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风物赋(四章)
作者:安谅
慕士塔格峰冰川
高冷,是给人的第一印象。
在我看来,它不是冰寒的凝固。它是一场火焰,激情地燃烧,像壮士热血的炽烈。
每一串火舌,都是纯美的线条,向天地歌唱,它发自肺腑的洁白的歌谣。
唱得自己也热泪滚滚了,流淌了一湖喀拉库里,这是一湖圣水,慕士塔格峰的身影,也在它的清澈中,尽显温情脉脉。
唱得我一个南方的来客,也泪水盈盈。
我让自己的身影,也倒映在圣水中,这样,我伸出手,就能与山峰的臂膀相触,我是它延展的一座山峦,是它的又一个声部,一个乐章。
谁不为这种坦露于天下的赤诚,而心旌摇荡。
我们共同接受太阳的检阅。
我们有晒不黑的肌肤,我们的身心,只会愈来愈洁白。
当以燃烧作为自己的壮行时,生命的海拔,也将如峰高耸而挺坚!
戈壁红柳
戈壁上,她像一团火,在独自燃烧。
她的学名叫多枝怪柳。确实有点怪。天下之博大,何处不可去?凭她特有的妖娆,健康的红棕色肌肤,苗条柔韧的线条,站在哪里,都有高聚光率,回头率,做个网红绰绰有余。
待在这个鸟都不见一只的地方,是行大侠之为,剑走偏僻——是另一种偏锋?
她此刻的惊艳:细长的枝条上粉红色的花朵,正牵住了我的目光。我是这路上百分之百的回头率。静寂无人的旷野上,唯有一个路过的我,视线被曳成她身边的一个光环。我探究的云雾,也渐升仰慕的明朗。
她是王昭君?她是花木兰?是,又都不是。
她是这戈壁亲生的女儿!
我有作诗的冲动。却欲言而止。
文章本是寂寞事,我要看看独居戈壁滩的红柳,寂寞又几许?
她无言,只是随风摇曳。仿制是对我陌生客的到来,表示一份礼仪。
那团火里,有足够的绚丽多姿,已让我文思泉涌。
我仍不敢落笔。幸亏我在她身边,读到了她的范文,悟出一点自知之明。
佳作从来是三分之一的冰山,浮出水面。而她展露的,哪是三分之一,是三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所以,唯有她,在荒古的戈壁滩上,灼烧成一团团烈焰!
那是多少时光,多少寂寞的耐心打造。
我自知缺乏这种超凡的能耐。文思的小荷,迟迟不敢露尖尖。
某日,当红柳条,串上羊肉块,烤出特味奇香,我才接受她的这番鼓励。
也只写下一句,比一截红柳条更短的诗行。
尘沙,漫天的云
春天里的沙尘,如此弥漫,沉重了我的脚步。
那几位戴着朵帕的孩子,在灰蒙蒙中行走,却如平常一样欢悦。
他们拍打着尘沙,尘沙也在拍打他们。尘沙追逐着尘沙,我的童心也被焕发。
这不是尘沙,是漫天的云,纷纷扬扬,撒落在地上。
是放弃了标准的翱翔,从飞天的奢望,转身为对大地的豪放。
这是西北云的一种身心的特别舒发?
我想象自己,也从天而降。
走出自己的梦幻和孤芳自赏。像一粒尘沙,轻盈地飞扬,最终,在土地上,凝成一粒诗句,透明着自己纯净的思想。
我这颗云一般,游子的心,终究是一坯尘沙。
起舞的日子,是最曼妙的时光。
戈壁深处的井
戈壁是巨大的,枯干的一口井吗?我如何在这荒漠中,写出我的诗行?
我一路跋涉,索肚搜肠,想象还是像满地的砾石一样,干硬得咯心。
直到见到那一口井,直径不盈3尺,井底仅有3米,清澈见底,倒映着一个湛蓝的海,圆圆的,有洁白的云,像鱼一样掠过。
它在戈壁深处,是全村人生命的源泉。这口井终年不竭,水量充沛,已漫上了井沿,像一只刚烤熟的馕。十里飘香。
难怪,这戈壁滩上的人家,个个眼晴晶亮,脸颊比我这南方的汉子,更饱满,有着馕香!
这井水和的面,烤的馕,多香软又有劲道,让这戈壁有了咀嚼不尽的味道。
我是怀揣着一只馕继续前行的。茫茫戈壁,一路芬芳,一路闪亮,如同带着那口井,我走得气宇轩昂,我是拥有戈壁宝藏的人!
戈壁滩是一篇旷世雄文呀。
整个戈壁滩,只浓缩成了一口井!
这口井是戈壁滩的眼!
也是我书写戈壁滩长歌的一个诗眼!
安谅,喀什风物赋(四章),刊于《劳动报》2025年10月05日。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