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诗

秀实诗作

秀实2015-04-22 10:48:15
 
秀实诗作
 
秀实  任「香港诗歌协会」会长,「香港散文诗创造社」社长, 香港《圆桌诗刊》主编等, 著有《纸屑》《昭阳殿记亊》《福永书简》《荷塘月色》等十种诗集, 《刘半农诗歌研究》《散文诗的蛹与蝶》《我捉住飞翔的尾巴》《何达作品评论集》等诗歌评论集。并编有《灯火隔河守望----深港诗选》(与莱耳合编)《无边夜色----宁港诗选》(与子川合编)《大海在其南----潮港诗选》(与丫丫合编)《圆桌诗选》等诗歌选本。
 
 
[坡平村速写]
 
那习以为常的屋顶和田间的芭蕉都如此
苍天无比清彻,是有异于与我熟悉的
由此相信天道与年的习俗──
炮仗声与一群幼鹅的觅食声是相同的
 
 [生于今晚]
 
生于今晚,我仅仅是暗室里一盏孤灯
微弱的光顽抗着层层的围堵
方圆内已无相映照的涯岸与鸥鸟
所有一切连同墙壁都悬浮着
 
世界在睡眠,只剩下浑沌般的相互牵引
我穿越复杂的甬道来到门前
门后黎明将至,是一个陌生国度
静止的运行累积了力量,让我诞生
 
 [晨起,思想身体]
 
半醒半梦间酸痛如蚁蝼在下半身攀爬着
床褥失去了柔软,棉被无力保温
拖着残躯倚靠床头看这个旅馆房间
器物的摆置和墙壁黯淡了的黄色
 
肉体是生命能见的存在而此刻它在疼痛
眼眶干涸,露出了湖底的岣嵝
脑袋的坑道出现了难以辨认的阴霾
增生的骨骼如稻穗芒刺般耀眼
 
有蠹鱼在血管中泅游穿梭
器官如战火中的城堡不能相互照应
纵然将白旗漂染为黑绸,也无补天道
悟到肉身真确的存活是
那一刻间,苦痛与快乐并存
 
[病中度岁]
 
枕卧在岁暮的舟子上茫然地漂流着
歉收的季节里,看吊挂着的几尾鱼尸
鱼肚日渐干瘪脸容日渐瘖痖
舷外是欢腾的水流在弯道时
发出叮咚叮咚的细语
头顶上掠过的野鴈群遗下
拍打翅膀时此起彼落的声音
天空模糊成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
仰望着爱情和生命正涓滴流逝
 
北风中船杆终于倾斜成五十六度角
右边的肩臂沾染到低温的水光
燃烧着的思想不能让冰冷了的日子温热
于是微笑地想起日历上那许多的色彩
山外的焰火爆破着节日的欢腾时
软弱地把双桨搁起且让
身躯平躺在星光甲板上
我睡着,作了一个的梦
那时有披着白袍的人为我祷告
 
[秋节]
 
一个房子中的窗户逐渐黯淡而我还没有回来
秋节却来临了,连一株芦花都有了天涯的苍茫
说不出来的是当凉风在深宵的窗外刮起
你却流落在无人的街道上且背叛了整个城市不灭的灯火
 
[镜外]
 
在孤绝的空间内守候着一扇门影后的茫然如春雾
那藏身在阴霾里的潮湿成了一个悠长季节让梦也蹒跚
玻璃窗外是模糊了的城市恒常燃烧着节日华丽的灯火
风扬起的遍地阑珊漫漶为我心里的荒原瘠土
岁月萎缩成一篮子搁在餐桌上的干果
蕴含的水份和甘甜消失为味蕾中的忆记
梦与现实相互抵捂,并纠结成模糊的面容
有人在烟烟后从容坐着并计算着点滴的甜苦
镜子里的色彩已成形而我已是镜外无尽的灰烬
 
[蜕变]
 
一个不存在的世界在这个晚上形成
那仅仅是一颗水点,凝聚在我的思想里
没有任何色彩所有的感觉都像
日落前的灰霭,即将溶进黑暗中
今日四肢的挣扎割断了往昔的尾巴
能连续泅游着的那种纵情和逆反
而所谓晚境不过是瘀伤的黏湿和流动
却又是相遇不到的夜色。我推翻了我的平生
时间便是一颗脱离枝桠的果实飞向茫茫
没有吶喊只因认定了所有的败亡都是
水点般的消散于风中
 
