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姚古镇行-作品

编者按：
        黄姚，北宋开宝年间遗留下来的古老镇子，与甲天下的桂林山水毗邻，自然山水与桂林的模样神似，人称“小桂林”。古镇里的门楼、古戏台、古街、古井、民居、宗祠、庙宇、桥、亭、匾等有形建筑遗产可谓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诗人汤松波在他的散文《黄姚九拍》中写了这样一段话：很庆幸，遇见黄姚的那一天，我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就听到了她绵密的呼吸，听到了酒壶山上绿茶舞蹈的节奏，闻到了古老巷子里徐徐飘散的豆豉香味……那呼吸，那节奏，那香气，自然而然地就把这份遇见，演绎成了我生命里的节日。汤松波也写过这样的诗句：在岭南，在黄姚 / 有时候我真想剥开自己 / 一层一层地剥 / 剥到只剩下/ 一粒核 / 等候春天，发芽。
        一个偏远的古镇，居然会让一位诗人“发芽”，生长出如此勾人心魄的诗文，其魅力也就不言而喻了。本期“文化旅游中国行——黄姚古镇行”推出的 22 位诗人的作品，是古街深处老墙边散落的花瓣，是龙爪榕下灵感纠缠的枝蔓，是古井旁生活与灵魂的相遇，是酒壶山下微醺、摇晃的诗句……


夜黄姚（歌词）
朱东

山上一弯月，山下一江水。
排排红灯笼，座座千年房。
青青石板路，幽幽桂花香。
峰丛古镇悠，梦境黄姚美。
千回百转踏月来，只因你在桥中央。

夜黄姚，笛声起，
故乡酒一杯，相思泪几许。
夜黄姚，情悠长，
寻你千百度，婷婷古道旁。

夜黄姚，灯昏黄，
一轮朗月照，何处诉衷肠。
夜黄姚，雾依稀，
情定古榕下，永世莫相忘。


梦里黄姚（歌词）
汤松波

黄姚的风，吹醒多情的花，
淡淡时光，等你轻轻入画。
一杯月光，醉了往事清茶，
几盏灯笼，温暖古镇人家。

黄姚的雨，打湿青砖灰瓦，
草木连心，连着青丝年华。
东潭岭上，谁与春色缠绵，
带龙桥边，看我种豆得瓜。

梦一样的黄姚，梦一样的家。
飞檐披云纱，白鹭追晚霞。
梦里不知身是客，
心情悄悄放假。

梦一样的古镇，梦一样的家。
挥毫水墨间，花海中戏耍。
纵情弹拨姚江水，
放歌春秋冬夏。


金缕曲 • 梦回黄姚（歌词）
钟世萍

梦是桃花否。
问何来、水粉春风，
一街词颂。
红伞轻移停别处，
说尽眉间身后，
忆往事，被风牵走。
流星巧换鱼龙舞，
把鹊桥、结成相思扣。
卿共我，意相授。

隔屏可有红酥手。
郭家院、门户空深，
几窗烟火。
未见花期见归期，
任它浮华消瘦。
呼客来、与他添酒。
此去黄姚多少梦，
念带龙桥头寻花句。
沉醉在，姚江口。


古镇的月亮（歌词）
潘琦

古镇的月亮，静静照彻山乡。
淡淡投影昔日景象，
轻轻诉说历经沧桑。
这曾是古道繁华小镇，
车队马帮南来北往。
商货土产远销南洋，
文人墨客写下多少华章。
啊！深情的黄姚古镇，
你留下乡愁铭记心上！

古镇月亮，尽情撒落山乡。
皎洁铺在旧街新巷，
映射今天灯火辉煌。
新时代你变得更漂亮，
山清水秀地披绿装。
荒坡野岭建起楼房，
旅游圣地中外游客向往。
啊！美丽的黄姚古镇，
你是人间醉美天堂！


