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1年5月21日至23日,由作家网、《中国文艺家》杂志社、唐山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共同组织举办的“文化旅游中国行——唐山行”采风活动在唐山举行,关仁山、冰峰(赵智)、孟祥宁、郑子、马小淘、蓝野、蒙古月、李犁、陆健、李木马、周占林、安琪、东篱、姚江平、祁诗扬、张云霞、赵俊义等作家、诗人、记者参加了采风活动。现将采风作品陆续推出,供大家赏读。
唐山随感三题(散文)
冰 峰
走在开滦煤矿的地下
从地上走到地下,距离并不遥远。仿佛只是踩破了地球的皮肤,让自己走进另外一处院落。这个院落是深邃的,浩大的,充满了曲径通幽的奇幻。在这里行走,我很担心自己误入歧途,迷失了方向,于是便紧紧跟随在人群之后,深怕被一个时代丢弃。或许,我所走的线路是错误的,蜿蜒曲折,而又永无止境。但我又能如何呢?大家都在向前走,难道我要变成一只迷途羔羊?
走在开滦煤矿的地下,我用双脚轻轻抚摸着大地,大地让我有了短暂的依靠。是啊,土地本身就是人类的母亲,母亲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但这里的土地是黑色的,聚集了无限的能量。它们胸怀抱负,充满热情……可是,它们被压迫得太久了,它们一直在等待出头之日,等待一把火,点燃它们,让它们燃烧。
走在开滦煤矿的地下,散乱的灯光摇晃着我的目光。我看见已经退役的掘进机、钻孔机、装卸机……精神抖擞地站着,凝视着前方。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盛气凌人,不甘示弱,不辞辛苦……可是,这些机器老了,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我也想到了我衰老之后的样子,拄着拐杖或坐着轮椅,用虚弱的声音和身边的人讲述自己的历史和过去。听我讲话的人,神情各异,怀疑,好奇,或不屑一顾。
走在开滦煤矿的地下,感觉自己已经从现实走向了虚无,我看见,一些死亡的记忆开始复活,一朵朵盛开的鲜花正在凋谢……开滦煤矿的地下巷道是悠长的,黑暗的……如果没有灯,这里就会变成暗无天日的牢狱。但是,人类找到了控制电的方法,让电发出光,照亮人类的额头。有了光明,人类就不再担心黑暗的肆虐。
走在开滦煤矿的地下,幽暗的灯光闪烁着,这让我想起了人类的命运。我知道,人最终会以一种安静的方式走入地下,每一个人都会死亡,死亡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种物质残留在这个世间。我不知道我死后会变成什么,但我希望我的肉体消失之后,我的思想会变成一篇篇冷峻的文章,我的情感会变成一首首浪漫的诗歌,我的智慧会变成一串串写满数字的程序……
走在开滦煤矿的地下,一个人会暗暗想起许多事情,想起自己的命运、生死,想到人类历史和文明的演变,想到大自然的浩瀚无垠,想到科技革命……而我一旦重新回到地上,我就会变得清澈、透明、敞亮,因为我,毕竟已经是去过地下的人了。
走在地震遗址的废墟上
走在地震遗址的废墟上,脑子里浮现出一场惊心动魄的人类灾难。几秒,或几十秒,站立的房屋,挺拔的高楼,瞬间失去了骨气。松软的骨头顷刻之间瘫痪了,下跪的楼房没有被饶恕,仍然被强大的,无形的手撕裂。我想,难道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一次威慑和惩罚?
