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

喀什风物赋(五章)

安谅2025-09-29 05:06:03

喀什风物赋(五章)

 

作者:安谅

 

叶尔羌河

 

它从喀喇昆仑山高贵的冰川而来,流向山下平涸的田地,平常的众生。

它从远古而来,向未来流去。

它或激荡,或奔流,或平缓,或潺潺。

即便是一种漫漶,也晕染了一个个生灵!

它一路唱吟的,是独特的乐曲。是歌,诗,乐,唱,舞,奏的交响。是十二木卡姆!

我每次倾听,都深深迷醉!悲欢喜怒,皆有共鸣!

它在太空也曾唱响,攀着“嫦娥一号”的翅膀。唱得多少星星,那颗颗顽石,都热泪盈盈。

传说,一个叫叶尔羌的年轻人,为全村老人寻找生命之泉。他跳下山崖,让一眼小小的清泉,骤然波浪滔滔,河水奔涌。

我从来相信,每一条救世济民的河,都具有天生的仁爱和悲悯!

我也自然坚信这一传说,叶尔羌实为一个真正的人!

每个人其实都是一汪水,并非高贵的出身,未必都成得了大江大河,但可以成为一股泉,一条小溪,甚至是一掬水,去浇灌,去喂养,去滋润,这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颗心。

那水里的光芒,最为晶莹闪亮。是阳光以爱的名义,开的花,结的果。

 

玉龙喀什河

 

面对这条河,就有了“踩”与“被踩”的欲望。双重奏鸣,君子也不必遮掩,自有阵阵喧响。

秋夜明月,人家当地少女赤裸入水,都毫不忸怩作态,你又何苦伪娘装扮?

妙女踏踩河底的石卵,纤细的足踝有探玉之功。一踩一个准。足踝本是玉,是玉与玉相知相惜?在圣水浸泡的籽玉,堪称稀世珍宝。

也想到玉龙喀什河里去踩一踩,可我即便远道来,被奉为贵客,也无缘这奇特的神助。不只是脚的尺码不配,还有这脚不够天生的剔透玲珑!

那一“踩”之梦,只能自生自灭,去踩水边的卵石吧,或许粗糙的脚板,能烙疼童年的一回记忆。

不过,还有“被踩”的蠢蠢欲动。一块玉石,得以与柔软的金莲,一同面见天光,真令人羡慕而动容。

那么,如自己亦被踩中,那一瞬间的温柔高光,是不是赛过鱼跳龙门?

确乎只是昙花一现的念想,自己都发笑了,被岁月踩踏得如此粗放,不如打水漂吧,或许还能在河面打起几个卷来,如玉的飞溅。

好在秋夜采玉图,也是古之佳闻。

在传说流光溢彩的河边,被秋月轻搂,与柔柔轻波缓缓同行,想象连绵,也是一幅绝美图呀,何尝不是人间胜景?

 

瓦罕走廊

 

我喜欢这个名字:卡拉其古。咽喉,正是狭长的瓦罕走廊的入口。也是山谷的风口。

世界的很多眼晴觑觎着这个地方。

当年,一个大国与阿富汗恶战,便想为他开放。军火可直抵战场。中国鲜明地亮出了一个手掌,不!亮出的是和平和正义的风骨。

何况,咽喉之处,怎么能让人随意进出?

何况,这是东晋高僧法显,大唐高僧玄奘,大唐和尚慧超的经行处!阿弥陀佛!

何况,这是华夏文明和印度文明的交汇点,事关不只一个民族!

何况,这还是著名的古丝绸之道,只给友好互携让路。

这片安静的天地,两边冰山绵延,如同展开的双臂,他们欢迎的是世间所有的美好。比如一河漫淌的水,由西向东流入,留恋不舍,可以凝结成雪原,成为主人常驻。

我区区肉身,连石头都不如,但因我以石头一样的坚定,甘做援疆的铺路石,瓦罕走廊也以宽广的胸怀和温煦的风,拥抱了我。

我记住了这一个长廊。这是祖国肩膀上的一根筋骨!

 

红其拉甫

 

第7号界碑。我在它身旁留影,腰杆如同界碑一样挺直!虽然我的呼吸,像一首柔软的诗,气喘吁吁。

是的,这里氧气稀薄,寒冷砭骨。马可·波罗说过:“连只飞鸟都看不见……”

我却像一只鸟儿,飞来了,不是我这只鸟不知天高地厚,因为年轻的边防官兵,早就如鹰一般,常守这里。

我在此仅仅以分钟计,就得离开。我是飞鸟式的过客。

然而短暂的停留,便是对我含胸驼背的有效治愈。

站在这海拔5300米的山峰,与世界第二高峰乔里峰,又似乎伸手可握。天蓝雪白,我怎能佝偻着腰,如一只驼鸟?

做鸟,也要做一只好鸟,昂首挺胸,与这界碑,与战士的脊背,才能有所匹配!

我落在纸上的诗,也字字如同飞鸟,鸣啭声声,与这高山冰雪,融汇交响。

离开时,我是一步一回头,我想我是把自己的心魂,留在了山峰!

 

合抱树

 

看到它们,我就有被拥抱的感觉。

一如树皮裹身,我有了祖先的温度。

在泽普依鲁克乡,有好几棵。杨树和桑树,互相搂抱着,一块生长。

古树情缘。难道不也是人和树的情缘?人和人的情缘?人和自然的情缘?

树类丛生,人类茂盛,何尝离得开这温暖的相拥?

这些合抱之木,再一次证明,不同的树木,不是天然的对手,不同出处,各种习俗的人,也可以共同繁盛。

如同我们的五十六个民族,是一棵巨大的、独一无二的合抱树,它的名字,就叫中华!

我以祖先留给我的温热和善良,寻找并怜爱着每一棵树。

我也想拥抱一棵树,不是巨大魁拔的那一种。而是幼小的、弱不禁风,或者身有创伤,乃至歪了脖子的树!我像搂抱自己的兄弟,一起仰首天空,向阳而生!

 

《喀什风物赋》(五章)作者:安谅,刊于《劳动报》副刊2025年9月28日。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