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不妖不活

胡茗茗2014-12-29 18:12:12

不妖不活(胡茗茗/文)
——浅谈雪小禅兼《须臾记》

某日,暑热,偷得半日闲。须臾间听一曲沙哑的老科恩,须臾间点一支薄凉的爱喜,须臾间读一篇雪小禅的《须臾间》,须臾间我的须臾被她分割、冷却,暑意全消。我看到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手持缠枝莲花,头,永远扭向别处。对雪小禅有若干判断,多数冷、异、狂、料峭,而最终我勾掉了这些宠溺,只剩一字:妖。
 
妖是蛊惑,善于营造,善于铺天盖地,善于用无法替代的文字呈现大于文字的事物,让你走不出来,无法腾挪。雪小禅的心是狂野的,可她偏偏是在说沉静;雪小禅的姿态是恣肆的,可她分明是在告诉你什么是面壁无尘,繁华不惊。
 
妖是优伶,低吟浅唱、洪钟大吕皆为文章。钟爱戏曲的雪小禅一定深谙其中三味,懂得节奏与旋律,懂得控制与不得不的控制,懂得哪一行需要一气呵成,哪一句需要三缄其口,惜字如金。她说:“听戏,听老戏。三四十年代的老伶人唱段。程砚秋的《春闺梦》,孟小冬的《搜孤救孤》,那声音穿在钢丝上一般。恍惚间,以为是三十年代的旧人。特别是孟小冬,一点雌音全无,铿锵之下,尽是悲声。那悲声经了时光沉淀反而更有别样妩媚,女人一旦有男性的铮铮,反而妩媚更烈”。这个妖一定是生来就注定要当“角儿”的。雪小禅所有的文字都是她的满朝文武,而舞台上的簪花霞帔,丝弦京胡莫不如是。
 
妖是邻家女子,煮粥,养花,习字,喝茶,处处平常处流露出不平常。这样的女子,即使买颗大白菜,也会在端给你一盘酸辣菜心的同时,细心地留出三两瓣,清水瓷瓶,养出黄花来。
 
记得那日初初相见,她瘦形高挑,穿背带裙,一副清纯模样。我则一袭艳丽长裙,点上一支长支细烟,一餐下来,并无多言,未料,她回去就给我写了一篇《忽而花开》,并不告诉我。多日后,清晨,在办公室,我偶翻报纸,一遍读罢,潸然泪下,一个只谋一面的女子竟能将我写得如此刻骨,写出不为人知的一面,写进了我内心最不愿示人的柔软部位,可见她的洞悉力非常。里尔克曾说过:灵魂相近的人是能相互辨认的。我与小蝉是也。
 
之后几年,陆续看到她跟随裴艳丽先生四处游走,辛勤笔耕,写出了长篇传记《裴艳玲传》;又见她获得“老舍散文奖”等无数,并见她在北大、清华等许多大学院校开办讲座,无处不轰动,无处不耀眼,尤其是她的着装深得我心,尤其喜她大朵牡丹置满全身,外罩紫色云纱,这样的配色和大胆只有她罩得住。我想她对适合服装的辨认也和人一样,不可模仿亦无法复制吧。
 
她的闺室,我见过不少图片,四处淘来的古旧中式家具、无处不精彩的花哨摆件,席地而坐的她,宽衣阔裤,桌上、台上只养绿萝。她爱茶,她说:“早晨起来泡冻顶乌龙,之后是浓烈的大红袍,中午泡普洱,下午白茶,晚上太平猴魁收场。有时也喝金骏眉,间以花茶。佐以桂顺斋小点心。茶能收心,特别是一个人喝”。妖精,等我去了陪你,吃你亲手腌制的咸菜,喝你砂锅煮的粥,听你轻轻给我哼曲戏文,把你的好茶一日下来喝上一个遍,还有,还有,看你如何临王羲之的《圣教序》,你说:“行书可真好!一个中年男子的挥洒自如一般,楷书还是少年,处处拘泥,草书太狂放了,个性外露。只有行书,是中国文化中的太极,可松可紧,外圆内方。它应该重时就浩瀚、豪迈、壮丽、刚烈,应该轻淡时就平静、清淡、化繁为简……那挥洒是半梦半醒之间的,是你知我知的。它亦狂,可狂得有度有法,它亦收,收得那样从容跌宕。”……
 
有些人一生不复相见亦能肝胆相照,胜过多少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就像你我,以“妖精”互称的你我,惺惺相惜胜过人间无数,而妖只能远观,被欣赏、被膜拜,而不能被用来爱,除非另一个也是妖。
 
妖,于雪小禅,已经远不止是魅惑,不止是魂飞魄散,不止是文字,而是一种深潜于心,无处不在的生活方式。懂得越多需要的越少,她早就不再需要四两拨千斤,辨认,微笑,轻拢慢挑抹复捻,是你,就是你,须臾之间……
 
 
 
附:
 
雪小禅简介:
 
雪小禅,知名文化学者,中国作协会员,河北文学院签约作家,《读者》杂志百名签约作家之一。2008年全国“十佳”网络作家。获第六届“老舍散文奖”、第11届“河北文艺振兴奖”、全国短篇小说佳作奖。出版小说及随笔集50余本,其作品多次入选中学课本读物,并多次登上畅销书排行榜,同时被翻译成多国语言,畅销日本、越南等国家。繁体版《无爱不欢》《刺青》《我爱你,再见》已经在台湾上市。曾为《流年》杂志主编。迷恋戏曲,曾任教于中国戏曲学院。近年来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浙江大学、南开大学等许多国内重点大学进行艺术及戏曲讲座,引起轰动。同时,对传统文化、戏曲、艺术、美术、书法、收藏、音乐均有自己独到的审美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