走在地震遗址的废墟上,眼前出现的是唐山大地震的遗存和建筑物的残骸……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地球对人类展开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戮。几十万鲜活的生命,瞬间被砸碎身体,压扁头颅,砍断手脚……这是何等的残忍。面对如此强大的暴行,人类束手无策,只能用微小的力量抗争……看到这些,我忽然开始担心、害怕、紧张,我为人类多变的命运而担忧。
走在地震遗址的废墟上,我下意识地想到了人类的各种灾难,火山爆发,地震,海啸……这些灾难,人类是无法抵御的。人类所能做的,就是预测出这些灾难到来的时间,然后去躲避、逃亡。可是,高楼在不断生长,人类在不断向大中城市流动……而城市一旦发生地震,这些高楼将会瞬间坍塌……此时,我脑子里浮现的是美国“9.11事件”世贸大厦坍塌的情景,那是何等的恐怖和血腥。
走在地震遗址的废墟上,残垣断壁的景色早已远去。眼前出现的是另外一番景致:南湖景区、曹妃甸港、纪念碑广场、新体育中心、凤凰大厦、新华大酒店、百货大楼……伤口已经弥合,繁华也已覆盖了整座城市。经过唐山人40多年的奋战和奉献,一个崭新的唐山诞生了。眺望唐山市林立的高楼和蓬勃向上的生机,我不得不为唐山人点赞,也不得不为人类的创造能力和不屈精神叹服。
经历过地震的人,对生死已经有了彻底的醒悟。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浩瀚无际的宇宙面前,人类是何等的渺小和不堪一击……人类只有一个地球,我们都在一个地球上生存,发生灾难,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如果地球上的人类,能够和平相处,共享科技成果,共建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或许,在灾难来临之时,人类会变得强大而战无不胜。我期待这样的友爱和美好。
走在滦州古城的大街上
走在滦州古城的大街上,我想找一家酒肆去喝酒,由着性子喝,把自己喝成李白或白居易。我想偶遇杨贵妃,和她握手,顺便问问唐朝的事情,问问“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是不是李白写给她的情书。也想学着白居易的诗风给杨贵妃写一首类似《长恨歌》的情诗,把心中的情感宣泄一番……在滦州古城,看着古旧的建筑,很容易让人想起古代的故事……而写诗的人,最容易想起的,便是与诗有关,与情有关的千古不朽的情感故事了。
走在滦州古城的大街上,古朴的,老旧的商铺从我身边闪过,挂在窗口的幌子和灯笼,轻轻摇晃着,羞涩的红晕透出隐隐的亮光。夜色淹没古城之后,贪酒的诗人便被“馋猫烧烤”钓上了餐桌。几杯酒下肚,吆喝声就穿越了几个朝代,伯夷、叔齐、萧太后、新凤霞、杨三姐告状、十八帝王御驾巡滦……都被当成一道道下酒的好菜。诗人们好像对滦州3000年的悠久历史并不关心,他们议论的话题是十八帝王为什么要巡视滦州?是为了情?还是为了爱?我则不然,我想知道的是帝王们来滦州巡视时,酒肆里,是不是也有几位诗人在谈古论今,把酒问月。
走在滦州古城的大街上,好像把身后的一切都放下了。酒醉之后的身体是柔软的,目光是干净的,想法是单纯的。风懒散地扯动着我的衣袖,好像要向我透露一些说不清楚的秘密。来滦州古城之前,便听说这里有“三枝花”。我虽不是采花大盗,但看花的心理还是有的。古城的一幢小楼里,评剧的音韵传来,把藏在我心里的柔情撕碎了。我好像穿上了古装,站在一个朝代的风景里,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的表演。很多人知道,滦州是评剧的故乡,在这里看评剧演出,就像在野山坡上采草药一样,采到的草药,都是纯天然、无污染、货真价实的货。
走在滦州古城的大街上,偶尔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驻足,才知道这里有皮影戏表演。在不大的舞台背后,操纵皮影的人,一丝不苟,毫无游戏人生的杂念。在滦州皮影博物馆的剧院里,看戏的人,好像被几个操纵皮影的人带到古代的战场上去了。我听到,呐喊声,厮杀声,刀枪碰撞的声音由远而近,渐渐淹没了我的身体。
走在滦州古城的大街上,嘈杂的声音已经淡去,抬头望去,疲惫的月亮正在天空中踽踽独行,似乎陪伴着我,在寻找什么。我知道,滦州古城的“冀东三枝花”很出名。“三枝花”的皮影戏、评剧我已经见到,可乐亭大鼓,却迟迟没有露面……三枝花看到了两枝,另外一枝,反倒让我有了更深的挂念。
走在滦州古城的大街上,水流的声音潺潺而过。我喜欢听到水的声音,水的声音是柔软的,能让我产生漂泊的感觉。我坐船漂泊在水上,看着两岸灯红酒绿的风光,一种古意盎然的情韵便飞翔起来。滦州古城的河道并不遥远,流动的水在滦州古城画了一个封闭的园:小桥弯弯,流水潺潺……一天半的滦州古城旅行就这样结束了,挥手时,我居然失态地脱口而出:滦州古城,等着我,我会再来。
作者简介
冰峰,男,本名赵智。曾在人民文学杂志社等单位工作。现任作家网总编辑、北京微电影产业协会会长、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旅游电视委员会副会长、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副会长等职。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人民日报》《诗刊》《词刊》《中国作家》《十月》《随笔》等报刊。杂文《嘴的种类与功能》入编《大学语文》(2008年3月,北师大版)。曾获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十佳制片人”、“优秀编剧”等奖项。2014年,获美国世界文化艺术学院荣誉博士学位(在秘鲁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