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

山行集(二十四篇)

池征遥2025-09-30 19:08:14

山行集(二十四篇)

 

作者/池征遥

 

一、《山脚》

 

半坡的松影斜切过脚踝,碎石子滚落,像一串低语。

我们说起山顶的雪,说起它如何消融在,更远的峰峦背面。

而此刻,风搬运着,去年的落叶与空瓶,在灌木丛中,慢慢拼出陌生的地名。

你指给我看时,整座山突然开始缓慢地转身。

 

二、《山路》

 

山路弯弯,弯向云里,松针簌簌,铺满石阶。

你数着年轮,我数着雨滴,一篮青杏,压弯了节气。

拐角处,风突然静止,半截石碑,刻着未完成的谜。

我们交换鞋底的泥沙,却忘了交换,口袋里揉皱的地址。

暮色漫过第三个弯道,萤火虫衔来,去年的月光。

你说要折返,而我的脚步,还在数山那边,渐渐凉下去的钟响。

 

三、《山花》

 

岩缝里,突然探出,三支倔强的小拳头,是去年的雪,没冻死的,粉红宣言。

你弯腰时,露珠正给,每片花瓣钉上,透亮的纽扣。

最瘦的那朵,突然松开紧握的香气,击中我们,发愣的鼻尖。

整座山开始,往我们的口袋里,塞满,会爆炸的种子。

最轻的那粒,还粘着蝴蝶,临终前咳出的,半片彩虹。

而此刻,有片花瓣,正练习,用飘落丈量春天,剩下的心跳。

 

四、《松林》

 

松针在暗处清点,我们遗落的脚步。

你忽然停住,一截断枝正刺破,去年积雪的遗嘱。

风从北面抄近路,掀开每棵树,背面的疤痕。

最老的那株,突然抖落,一地松塔,像撒出,发霉的铜钱。

我们并排躺着,听树脂,在年轮里,缓慢地,修改自己的,墓志铭。

而月光,那枚被松鼠藏匿的,银币,卡在树梢,照亮整片松林,瞬间,笑弯了腰。

 

五、《松枝》

 

被风折断的松枝,横在苔藓的记事本上,树脂似在缓慢地,修改自己的遗嘱。

我们轮流举起它,测量天空的淤青。

你突然说,每根松针,都是绿色的秒针。

暮色漫过时,它开始在我们的掌纹里,生根。

最细的那端,还挑着,一粒不肯坠落的夕照。

而黑暗中,有松鼠,正清点,我们遗落的碎影。

 

六、《松叶》

 

松针在风里磨墨,写一封,寄给雪的信。

我们弯腰时,惊动了,正在搬运夕照的,蚂蚁兵团。

你指缝间漏下的,三两颗,是去年秋天,没来得及,融化的铜钱。

最细的那枚,刺破了苔藓的绿邮戳。

整座山突然沙沙响动,每片松叶,都在翻找自己,青涩的出生证明。

 

七、《松涛》

 

山在暗处磨牙,松针的箭矢突然调转方向,射向自己发青的脉息。

我们站在崖边,任声浪,剥去外套的厚度,露出体内,那截潮湿的年轮。

你忽然摊开手,掌心躺着一粒,被震落的松塔。

它多像,未爆的绿色哑弹。

暮色沉降,涛声开始,往我们的耳蜗里,搬运,远古的碎木屑。

而月光下整片松林,正用针脚,缝补自己,被风撕破的影子。

 

八、《山腰》

 

半山腰的风突然温柔,替我们拭去额角的盐粒。

抬头时,云朵正在山顶,编织新的邀请函。

回望处,来路已被薄雾,折成泛黄的信笺。

你指着岩缝间一株野杜鹃,看:

它多像我们,上一个转弯时,错过的朝霞。

山风数着我们的呼吸,把疲惫酿成,略带清甜的凉意。

而前方,石阶,正在将阳光,敲打成继续的勇气。

 

九、《山隐》

 

石径在雾中,解开盘扣,我们走着,任露水,把衣角钉在,青苔的备忘录上。

你忽然停步。

三粒松子,正从松鼠,慌乱的指缝间,逃往去年的,雪洞。

最轻的那颗,突然卡进岩缝,惊动了,那尊打坐的钟。

山,往我们的行囊,塞满了,会发芽的,寂静。

最沉的那包,还裹着,樵夫遗落的,半柄生锈的弯月。

而此刻的薄雾,正在思考:

如何在晨曦到来前,把自己折成,一封无字的辞呈。

 

十、《山寺》

 

石阶在香雾里,数着磨损的佛号。

当我们合掌时,有铜铃突然松开,一串发烫的梵音。

你忽然低眉。

三粒菩提,正从古柏裂开的,指缝间滚落。

最轻的那颗,突然停驻。

在蚂蚁搬运的光斑上,整座庙宇,开始往我们的掌纹里,抄写褪色的,心经。

最淡的那笔,还沾着小沙弥,打翻的半盏,陈年灯油。

而此刻,有片落叶,正学着,木鱼在廊下,把轮回,敲成圆形的,寂静。

 

十一、《山涧》

 

石阶在雾里打了个结,苔痕咬住,去年的落叶。

你指给我看,流淌的飞瀑,似雨帘,又似断线的风筝。

松枝在天与地之间,像在做未完成的告别。

我们的空水壶里,装满了清泉,直到某个转弯处。

你突然蹲下系鞋带,系了很久很久。

而月亮,那枚被磨薄的银币,终于从你的口袋滚进深谷。

我听见,溪流在狂呼。

满山的野梨树,在黑暗中,发出轻盈的笑声。

 

十二、《山湖》

 

云朵在湖底,表演一出倒立的柔软术。

我们跪坐着看水波,把山峰,折成一封未拆的,蓝信笺。

你忽然掬水,三尾蝌蚪,正用尾巴,修改自己模糊的,胎记。

最笨的那只,突然吞下,整片晃动的天空。

湖水开始,往我们的瞳孔里,移植会流动的,甘泉。

最凉的那滴,还含着,去年沉入湖心的,那枚生锈的,钟摆。

而此刻,有块卵石,正在深处数着自己身上,慢慢褪色的,年轮。

 

十三、《山泉》

 

石缝在暗处,解开水的镣铐。

我们俯身,任凉意把唇齿,铸成透明的编钟。

你忽然掬起,三粒石英,正用棱角,校对阳光的,折射率。

最亮的那颗,突然滑进,苔藓的绿喉咙。

泉眼,开始往我们的,血管里移植一首歌。

最悲情的那节,含着,去年冻僵的,半声蝉鸣。

而此刻,那些不甘飘零的落叶,在漩涡中挣扎,把自己化成了,千堆雪。

 

十四、《山崖》

 

峭壁在水岸,演示倒立。

我们站着,任风把衣摆削成,锋利的宣言。

你的指间忽然弹出,无数碎石,正沿着光的斜度,自由地撒落。

最钝的那些,如同长出了,透明的翅膀。

悬崖,开始往我们的,脊椎里,浇筑冰凉的铁。

最重的那克,还含着,鹰隼最后一次俯冲,折断的,那声啸。

此时,峭壁上的野花,正用根系,死死地攥着,岩缝里那捧,不肯投降的土。

 

十五、《山石》

 

青石在暗处,练习腹语。

我们侧耳,任风,把松针排列成,歪斜的摩斯密码。

你忽然摊掌,几粒树脂,正翻译,蚂蚁溃逃时的,行军令。

号角声,整座山与之共鸣。

石柱,在山谷的舌根,埋下,会发芽的哑谜。

此时,岩羊还在山腰,咀嚼,那半句预言。

在陨石之上,有人还在用铁锈,书写那封,烧毁的,天书。

 

十六、《山鹰》

 

鹰喜欢与悬崖为伍,它在天空,松开了风的缰绳。

此时,它把自己,剪成了,不断漏光的,黑风筝。

你撑开的,三根翎羽,正刺破,云层的裹尸布。

最硬的那根,穿透了,猎物的眼窝,发出,青铜的啸叫。

雪莲,用花瓣,记录下了鹰的俯冲姿态,出谷回响,为你动容。

 

十七、《山巅》

 

我们终于成为,被风反复校对的那串省略号。

松针在指缝间,持续拆解光的密码,比雪薄,比鹰的俯冲,更接近直角。

你说:听啊,所有回声都在预演重排。

而我的脚印突然悬空,成为另一页,正在风化的等高线。

 