当荷塘的天空聚积成一道彩虹
你看到时,我已是无声无息的过去
你仍在大地上奔走,仍是勤恳的
当忘却的往昔如蜗牛在雨后慢慢爬上墙垣
你坐在房子的中央,教谕着你的儿子
在蜕变中守护着过去好让果实回归大地
 
[情人节‧VII]
 
梦在早上,只余下那一片片破碎了的印记
午间在毕加索与马蒂斯的城堡内往复游走
城角的天色终于显露出那瘀血般的旧伤疤
一切尽皆惘然明天如同吊悬在子夜的一线
 
[立春]
 
生命裏很久沒与春天相关连了
除了把自己囚在一个房间內
种紫薇花、睡貓觉、乃至于
读诗, 才恍然大悟于今天立春
我驀然驚觉, 熒屏上的那个女子
手里只拿著一枝桃花
大地赤裸为一座欢娱的城市
而, 混淆了的岁月在
缓慢的逝去, 不复再让我
看见那些秋日蘆葦
漫山遍野的悲涼般雪白
之后肌膚泛起了微红
如一场雨般, 沉默著的
洗刷了那些灰垢与足跡
熟悉与陌生, 于立春而言
都準备复蘇为罪孽
让信仰再次淪喪
 
 
[风雨宜兰]
 
长途车穿过山峦间的雨带
天空以灰茫茫的话语,祝祷着
树木沉默,如一群膜拜中的信众
伸出了季节里绿色的肢体
靠着琐碎的梦和卧榻,舟子般滑过
 
傍晚雨下在宜兰的街道上
时光蜷曲在一把伞内
檐滴的外边是窗户和霓虹
还有这个渔港已歇息的
所有漂徙的眼瞳和垂下的羽翼
 
窗槛余下一方水墨般的山影
灯火燃亮在沉郁的海隅上
夜色如夜话般绵绵,脸容为篷
肢体作藕,睡去的莲花
一瓣一瓣般把岁月唤回来
 
再忆起了宜兰的冬夜
我抄下了淳君的话
所有的梦想已搁浅在大海边缘
晚景在风雨中缓慢消逝
待天明,我们撑伞走过所有的陆桥
 
[彻夜无眠]
 
睡眠背着我,走到一个寻梦的地方
躯体逐渐滚烫,在这荒凉的秋夜
书房是宁静的而心絮斑驳无依
卑微的甲虫,翅膀已然受伤
 
今夜这城所有的灯火都燃亮
吼声如狮攀爬到那个漆黑的窗户前
窥视那背着黎明的佝偻身影
他握着的权扙,如同一根腐朽的拐扙
 
[惧怕]
 
爱里没有惧怕;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因为惧怕里含着刑罚。惧怕的人在爱里未得完全。约翰一书4:18
 
永不能救赎因为我已成为我的来生
在那年我已逝世,没有黑衣人和吟诵者
我沉默的告别了我的恶与欲
或有人会躲在一角醒来枕上有泪痕
更多的怨恨如灯下的飞虫
交织纠缠着一个又一个的夜间
 
现在我不再畏惧因为我没有了爱
所有的门扇后,都坐着一个需索的夜叉
肉体和思想软弱如同冬后之梦
归还了我的所有,剩下的便仅余文字
刑罚降临在一丝晨光乍亮中
坐起来的,是我的灵魂,看到了自己
 
[郴州四咏]
 
