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诗

苏忠散文诗十章

匡花坛2014-11-10 15:47:33
苏忠散文诗十章
 
文\苏忠
 
 
家谱
 
开始是有人说话诚恳,办事靠谱,不沾便宜,慢慢的,乡里乡亲都喜欢与之来往,连喝开水都乐于招呼他,来来,歇个脚,喝口水再走吧。
收山货的、卖铜器的,都找上门与他搭档,合伙捣腾的也不少,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听从遣派。到晚上,一群人围着篝火与他大碗喝酒,随意聊天。
乡里头喜欢抖机灵的,人们觉得说话总变卦,办事也总吃亏,不知不觉地就开始防着,掖着。与之联手的事,得抬出许多门槛而且还不放心,连收垃圾的老人都不愿往他屋子跑。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大伙儿都不怎么喜欢和他来往了,有的遇见了也避路,他只好每天躲在角落里晒太阳,数自己的胡子长长短短。
久而久之,这些好的坏的谱儿,经过井边巷头的口口相传,不知不觉成了乡里外不成文的规矩。
青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时光起伏里,这谱儿信者恒信,交往的、办事的,人们都有了事先盘敲侧击的习惯:这人的口碑怎样?办事有谱吗?
城里的文人,堂上的爷们,坐不住了,下乡一溜采风,好家伙,这谱儿“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嗯,不错,姑且称之为诚信吧,且找来竹简石碑刻下,希望不走样。
再后来,大伙儿走南闯北,觉得这么做能走得更远,更久,喝水也安心,喝酒也放心。于是乎,这事儿自然而然就成了父传子、子传孙的家谱了。
 
水中草
 
如果退后一步叫失败,那么,承让了,请允许我往后挪.
心事重重的脚步,会留下洼地。阴天时,有雨水斜披,青草凄迷,也有虫蚁蛇蝎,瘴气弥漫。
如果你也退一步,当然只是假设,但不希望还是虚构,那洼地将更大,水面将更宽阔,会有蛙鸣,有鱼跃。
能对流的是活水,天晴月圆时,凭栏临风,倒影是两株水草,惺惺相惜,从容温柔……
 
惊蛰
 
那是初春的某天,白云托着蓝天。
田间,地头,锄头起落。
一条蚯蚓,被铡为两段,一半在田里腾挪,一半蜷曲到草丛。
草绵延。
猩红的伤口,没有血。
都一样的春天,有两截的痛。
这是初春的某天,蓝天按着白云。
 
在乡里
 
在乡里,青石街头,榕树下,有长衫老者摇着蒲扇,眼光交汇,点头,微微笑,并不相识。擦肩时,老者和颜悦色招呼,来我家吃茶吧。 
在乡里,海滩,几个小孩合力搬礁石捉螃蟹,久久不动,红了小脸蛋。见我负手在不远处,似乎无所事。急呼。我笑而不动,遂补充,快来帮忙,也分你一份嘛。
在乡里,从前的路上,有妇人在后面亲切喊道,你是邻村人家吗?我一愣,她接着说出我的名字。惊讶站住,拉呱了会儿,依然想不出对方是谁。满怀歉意问,你家孩子是谁?妇人说出个似曾相识的名儿。想起,可能是旧时的同学吧。
 
诵者
 
那是故事里的夏天了。
高高的树上,几只蝉不知疲倦地吟诵。掉落的树荫,都是些不求甚解的繁体字。
池塘里的涟漪,一层层的,却悄无声息,难不成比划的是手语?
往村子去的路上,一簇簇牵牛花拉长了耳朵。
蜻蜓点水,到处寒暄,看样子拉来了不少客人。
红番茄夹道挑着灯笼。
稻田一畦畦的,排着整齐的方阵。
寂静,土墙后的狗儿突然瞪圆了眼。
风吹过,前前后后的树叶,纷纷兜出白花花的阴面。
一目十行,蝉迅速接上章节,继续摇头晃脑。
被拉得长长的池水,有一群浪花在远处拍手跺脚。
 
废寺
 
坐在芦蒿里的废寺,是被黜逐的王,宽袍大袖,蓬头垢面,乱发如草。
柱础,瓦当,滴水,窗棂,砖雕,碎砾,三三两两的残垣,撑着日暮几分。
一只石兽,踏过厚厚的夕照,在寂静中回首。
石阶里外,山门前后,挂着时光彼此,都望不到边。
黜逐的王,突然眼神明亮,犹如灰烬里的菩萨,断头里笑。
积尘重重的天空,裂开。
落霞纷纷,推远了层峦叠翠。
岸边的芦蒿,在风中渐行渐淡,是一群驼背的苦行僧的背影。
 
雨后山寺
 
路的头,树木森森,山寺在眼前了。
树阴湿漉漉贴在地面。前走一步,影子就退一步,再向前,再退。
群山环抱的山寺,在雨后,空无一人。
我踩着呼吸,踏着起心动念。
莲花开啊。
无数过往,不知不觉挤满了廊前阁后,像雨水的光芒,一束束。
都望着我。
背面,有树荫数行,覆过湿漉漉的脚印。
安静地站在眼前,不说话。
 
脸记
 
土里埋过多少张脸?长满雀斑的占卜者说,其实数数地上的青草,就知道了,还有星星,那是土里挤不下的脸,只好吊半空了。
长满雀斑的占卜者说,旧瓶换不了新酒,一张脸通常只能用一次。
春夜里,鼓声沉闷,一阵阵……
 
空房子
 
是一条七色彩虹,紧紧扯住了天宇。
旷野之上,天晃了几晃,也没走成。
走过风雨冲刷的时间,电闪雷鸣都存于过去的格子,一层一层,我都看得见。
天色反复折叠,夜深了。
也该让星空走上山峦,撒花撒花,雷电劈过的大地,只能做做幕景或配角,溪流也不是不可以,水声潺潺是星星滑动的声息。
它们都那么远,那么淡,一般人听不清。
至于你,是雨后的豹子,在山的那边,探过眼脸。
我晃了几晃,影子紧紧撑住我。
在无垠的空房子。
 
火烧云
 
暮色一点一点暗下去了,那么慢。
天边,抹过一层火烧云。
你的脸颊,微微泛红,在黄昏的一侧。
隔着无数虚实,有人居然听见了心跳的异数。
就扯来一幕黑云,让雨点一阵紧似一阵。
阳台上的人们收拾酒杯,咕隆着鸡毛蒜皮,都撤了。
于是我紧紧抓住你的手,搂你在怀中,吻你。
说了许多惊雷能听懂的话儿。
都说是一把飘摇的雨伞,是雨中的蘑菇,许多年前的童话。
空空的天宇下,有一种情爱疑似火烧云。
后来,那个人悄悄来了,不是蔷薇,是壁虎,一动不动,盯着,在暗黑里。
雨水渐渐密集,把周遭虚化,许多翅膀顺着光线地往上飞奔,又纷纷扬扬洒下,我晓得,那都是祝福种种。
知道人间阴晴不定,一把伞下的爱情都有一对人儿。不是说迟到的心动必须在雨中,是喧嚣尘世当退后。
那么,当壁虎的眼中再次看到火烧云,雨水似笑非笑,说夜色恰好,适合散步去。明天,天气也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