十八、《山风》

 

松针在暗处数铜钱时,它来了。

用冰凉的手指,翻我们的衣领,搜刮体温。

崖壁上的野梨树,突然集体弯腰,交出一身,青涩的颤音。

我们并排站着,像两枚,即将被吹落的,生锈别针。

它却绕过,径直去掀,那页压在石头下的,泛黄信纸。

字迹开始逃窜,如蚁群。

暮色四合时,它终于倦了,蜷在岩缝里,舔自己,毛茸茸的爪痕。

 

十九、《山雨》

 

松针突然集体踮脚。

整座山开始分泌,透明的颤栗。

我们躲进岩缝,看蚂蚁搬运,发潮的日晷。

你摊开掌心时,一粒去年的橡果,正在纹路里,胀破青涩的胎衣。

石阶浮起,像串被泡软的,远古符咒。

最底下那级,刻着谁的名字,正被青苔,缓慢地,反刍。

后来我们俯卧大地,听雨滴在页岩上,敲打不同时区的,晨昏线。

你的呼吸里,有泥土翻身时,压断的,细幼根须。

 

二十、《山之情》

 

青石在暗处,练习吐纳术。

我们坐着,任风,把衣角,叠成,待寄的信笺。

你忽然摊掌,几粒松针,正刺破,去年,封存的雪水。

最细的那根,突然挑出,冰里,冻僵的半声雷。

整座山开始,往我们的,眼窝里,种,会开花的雾。

最淡的那朵,还裹着,樵夫,失手,跌落的,斑斓。

而此刻,那片悬崖,正偷偷,用月光,缝补,身上,被鹰翅,刮破的伤痕。

 

二十一、《山之歌》

 

岩石在暗处,练习古老的颤音。

我们站着,任风,把影子,谱成,起伏的,五线谱。

你忽然仰头,几粒松果,正敲打,崖壁的,琴键。

最轻的那声回响,突然惊醒了,沉睡的,山雀,与整片,发愣的,云。

整座山开始,往我们靠近,成了纵横,起伏的,音符。

山峰,还留存着,去年,雪落时,未唱完的,歌。

此刻,有片落叶,正打着旋,在深谷里,寻找,属于自己的,休止符。

 

二十二、《山之舞》

 

山脊在暮色里,弯成一道,待解的弧。

我们站着,任风,把影子,剪成,飘摇的,皮影戏。

你忽然转身,几片落叶,正踩着,石阶的,鼓点。

最轻的那片,突然停驻,在苔藓的,绿唱片上。

整座山开始,往我们的,衣袖里,藏,会发光的,萤火虫。

最亮的那只,还衔着,去年,雪落时,未跳完的,那支,圆舞曲。

此刻,有块岩石,正悄悄,练习,如何,在月光下,踮起脚尖。

 

二十三、《山之恋》

 

岩石在暗处,练习拥抱的力度。

我们站着,任风,把呼吸,编成,交错的,藤蔓。

你忽然停脚,几粒松果,正从枝头,坠落,像几枚,熟透的心跳。

最轻的那声闷响,突然惊醒了,苔藓下冬眠的誓言。

整座山开始,往我们的,掌纹里,埋,会发芽的,月光。

最亮的那颗,还裹着,去年,雪落时,未说出口的,那个疼。

而此刻,有片薄雾,正学着,如何,在晨曦到来前,把离别,系成,柔软的结。

 

二十四、《与山共鸣》

 

我们摊开手掌,接住崖壁剥落的,碎月光。

指缝间突然长出,细小的石英,开始与整座山脉,交换,沉默的波长。

你耳廓里,那窝沉睡的,山雀雏鸟,突然开始,啄食,我胸腔中,未成形的钟声。

整座山开始,在暗处,调整,自己的音准。

最老的云杉,绷紧,浑身的弦。

而我们,终于躺成,两道平行的,浅谷。

地心凸起,好似,一架,正在弹奏,冰川纪的,钢琴。

 

[作者简介:池征遥,又名章正遥,笔名水也。大学学历,高级职称。中管院终身研究员,入选中国名人录及世界华人专家名典。作家网签约作家,半朵中文网高级专栏作家,中国诗歌网诗人。被多个国家级媒体评聘为评论员、文化学者、文学领域优质作者。]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