夜走黄姚古镇
大解

凌晨一点进入黄姚古镇，风在身后跟随，
时而超过我，走进弯曲的小胡同。

石板路通向深处，地上似乎抹了油，
有光，滑腻而不流动。

直角的墙壁，三角形的月光，
大哥形状的拐角，老房子的阴影，

都是安静的，只有屋顶后面的月亮，
会突然闪现，发出空虚的喊声。

月亮有恐高症，可能是吓坏了，
我若是个透明体，不至于那样。

今夜，有人在梦里等我。
有一个民宿，为我虚掩着木门。

在黄姚古镇，脚步越轻，心越稳，
石板路越弯曲，越是捷径。

后来，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朋友，
他叫田湘，他用笑容迎接我。

这个夜游的家伙，怀抱一本书，
正在空气中寻找诗神。


在黄姚
哨兵

牛群走出古镇夜饮，挤在姚江
小珠江与兴宁河的交汇处，好像

商谈重大话题。两棵古榕
隔溪相望，说不出爱

也谈不上恨，与我在别处见过的树
没有什么不同。而星空下

山水显露真容，沉静
内敛，谁都不在乎

谁天下第一。就在两岸燃起红灯笼时
母牛从河边唤回牛犊

站榕树下，舔着嘴角的水滴和
寒露。一位老人背负柴火

从酒壶山下来，背微驼
吆喝牛群回家，在古镇尽头

消失，却像我小时候在连环画上
读过的神，放牧一群麒麟


黄姚古镇断章
子川

1.
酒壶没睡
酒壶知道谁醉谁没醉。
醉与不醉，酒壶山都在这里

2.
山没移动。微雨一如昨日
鱼儿已化成青石，嵌在锂鱼街面，逗你们玩。
旧时燕子在诗中斜飞

3.
老街拐角处
紫茉莉恰到好处地倾斜
极盛，极艳。艳得让人担心有假

4.
跳石桥印下无数脚印
脚印上有无数身影，经过也就经过了
很想问问流水，她看到了什么？

5.
把姚江水酿成老酒
让诗人们喝下，诗显然有点踉跄
酒壶山说：“酒在壶中忆旧吟”

6.
一场旧雨攻陷星空。
夜的时候，微弱灯光与青石的包浆
照亮我眼睛


平安夜想念黄姚的石板路
宗仁发

是时间瀑布一样冲刷过
是脚印带着体温抚摸过
是日月轮流接替照耀过
是古树守护在身旁没有动摇过

这条路的褶皱里隐藏着平民的历史
在县志上写出的可能就只是标点符号
小摊子上有米粉好吃
吃饱了咱继续走路

石头怎样变成了宝玉
询问祖上的人也不一定回答清楚
反正对于晕水的人而言
从来没有一条路是保险的

还有些标语和格言
在巷子深处闪闪发光
谁若是迷了路总能凭着这些暗号
找到一个初心


今天的黄姚在说
孙思

此刻的黄姚，光阴停止
青石板路，把日子拉得很远
把宋朝的一些旧影，拉得很近

南来北往的诗人，脚步词一样
落在上面，如同笔抒写于纸上

一两只猫走着模特步
扭着肥臀，与游人并列

两旁的古民居，一些老人坐在门前
眯着双眼，仿佛在回忆一生中
某个时刻

几个祠堂前，无旧时燕子
只有韩愈墨迹，斜斜飞


姚餐馆
李木马

小街的宽度，差不多
也就是一行诗的宽度
参差，错落，转折，都是必须的
走进石板街，等同于从断行处
走进了一阙宋词
三位诗人，微醺，搭起肩膀
便能够着两侧隔朝隔代的老砖墙

准确地说，我们
是在晚上摸进石板街的
几个生词撞进了一首诗
脚步踉跄，好奇，左顾右盼
晚九点半，几个接头者
以手机定位图为暗号，闪进姚餐馆

石螺焖鸡，腊肉荷兰豆
豆豉青椒小河鱼，小河虾炒韭菜
菜单如起首句，字体隽永
黄精酒，一杯两杯三四杯
品出人与古城一咏三叹的感喟
大姐低头温酒，笑容含蓄
菜差不多了，花生半份即好

接下来是慷慨激昂，是缄默出神
接下来是人扶人、人扶墙
西娃和陈波来耳语：嗯
有点依照格律写诗的意思了
想不到，次日
几个人跑单，再访姚餐馆

没点菜，没吃饭，没喝酒
谁，都只在此坐了一会儿
谁，都只在此愣了一会儿
谁，都只是加了微信
谁也没好意思告诉大姐冯建思
和她掌勺的儿子小帅哥
昨晚几位外地诗人，在姚餐馆
品尝到了黄姚的味道


