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票那样大小的故乡
作者:郭松
“邮票那样大小的故乡,是值得好好描写的,即使写一辈子,也写不尽那里的人和事。”十多年前,阅读了一本《喧哗与骚动》,仰识了这位叼着烟斗的美国老头。
作家的写作除了学养和才华,还有一个像富矿一样可开采的故乡。那个作家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不仅用自然的山川水色滋养他们的身体,还用经年积累的民间故事、弥漫生活的乡土人情润泽他们的心灵。
在作家的童年、少年时代,听老一辈讲故事是不可或缺的记忆。那许许多多的乡间故事、逸闻趣事、方言俚语,与当地的地理环境、历史文化、风土人情紧密相连。童年、少年的缓慢时光,有足够多的时间吸纳自然乡间与精神民间的养分。
那样的滋养想必是丰沛的,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想必也是坚实的。他们用文字一次次疏离又一次次抵达,一次次拆解又一次次重构,建构起一个文学的故乡。与现实的故乡,就不单是对位的关系,而且更丰饶,更有生命。
故乡对作家童年、少年的浸润,是深入骨髓的,就像是一块精神和灵魂的胎记。故乡的地域风情和民俗习惯,那方水土的独特风貌和历史文化,会以某种方式在作品中留下印迹。
语言、感觉、气息、氛围……总有点什么印证故乡的独特记忆。这些记忆流淌在作品中,就是作品的血脉。血脉的畅通、血液的浓度,关乎生命的深度和厚度。作家故乡地域的特殊性,是作品风格各异、千姿百态的源头。
能让作家铭记于心的地方,是时间、地点、亲人、发小、好友扎根的地方,而不是广袤无垠的空间,无所依凭的变动。故乡那个邮票大小的地方,作家对它的了解越深,就越具有原型意义。那里有作家开采不竭的资源,也是作家施展才华的领地。
我是一个故乡感模糊和飘忽的人,不到十八岁就离开了那里,在四五个地方生活过,但是,即使生活了很多年,依然感到自己只是一个过客,没有跟一个地方建立起足够深厚的关系,至今也没找到自己那个邮票大小的地方。
互联网时代,我们貌似坐在家里就能尽览天下大事,实际上,我们了解的信息充满各种混乱,真相被遮蔽的程度远大于从前生活的年代。日新月异,这个适合当下的词汇,既有空间变动的不稳定感,也有时间流逝的快速感。
一方面,生活的空间数倍扩大,可以绕着地球跑。另一方面,地域的同质化越来越严重。生活在省城跟生活在县城差别越来越小,住差不多的楼房、穿差不多的衣服、看差不多的的电影……地域特征的不断弱化已是不争的现实。
像我这样故乡感模糊和飘忽的人,想必是越来越普遍。即使乡土文学未日暮途穷,失去故乡感的作家,已经很难找到那个邮票大小的故乡。失去故乡的作家,凭借什么创作自己独特的文学作品,写出具有辨识度的作品。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一张小小的邮票就能跨越山川,承载满满的思念和牵挂。成长的路途是一趟漫长又孤独的旅程,每一步都离故乡越来越远,但心中对故乡的思念却从未减弱。
上大学的时候,我离开了家乡。都市的繁华与热闹,与我童年、少年的宁静小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当夜幕降临时,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心中总会涌出无限的乡愁。那时候,最盼望的莫过于收到家里的来信。
邮票上模糊的邮戳,让人感到一种穿越。打开信封,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父母的关爱与牵挂。虽然信中的话就那些平常的叮嘱:注意身体,天凉多穿衣服,不要熬夜,不要舍不得吃……但那些体贴的话,在我心中分量很重。
如今的电话和网络,让沟通变得更加便捷,但那份独特的情愫似乎在慢慢淡去。我开始怀念那些收到家书的日子,那份纯粹的喜悦与激动。每当回望过去,那些家书的记忆恍如昨日。它们不仅是一种交流,更像是一座桥梁,连接着我对家人,对故乡的思念与牵挂。
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通过一枚小小的邮票感受家的温暖,但那些家书的记忆,却成了心中的宝藏。似乎总提醒我,无论走到哪里,故乡的方向不会改变,故乡是我精神的寄托,也是我前行的动力。
年轻时,故乡就在那张邮票里。邮票里装满了父母和故乡。那时候,故乡是双亲健在的地方,有父母在,就有来路。现如今,故乡变成一抔黄土。人生就像是一趟列车,故乡是原点,从原点出发,可是列车渐行渐远。
回不去的故乡,就像回不去的人生,成为心中的一抹愁。我想把故乡写小一点,瓦屋那么小,烟囱那么小,院子那么小,巷子那么小,教室那么小,月亮那么小,父母那么小,泪珠那么小。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在《诗词报》《诗词月刊》《中国诗》发诗100余首,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