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唐卡:未曾署名的虔诚

祁春鹏2015-01-05 10:13:27
 当信仰皈依于一尺白布,所有的署名都是对虔诚地亵渎。
 这就是唐卡,拥抱着唐蕃古道的阳光,孕育于没有姓氏的民族心房。仰望的眼神还未参透敷于布底的朱砂,血液早已渗析在通经断纬的方寸空间。咫尺之内落笔永恒,如一条没有署名地河流,流淌在远方的梦里。
贵桑问我:你为何如此痴迷于唐卡?
 或许十九年前她就已经走进我的梦里,只是父亲告诉我:那时候你只有两岁,塔尔寺的一切对你构不成记忆。我想,一切之中应该包括那幅供人膜拜的度母唐卡,她从父亲怀抱里的幼年梦眼走到如今,以至于当我再次走进塔尔寺之时有着说不清的熟悉错觉。
 贵桑说:画唐卡原本就是一种修行,参仰唐卡也应该属于视觉和心灵的修行。
 贵桑出生在四川甘孜州理塘县,幼年出家于长青春科尔寺,跟着寺僧学习唐卡度量经等绘画,成年还俗后曾在青海黄南州隆务河畔学习热贡艺术。地域断裂的河谷未能阻挡流淌的身影,信仰的纽带依然延续着艺术的血脉,贵桑注定与唐卡相伴一生。而我放荡不羁的步履注定与唐卡无缘,参仰只是红尘浸染的世俗之心,在偏安一隅得到暂时的栖息。凝神勾勒与走马参仰永远是一半虔诚一半轻浮的光线,在缺失信仰的空间注定无缘交汇。我的痴迷不过是浮华错觉,它偶然间被贵桑指尖的老茧勾起。
 可以在生命的虚构里设计姓氏,然而无法在活着的唐卡里落款署名。
 贵桑告诉我:我们本来没有姓氏,又何必在一幅通透心灵的唐卡里署名呢?绘画是为了修行。
 既然我们无法把握生命的开始,就没有必要去把握一幅唐卡的终点。多少年来,我和她一次次相逢又分别,她在我颠沛的生活里缓缓流淌,唐卡没有终点,她比锁定物质的自然生命更加具体、深刻。
 唐门一启天池秀,惊燕轻拂画芯暖。遇到贵桑之前很想收藏一幅唐卡,可是面对一幅有生命的绘画我放弃了最初的夙愿。她是物质又高于物质,我不应该自私地将她尘封在书房一隅。她可以像塔尔寺的度母,在酥油灯的一端温暖更多的心灵。未曾署名的虔诚,应该是唐卡艺人最崇高的修行。有一天,我也许会忘记贵桑,忘记每一个在行途相遇的人,但是他那指尖厚实的老茧以及典雅秀逸的唐卡,将永远珍藏在远方的梦里,也将温暖我一生。
 一缕阳光走进眼睛,开始驱逐灰色的轻浮,我已经没有必要举着相机将错觉寄存于古往的唐卡。我应该站在泥泞的现世给虔诚勾勒一条新的界线,在高原的酥油味中从新定义一个没有姓氏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