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诗

秘密:我不敢告诉父亲的一件事

郁东2025-04-04 12:55:01

秘密:我不敢告诉父亲的一件事

——致著名诗人李瑛、李小雨父女

 

郁东

 

引:中国文界的传奇父女,李瑛和李小雨,他们的逝世是中国诗坛的重大损失,10年来,我总想写点什么,但都难以下笔。父亲李定邦20世纪50年即收藏《诗刊》,我最早认识大诗人李瑛,就是从他的作品《新兵日记》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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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上的字,写了

撕碎,片片樱花皆小雨

父亲不懂网络

但我心存疑虑

怕他从孙子的口中知道

上世纪五十年代

他最喜欢的诗人

李瑛走了

1959年《诗刊》7月号

还留着父亲鲜红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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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此生以我为荣

是因为2011年10月,丽江

我和李小雨的一张照片

再早就是2007年8月,西宁

首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

我和李小雨披着哈达的合影

父亲以我为荣

是因为我告诉他

李小雨是李瑛的亲女儿

《东方之光》的《红纱巾》

《飘向玫瑰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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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走了十年,很突然

六年前李瑛也走了

白纸上的文字是无法记述的

在我的诗笺上

《生命是一片叶子》

《颤抖的,是她送给你的,她的心》

2015年2月11日,落下如此寒冷的小雨

2019年3月28日,天国路上启程的李瑛

这是多么黑暗的日子,十年

我的心总是那么沉重

 

又是清明节

只要87岁的父亲高兴

像当年读《诗刊》的惊喜

《我骄傲,我是一棵树》

我就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不敢告诉父亲这件事

只是希望李瑛和他的女儿李小雨

在他的心里一直好好活着

在《我的中国》

敬祝他们寿比南山

诗心永存

 

2025年3月26日晚23:59诗,4月1日晚修订

 图片5


【诗人档案】李瑛(1926年12月8日—2019年3月28日),河北丰润人,生于辽宁锦州。1943年开始练习写作,所写诗歌收入1944年与同学合编自费印刷的诗集《石城底青苗》。1945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边读书边从事进步学生运动。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随军南下,任新华社部队总分社记者。1950年底回北京,参加抗美援朝,后到解放军总政治部工作,1955年到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做编辑,历任副总编、总编、社长、总政文化部部长等职。于2019年3月28日凌晨3点36分去世,享年93岁。

 

【诗人档案】李小雨(1951年10月26日——2015年2月11日),生于河北省丰润县,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当代女作家。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任《诗刊》常务副主编、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2015年2月11日,因病在北京去世,终年64岁。2015年2月17日上午10点,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殡仪馆竹亭举行。

 

【诗微评】

 

真诚的技艺:微小秘密承载的宏大纪念

 

杨迪斯/文

 

郁东的这首《秘密:我不敢告诉父亲的一件事》是一首充满情感厚度与代际温情的悼亡诗,通过个人记忆与文学史的交织,展现了诗人对李瑛、李小雨父女的深切缅怀,以及对自己父亲的体贴与守护。

 

1.主题与情感的独特性。诗歌以“保守秘密”为核心,构建了双重情感空间。

一是对文学偶像的悼念:李瑛、李小雨作为中国诗坛的重要人物,他们的离世被诗人视为“黑暗的日子”,但哀痛中又带着对文学精神的坚守(“诗心永存”)。二是对父亲的温柔谎言:诗人刻意隐瞒偶像离世的消息,既是对87岁父亲精神世界的保护(“只要父亲高兴”),也暗含了子辈对父辈文化情感的延续。这种“善意的隐瞒”让诗歌具有伦理张力,远比直白的悼念更动人。

2.结构设计的匠心。时空的层叠,诗歌通过三个时间维度展开。一是历史时间(1950年代父亲的《诗刊》收藏、2007年与李小雨的合影);二是死亡时间(2015年李小雨、2019年李瑛的离世);三是当下时间(2025年清明节的秘密)。这种交错强化了生命逝去与记忆永恒的对比。意象的呼应,“白纸上的字,写了/撕碎”象征无法言说的痛苦;“片片樱花皆小雨”以自然意象隐喻李小雨的诗魂;“鲜红的印章”成为连接父辈与文学史的实物见证,厚重而具体。

3.语言与修辞的克制美。白描中的深情,诗人避免直抒胸臆的煽情,而是用细节堆砌情感(如父亲“鲜红的印章”、与李小雨“披着哈达的合影”),让私人记忆具有公共感染力。隐喻的运用,“寒冷的小雨”双关自然气候与诗人离世;“天国路上启程”将死亡诗化为旅程,弱化了悲剧性,强调精神性。重复的节奏,“父亲以我为荣”的两次重复,凸显两代人对文学信仰的传承,也暗含诗人对父亲情感需求的深刻理解。

4.文本互文与文学史意识。引文与档案的功用,诗前的引言和文后的诗人档案,将私人写作嵌入公共文学史框架,赋予作品文献价值。这种“非诗文本”的加入,让诗歌成为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的缝合点。致敬的嵌套结构,诗人→李瑛/李小雨→父亲→郁东自己,形成一条文学影响的链条,揭示了中国当代诗歌的代际传承。

这首诗以“微小的秘密”承载“宏大的纪念”,在家庭伦理与文学致敬之间找到了巧妙的平衡点。它不仅是写给逝者的安魂曲,更是写给生者的温情书——那些我们选择隐瞒的真相,往往是最深沉的爱。在艺术上,诗人用朴素的细节、克制的语言和严谨的结构,让私人情感升华为一代人的文化记忆,这正是当代汉语诗歌中稀缺的“真诚的技艺”。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