(1)夜宿莽山
 
莽山如波浪般起伏到无尽的天际
潜行的漂鸟在黑夜降临时歇息在枝桠上
归于静止,大地传来深沉的脉搏声
孤独的圆桌上我颓然醉倒
 
蝉聒与鸟鸣围困着最后的深宵
躺卧在窗台上让月色淹没我的记忆
如一个逃亡者般,瑟缩在梦里
我前生的容貎,在你的香烟中慢慢浮现
 
(2)登天台山巅
 
梯阶通往的,是前方一个无人知晓的孤岛
我看着山脚的世界,想到我的前生
和我的栖息地。当下我是个俗子凡夫
赢得浅薄的声名和少量的财富
 
云在脚下,或聚或散的自峡谷流泻而下
我如一尾鳟鱼般逆流而上
耗尽了我衰败的体力和浅薄的缘份
登山,只因我孓然,剩下今生
 
(3)郴州旅舍
 
已无当日的楼台和津渡,只余那一点落拓
与你相同。郴州的街头早上下着一场雨水
车过郴江抵达郴山脚下,寻访山中的
郴州旅舍时。雨已歇在山外的楼群上
 
春寒已远,是日立秋。孤馆的窗栏和树影间
已无踏莎行草让人吟诗诵句的雅兴
潇湘在城外以北,讯息却在遥远的南粤
我感到在书页间抚平了的,是那不舍仍在
 
(4)登苏仙岭俯瞰郴州全景
 
郴州此时是永恒的,而我仅是一个过客
幽邈和无垠的山河如一间旅舍
看着浮云变幻,我逐渐老去
路过屈将室,才发觉往事就在我们前面
 
身后是蜿蜒的山径和孤寂的车站
所有的嗟叹都轻如风中的落叶
看群山环抱,数不尽的峰峦与夕照
看自身的薄幸,才有这般的流徙
 
[黑夜]
 
最后的色彩正逐渐消散
灰色的天灰色的墙与那浮泛的
灰色的脸容,如一场浓雾
围困着孤军的我
 
麾下仅余一盏灯,和一头猫
狼烟四面升起黑夜愈迫近
栏外的旧城旧人都已变节
持续的叫喊中我写下了投降书
 
 
[鸟窝]
 
竟是那么寂寥连阳台的猫也困睡去
苍老了的天空瑟缩于一场秋雨后
风过去,地下铁月台我听到天使在广播
我不抵达天堂,只抵达夜色之上
 
他们是焰火,是色彩,是一群鸥子
穿越了真理的樊篱困居一个房间
季节已不再更迭叶子拢聚不散
世界是个鸟窝,筑在枯树上
 
[夜尽了]
 
(我就是那个消费自己悲痛的人。约翰‧克莱尔)
 
夜尽了总有未完的话语如那路灯的延伸往黑暗
房间内的香炉,焚烧着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幽冥
靠墙而坐的,是一个赤身露体的肉身
正缓缓在血和沉默中,衰朽为一座战败的城池
 
世间并无其余,只剩罪孽和悲怆
挥霍金钱与日子,并改写自己的传记
有抱着他枯骨的人劝谏,没有一个诗人
不在炎寒的轮替中把自己不断埋葬


[揭阳二首]
 
 
[夜抵揭阳]
 
车子疾驰在省道上,左手的海,右手的山脉
是连续的风景画诉说旅客跌落在城市外的无聊
终于入揭了,车子歇了歇又开走,像断续地说
我爱揭,愿意在熟悉的怀抱内恣意穿梭
 
天色渐灰渐黯,人间的灯火愈点愈多
灯火让人感到世间混浊的气味
身体仍疲乏因为昨晚的失眠
惧怕一头猛虎在吞噬着我和夜间
 
路程弯曲就像一条河道,我的思想
如岸上一丛杂乱的白芒草在发酵
走了多远,都在思念着一个女子的年轻
而当我听到马牙,我是抵达揭阳了
 
[雨落揭阳]
 
轰隆的雨声隔著玻璃窗传来
我正沉思著一个关于诗与诗人的行旅
雨水是溫柔的,我读过這样的句子
而這次我卻看到揭阳雨中暴烈的冰雹
 
在暴烈中坚持著笑,是一种态度抵抗偏见
雨水清洗著揭陽午後斑驳的臉容
那些綠化树上,有一点点静默的青翠
说季节也是一种坚持,人同样会蒼老
 
忆少年的岁月是一叠诗稿翻看时让人羞涩
揭阳有诗也有一群信众以诗之名
膜拜那溫柔的雨和暴烈的冰雹
车过榕江,你們的逝水,我的忘川
 
如今听雨,在城隍庙的瓦檐下
瓦檐与树木的隙縫间,是难明的天道
诗为韱文,让存在的一切都写进春秋
而我来了並躲在門后目睹西郊获麟
 
[记]来揭阳,得与孟夏、钟榮峰、隨风飘、欧俊勇等名诗人会面。二十日天降冰雹,強风吹倒了孔庙东侧的树木。庙內记有〝孔子西狩获麟,逐不作《春秋》〞的典亊。異象呈现,遊孔庙的诗人大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