就不罚他了。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春节前苍蝇从北京回来。我和老鼠去接他。老鼠开了个饮料厂,带了几大瓶饮料,非让我们尝尝,我和苍蝇说,得了吧你,小时候我们尽做饮料了,我们不敢喝。
  然后我们到了刘校长家里,无情师太待我们比亲娘还亲。非让我们喝几杯。我们痛痛快快地畅谈过去,却无法走入今天的话题。苍蝇用一口地道的北京话给我们讲见过的大世面,老鼠已是远近闻名的企业家,不停地谈发财之道,而我是下岗工人,几年来一直苦斗在温饱线上。共同语言越来越少,闷头喝酒,一会功夫就喝大了。
  从刘校长家出来,我们甩掉了皮鞋,脱掉了袜子,用领带拴起来背在肩上。一直走到我们撒尿的那个崖头那里。把老鼠的饮料瓶放在下面,我们开始轮流尿。月光很好,如同白天一样。我们的尿却发黄散头,没有一个能尿进瓶子里。
  我的血压高,苍蝇的前列腺有问题,而老鼠有糖尿病。
  岁月流逝,年龄渐增,我们永远不可能看到昨天的太阳。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