鲤鱼街
西娃

石板铺成的鲤鱼街
油亮。光滑。润泽

一条有包浆的石鲤鱼
卧在街道中心
游人在温暖阳光里
浮动。寂静。像一场
无声电影
我冲动地蹲下来
抚摸，这条石鲤鱼
另一个人蹲下来
抚摸，这条石鲤鱼
又一个人蹲下来
抚摸，这条石鲤鱼
更多的手伸出来
抚摸，这条石鲤鱼
我们像在集体
活捉一条
从宋朝游过来的
大鲤鱼


黄姚古镇的下午
王单单

小雨淅淅沥沥，青石板变得更滑了
有人跌下生命的山谷，众人抬着他
穿过狭窄的巷子，从闻香小院的玻璃门前
一闪即逝。此时，向东和西娃
忙不迭地向外张望，酒吧里缓慢的音乐
也因此发生了小小的颤动
我也向外张望了，看着白衣素缟从眼前晃过
不慌不忙，再次将杯子里的水续上
这个下午的茶，已被我们
喝得寡淡而无味。


梦的黄姚
黄国辉

在黄姚
山是骨头，水是经脉

在黄姚
树会说话，青石板也有眼睛

在黄姚
每一条石缝里都掖着故事

在黄姚
每扇门的背后都躲着一房温情

时间遇到转角的街口
总会长出新的触角

如果兴宁河能够倒流
它的倒影是否也能逆游千年

仙人古井中衣袂飘然
浆洗着历史无言的褶皱

不知龙爪榕那些健壮的根系
会把它的记忆导向何处

不知它会用哪一段低垂的茎须
来记录这眼前的生机


黄姚油茶
陈波来

小白瓷碗，炒米，茶汤稀淡了一些
姜汁多了一些，黄豆面少了一些
我心头一直搁着一碗
黔北老家浓稠的油茶，那种
热气蒸腾的褐色土巴碗
但此时在细雨中的迎秀街
一家卖油茶的小店
我仍然一小勺一小勺地
把一碗黄姚油茶吃得
缓慢，小心，丝毫没留意
当街槌捣茶汁的那个姣好女子
何以换成了风霜满面的老太


鲤鱼街
孤城

一块石头，浮在古镇压箱底的
沉碧中。慢慢显形——
慢慢就动了
当街，拥有鳃和呼吸的念头

一块石头想挣脱
其它石头

清溪哗哗，在近处抖开波光
灯盏粼粼

诗人微醺，身影摇晃。除此
再就无法找到
一星半点，一块石头藏起尾巴的作祟


在黄姚古镇
高建刚

在黄姚古镇
人们走过去走过来
石板路磨出黑眼球的光
便有古人众多的表情和身影在人们之间晃

在街巷酒馆喝深夜米酒
醉话说得城外云山雾罩
离去时酒馆妇人柔声细语说：
小心路滑，走石阶，不走陡坡

走上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路
遇见古井边妇人捶洗衣物
捶打的声音始终追随身后
在路口卖中草药的老人不见了
留下一座漆黑神秘的乳形山

