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

上海风物记(四章)

安谅2025-06-23 17:18:35

上海风物记(四章)

 

作者:安谅

 

陆家嘴

 

晨曦叩窗,几十里外,都能看见她与光芒一起亮相。

她像一个贵妇人,面目和蔼,雍容华贵。四十年来的时光,不嫩也不老,恰好,是成熟于风骨的妩媚多姿。

年轻的风,像每天的朝阳汇聚于此,船帆鼓涨,与黄浦江的浪潮一拍即合,把一天打造成金黄的指数,如同路碑,如同海关的钟声,嘹亮地响起。

天下的白领精英,一如这些高耸入云的楼宇,相继而来,春笋般的起步,节节长高,刷新比肩,撑起一片激情澎湃的天空。

她的烟火气,深藏在每一幢里。居高临下的三幢楼,拥有中西合壁的雅称,又是昵称:刀、叉、匙,或曰厨房三件套:开瓶器、注射器、打蛋器。令人会心一笑,足以倾城。

立体的路网,思维交叉纵横,智慧穿插不息,灵感时时迸发,创新的数字,在楼宇和楼宇间的每一缕空气中滚动。

她具有美丽弧线的嘴型。但她不言语,是江水滔滔,替她发声。

这是一片喧腾的天地,却以静如处子的面貌,在一幢幢精致又柔和的混凝土森林里,幽深安宁。

夜晚,她静默如星星,但世界各处都看到她晶莹闪亮,流光溢彩的的倩影。

 

福州路

 

倘若说出生我的故乡,给予我最早的乡愁,那么,福州路,便是这乡愁里最芬芳的一抹。

孩童时,就以一个标点的身子,步入这条花香馥郁的路。在她的熏染之下,我从一个标点,渐成一粒粒文字,一行行,一段段,一篇篇,以至于发育而成壮硕的著作。

然而标点最初的芳香,依然还在身心萦绕,如深植于泥土中的树根,总有新枝萌芽绽绿,令心头痒痒。

书店的麟次栉比,如天堂的相连。孤独在这里,找到不竭的欢愉的时光。那一丛丛装帧或简或精的书林里,总能找到高山流水的知音,让我如饮甘泉,心如花开。

原名四马路,意喻驷马难追?后更名为福州路,是出资建路人,将此作为礼物,赠送予他所爱的美人。可见,他是追到手了的。爱让这条路,也成为一片福地。

而今,多少人在这里,寻觅到自己的所爱。这书林的浩瀚如海,也自有独特而无与伦比的魅力,我驾一叶小舟,爱于我如潮涌, 我也总能遇到心仪的一朵朵浪花 。那朵浪花,便是我深爱的书本。

香四溢。一条路,润泽了诸多心灵。这也是天堂的模样?

她是一棵大树,葡伏在大地,那书店都是她的枝丫,绿叶翻飞,让这商气浓郁的区域,多了几分清雅,多了几分人生不可或缺的诗和远方……

 

世纪公园

 

一张巨大的现代化制作的古琴。最初常常是缄默无言。春风的撩拨,它也无法放声吟唱。它是在回想它的前尘往事吗?还是想回归原始的森林或者自己贫瘠的故乡?

这些来自异地的树木,如移植到一个大都市的绿肺,它的排异期还有多久?我从某些琴弦绷紧的身子,接受到它们的陌生和紧张感。我对它们说,谁不是异乡人呢?我的父辈就是。川流不息地来观赏你的游客,多半都是。大地是一家。拥有生命力的,方是真正的种子。好种子在天南海北,都会写就最美的诗。

一个又一个春天劝过它们,终于它们长大长高了,每一根叶子,都欢快而松驰。像一个个灵巧的舌头,在风的指挥下,唱出一首首美妙的曲子。

我知道,它们时时还会沉默,思念自己的故乡和家人。但琴弦里,已满是对这片新的天地的深情。

更多的树木,还有更多的鸟和如蚁的昆虫,迁徙而来。

这世纪的孤独,正在古老而簇新的琴韵中,化身而为一片生动活泼的合唱,如同一只鸟飞旋,带出绿色的波光潋滟。

 

安福路上的风

 

安福路上的每一阵风,都有混血鲜明和温馨的气息。

我曾在那里反复寻觅,那一阵阵风的由来。

我最早锁住的,是话剧中心。那里几乎每天都有好戏连台。海内外的经典,或者牛人新作,爆浆成沿路的戏迷,票贩,粘粘连连,依恋忘返。

那一阵阵风,裹着我一生所向的文艺气息,令我迷醉。每一场戏,我都视为对自身的一种滋润和进补。每隔一段时间,我都得身居剧场,如戏中人,心神随剧情而跌宕起伏。而长时间的缺场,我气短心悸,仿佛患病一场。

后来在老洋房和梧桐树旁一站,在弄堂民宅和网红时尚小店探望,在西餐厅吃着蔬菜色拉,看着与吾儿一般年龄的俊男倩女,感受到风的徐徐吹来。身心沉睡的美学,每每被唤醒。仿佛回到了激情而又青春的岁月。

再后来从安福路拐了一个弯。抬头一见武康大厦,如一艘大船驶来,瞬间从这邬拉克的建筑中,明白风自海上来,在东方的日出日落中,氤氲着迷幻欣悦,五光十色,浪漫而又奇葩。

最富情调的风,在这条路上吹彿。让人禁不住阖眸生笑,又迅即睁眼,那风里的美景,每一刻,都不忍错过。

到安福路去走一走吧,那里的风有磁性,会吸住你不安定的心。

 

安谅《上海风物赋》(四章,已刊2025年第6期《星星 散文诗》诗刊。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