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里的卓玛
彭壤2012-07-30 13:26:19
扎西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蒙着厚厚的纱布。听医生讲,眼角膜移植手术进行得相当顺利,再过一天,他就可以重新见到光明了。自从双眼失明之后,他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看不到妻子卓玛了。但是卓玛，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精心地照顾着他。在他早晨起床的时候为他打来热腾腾的洗脸水，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尘埃；做好香喷喷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喂进他的嘴里；上厕所的时候卓玛又是他的拐杖和导盲仪；空闲的时候，卓玛还经常搀扶着他到家外面去散散步、晒晒太阳……母亲和周围的人都说，尽管他年纪轻轻就遭遇了双目失明的残酷打击，但有了一个贤惠善良的妻子，也可以算是他不幸人生中的最大幸运了。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往日和卓玛相识相知相爱相濡以沫的一幕幕情景。
扎西出生在西藏林芝地区工布江达县的一个小乡村，而卓玛则是来自于日喀则地区的加查县，两个地方之间有着七八百公里的遥远距离，两个年轻人本来并没有相见的机会。但七年前，在民族大学，命运把两个年轻人安排在了一起。高大英俊的扎西在这里遇见了同班天生丽质的卓玛，卓玛高挑的身材亭亭玉立、袅袅婷婷的身段婀娜多姿，一下就迷住了扎西的心。新学期开始没多久,正好班里搞国庆聚会,,班长提议玩一个叫做”真心话大传递”的游戏。让全班同学坐成一个圈，每个人在纸条上写一个自己的心里话或者小秘密，按顺时针方向传给旁边的人，这样每人在说出一个自己秘密的同时也分享了一个别人的秘密。正巧卓玛当时就坐在扎西的左边，苦于没有机会表达的扎西心中灵光一闪，在纸条上写下了“我爱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然后把纸条传给了卓玛，就这样两人开始了爱情。后来扎西总问卓玛，当时如果没有他的灵机一动，是不是两人的爱情就会推迟或者根本不可能开始。然而卓玛却说：“当时我就是故意坐在你的左边，因为暗恋你却没敢表白，心想做不成你的女朋友但要能知道你心里的一个秘密也好。”
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后，扎西和卓玛如愿地一起分配到了拉萨工作。两人结了婚，买了房子，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幸福，然而这种幸福没有持续多久。三年前的某一天清晨，和往常一样早起的扎西晨跑归来，隐隐约约觉得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平常布置得整整齐齐的家具看起来也是歪歪斜斜、扭扭曲曲，就连卓玛姣美的面容也不再清晰。慌乱的他由同样慌乱的卓玛搀扶到西藏自治区最好的眼科医院就诊，经过一系列全面仔细的诊断后，从权威专业的眼科医生嘴里说出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结论：扎西患上的是一种叫做大疱性角膜病变的严重眼科疾病，必须马上进行角膜移植，否则等待他的只能是失明。可是角膜移植必须要有现成的眼角膜，要等到有现成的、可供移植的眼角膜谈何容易。听医生这样一说，扎西的目光黯淡了，和他的目光一同黯淡下去的还有他的视力。最后他不得不接受了双目失明的结果。
好在失明之后，相濡以沫的妻子卓玛并没有嫌弃他，慈祥而坚强的母亲也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搬到拉萨来和妻子一起照顾他。更好的消息传来，一个多月前，母亲告诉他，医院接受到了一位因车祸丧生的好心人自愿捐献的眼角膜，准备给他进行了移植，这样马上他就可以重新见到光明了。
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两个月前，他的妻子因为被单位安排了一个重要的出差任务，必须到外地出差三个月的时间，无法在他手术期间回来。这段时间，只有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地照顾他。想到这里，扎西的心里面感到了一丝丝隐隐约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扎西被护士送进了观察室。他感到有一双手正在头顶上除去什么东西，然后眼前突然一亮，久违的景物像做梦一样出现在了面前。首先看见的是一张模糊的人脸，然后慢慢地变得清晰，那脸上还有着残存的泪花。扎西认出来了，那是妈妈的脸，母子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经过检查，你的视力恢复得很成功，你们可以出院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办事的效率自然也就快，扎西和妈妈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了出院手续，回到家里。
家还是原先那个温馨的家，但在熟悉之中仿佛又透出一丝陌生。扎西发现，原来挂在墙上的他和卓玛的结婚照不见了。“我要把它找出来重新挂起”，扎西心想，然而通过寻找，他惊讶地发现，不仅是结婚照，就连其它所有他和卓玛的合影照片都不见了。
“妈，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儿子的一再追问下，母亲说出了真相。“一个月前，卓玛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没有抢救过来，临走之前，她把她的眼角膜捐给了你。”母亲泣不成声地说。
“卓玛！”扎西发出了一声揪心的长嚎，“那为什么你们把她的照片全部都收起来了，是怕我看到伤心吗？快拿出来！”
“不是我收的，是卓玛临终前嘱咐我，让她的家人把她的照片全部都拿走了，她怕你看到她的照片会伤心。”
“那她没有给我留下一点点别的东西？”扎西追问。
“她给你留下了一封信，说是当你问起她的时候就拿给你。”母亲说着取出了一封信。扎西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信里有一张空白照片，照片上写有一句话：“亲爱的扎西，请原谅我不能再陪伴你了，我走之后，你别再找我的照片，别再想我长什么样，下一个你爱上的人，就是我的模样。”
扎西的眼睛又变得模糊起来了，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眼泪，一点一点地滴在了照片上。眼睛里的卓玛，将永远留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