一夜的古镇辗转反侧
直到天明拉开窗帘
见那座乳形山出现在窗前
脱去黑衣透出百草的阳光
把体内的暗处照亮


愿望（外一首）
乡下刚子

我看见许多人，来自柔软的江南，
也来自烈性的北方。走进这座古镇前，
先停好车，也把疲惫和欲望停在镇外。

轻身的人们，走在石板上，步履轻盈。
他们把肠胃交给食物，眼睛交给风景。

把他们自己，交给此刻。内心的大海
被历史掀起波涛。从书中读来的
远不及亲历，更让人迷醉。

这时，你对着鱼灯，只能许一个愿望——
成为柔烈适宜的黄姚古镇中，一个平民。


把清贫的爱情搬到黄姚

半袋子大米，一串腊肉
半截水缸，一座小石磨
书一本都不要，在临近姚江的
小院落住下来，读黄姚

信步走在街上，我会重新遇见你
爱情会从沉默的岩石中发芽
像我们身后的龙爪榕，喷薄出绿意
让我们像枝丫间的鸟儿
接受阳光，重新生活

某个正午，我从门楼远眺回来
看见你，用仙人古井打来的水
洗衣服。你哼着小调
把那件洗净的白衬衫
拧云朵一样拧干，并挂上蓝天
几只鸟儿，正从高处飞临


世外黄姚
震杳

1.
曾有仙人在这沐浴，对此，我深信不疑
如许清澈的水前，谁不想一洗风尘

仙人古井的水，顺着青石板
依次而流：第一口井饮用
第二口井淘米洗菜；剩下三口洗衣盥手
流过五口井，它就算本地人了
女人们心上的事，与手头的活儿
全瞒不住它

仙人古井的心事，月亮看出来却不说。
它在清波里仔细摸索
当年仙人遗留的蛛丝马迹。它剥开一朵水花的
时间，约等于少女
变成老妪

2.
不是山水，或曲折的小巷
让黄姚慢下来
而是那些柱上的楹联，门楣上的匾额
不断喊住你
要与你交谈

它们有的来自清，有的来自明
有的来自左手，或右手；
来自楷书的，字正腔圆
来自隶书的，爱用尾音
大篆路最远，带着青铜的瓮声瓮气

但它们又十分严谨：多不过十几字
短仅有两三字
仿佛已算准你厌倦了尘世的长篇大论
它们只点到为止
点不到的，也止


在黄姚古镇
谷禾

1.
在黄姚古镇逼仄的巷子里
我遇到了
白亮而密集的雨点从瓦蓝的天空落下来
但红灯笼一直
挂在屋檐下
巷子两边的敞门口
依次排开的腌制咸菜的缸盆
无声地向我说着
故人变异的饮食习惯
要足够的辣子
要足够的盐
明清时代流传下来的老房子
大多被改造成了
商铺和客栈
反复挽留着旅行者的脚步

2
在黄姚古镇逼仄的巷子里
我还遇到了
一件碎花长裙搭配着大红短衫
挂在某个屋檐下
空空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而河水不言
它穿镇而过，向下流向春夏秋冬

3.
在黄姚古镇逼仄的巷子里
我一次次地
与另一个自己擦身而过

而又忐忑、惶惑地，不敢回头张望


夜色如凉的古镇
辰水

那亭台楼榭之余，被乱石惊醒的旧梦
停留在楹联匾额之间，生长
诠释一个家族的兴衰

在宗祠旁，登守望楼望远
寨墙颓圮。又有谁能挽留一个远去的朝代？
芸芸众生之中，凡人如斯

随着“吱嘎”作响声，上一座木楼
甬道幽暗，忽明忽暗的光线
让自己怀疑与前朝的故友同居

此刻咫尺之外，夜色如凉的古镇
迎来无限大的幽静。人来人往之后
寂寞，如苔藓生长

如龙爪榕的阴影，我们失散
已是八百五十年之久
却在这里重逢，轮回


佐龙寺
孙大顺

风不在，龙爪榕在
孤云不在，空空的石板路在
来佐龙寺的人，要先于春天
与自己和解。无人认领的钟声
在秋天失去边界

多么自由，我们在自己留下的经验里
迷失方向。不能落地的魂魄
被穿过大殿的阳光，摘走阴影

在黄姚古镇，星星依然
掌管着无边夜空。从天而降的寂静
在人世蹑手蹑脚
但很快被无处不在的祈愿找回

消失的光影，从佐龙寺出来
仿佛找到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双手合十，就可以重返时光的扉页


鲤鱼街
安琪

岩石，凸显了鲤鱼的形状
于路途的中间挡住了你，最先是架桥
铺路的工匠，感到了障碍，他们用锤
用铲，试图敲平你、移走你，但一夜间
你复又长高
而锤你铲你的人身心受损
这是一块岩石和它神秘的地理选择
这里
就是这里
以风，为永不枯竭的口粮
以雨，为灌溉滋养的甘泉
岩石只愿，牢牢守护这方土地，它哪儿
也不去，是的它有来自宇宙的大默契
它是黄姚古镇亘古流传的语码，这语码
有鲤鱼的形状
那就把鲤鱼从岩石中呼唤出来吧
来吧
拿起你雕刻的刀与斧，用你生命中不灭的
灵感和激情，把它从岩石中喊出
把它喊出
一条鲤鱼就这样，成为一条街的名字
一块岩石就这样，和它命中注定的古镇
黄姚古镇，留在了
留在了
它们自己选择的好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