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诗

四小碗的故事

谢小青2013-09-11 14:33:33
秋天,我吃四小碗:海带、酥肉、白鸡和芋头;
在建国路旁——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建国路
在家乡,它格外的小,每天被三轮车
熬成一锅沼泽,逃学的少男少女群聚
一地醉意的渣滓,而我对老板娘说:还是四小碗。
四小碗,我从四岁开始听这个名字
它是磨砂玻璃,外面是裸体的童年
我们的和父亲们的,泡在老白干里,被客人喝
就着陶碗和陶碟:母性的器具,母性的厨房。
 
秋天,我吃四小碗:这一天昼夜等分
世界的公平仅限于此,毕竟,我们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它曾经是珍珠的,后来反复被盗,换了玉石,再被盗
因此只有骨头了,那是吃过白鸡吐出的骨头
老板娘也就是厨子,她精通使刀的战术
她说万,肉便成了万,她说寿,肉便成了寿
她说无,肉没有了,她说疆:那是黑漆漆的夜晚
一家黑店在建国路旁诞生了。保卫它的她们,
打败了工商局,打败了世纪大酒楼,凭什么?
据猜测,凭的是四小碗,那带着一条河流的蒸汽的四小碗
我父亲和我饮酒,他讲故事,讲历史和笑话。
秋深了,像梦一样深——远方的星球没有焦虑
而梁上的一条猪肉,已经苦于燥热很久。
 
秋天,我吃四小碗,在某一个历史时刻,它曾是:
蒸红薯,蒸白薯,蒸地瓜与蒸芋头
是的,永恒的芋头,车水冲不走马龙带不走的芋头
在天空看,它是小小的一颗雪
我不买新衣服,不买书,不买一切有关风花雪月的东西
除了,四小碗,我的父亲因此食肉
我叫她老板娘,她却是秋天的处女
她在四小碗中放紫色的酸梅,放十三香
(古方没有关于“香”的叙述,香是人的)
当蒸碗出锅时,鱼类走上了陆地,成了芋头。
 
秋天,我吃四小碗:那年我十三岁,不熟悉肉食的珍贵
不知道什么是教育,或者希望。但铁灰色的三轮车载着我
周游了很多地方。祖国的触肢有自己的四小碗:
江南的粉红色的鱼,丘陵区的鱼腥草,南国的腊鸡
我的嘴边都有油脂,易燃的食物啊!
一把火可以连酒烧干净,我的四小碗,那沉默的老教师
吞吃着爱肉食胜过爱情的时代
徒步走过建国路的时代,被戒尺打的时代。
我和老板娘讲起蒙师,她对我说:秋来了。
我经历第一个秋天时吃了四小碗,带着母亲的发卡
酷似今天的老板娘。我不曾和她讨论生活:
肉已下锅,这是最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