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穿心而过的孤独（组诗）
作者：耶杰·茨仁措姆
拥抱穿心而过的孤独
和风一起品读过的往事
我捎给了一只鹰
40年后，鹰褪去老化的长喙
拔掉指甲和身上的羽毛
又一次腾空翱翔
翅膀划过天空的瑰丽
宛若崖壁上的血色之花
我能嗅到骨髓里散发出的清香
编织一道阑珊的烟雾
挂在雪山之间
抽身离去的那片雪花
在冰封的冬季里遥望
冰川守候的故土
我能读到那分孤独的美丽
一片雪花、一只鹰
和那些长久累积的冰川
编织的时光
刻印着从未走远的孤独
落向雪山或是飞向高空
翅膀需要卸去负重
当你拥抱穿心而过的孤独
抵达美丽的过往时
一颗心就会遇见雪山
回到故乡
我洗去尘土的双脚踩不出足印
你远离草香的宣纸画不出山水的影子
泥土中冬去春来的麦苗
反刍不到老去的记忆
是因为我们童年的愉悦
还挂在斧首一样的山头
和父亲双肩扛出的房梁上
我们必须到牧场的风雪中
去找回鹰的盘旋
到那座祖辈经过的木桥
牵回阿妈温润的手
让水磨房再磨一磨十八道山路
松明火把滴落的青稞面
来喂养我们的嗅觉
那时
老家门前桃花瓣聚集
清香木站立星辰下听月光
我们就会回到故乡
搬运果实
对不起，我躲在秋天的背后
看人世间的万物成熟、凋落
秋叶抵挡不住的诱惑
活着的人甚至死去的人
都不曾抗拒
我们穿过钢筋水泥的丛林
搬运着秋天火红的果实
我们责怪昆虫、鸟雀、和松鼠
与我们抢食果实
可我们从未责怪自己对果实的囚禁
看方的、圆的、长的、短的
大的、小的、厚的、薄的
都成了果实的家
那些阳光雨露不曾赐予的色彩
不曾调制的气味
到了我们手中
被轻易调配了
甚至连空气都被隔离了
是我们
在远离万物生灵的自然道法
在背叛果实、背叛季节
背叛生育自己的土地
我们还自以为是地谈论养生
谈论优雅、谈论品味与信仰
殊不知
我们也在一点点吃下
背叛自己的果实
苹果熟了
苹果熟了
挂在枝头
像一位少女
撩人心弦的模样
没有隐藏，没有犹豫
来自雪山的风
吹落了几枚叶片
隐隐约约的凉意
仿佛九月的一次仪式
在秋天的时光中流动
每一粒色彩
都在静静地等候
似乎要献出所有阳光加持的力量
宽厚、仁慈和坦荡
执着
我想到老地方看一棵树
或许树干粗实了
枝叶繁茂了
而我匆忙的步履
怎么也找不回起初的地方
走过的路没有记忆的划痕
远远放置在路的另一头的自己
早已和树一同背着太阳下山了
再回到那棵树
高扬的枝条
已不再过问我是否曾经来过
可我还是那么执着地端详着
被我一再定义的树
不肯放手
紧握风的裙裾
擦肩而过的夕阳
没有撩动风的影子
却把长长的时光
放回我的手中
郑重地告诉我
十指如山
没有必要去翻越
看看那些清晰的脉络
自己的树就长在那里
作者简介：
耶杰·茨仁措姆（和欣），云南省迪庆州德钦县奔子栏镇夺通村学贡人。现任《香格里拉》杂志常务副主编，编辑部主任。有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各种刊物。系鲁迅文学院第十三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合作编著文集《光阴·香格里拉》《特稿·香格里拉》，出版有诗集《我的卡瓦格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