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挖泥鳅

张建树2014-12-24 09:46:58
 每年冬天的早晨,我们村子最东头的坑子里,都会聚来一群黑压压的人。他们挥锹赤壁,干得热火朝天,“嘿呦嘿呦”的喊着号子,把一块块硬邦邦的淤泥土甩到坑沿上。
 在这里能逮到很多很多的天然的泥鳅,这是我小时候经常见到的场面。
 那时候,种地全是清一色的的农家肥料,国家还没有化肥,一方面是靠生产队喂的牲口,一天一天积下来的牲口粪上地,一方面是生产队发动社员家家户户沤积农家肥。因此农村老百姓家家都在门前挖有一个粪坑,刷锅水、洗脸水、洗衣水和打扫的卫生垃圾全部一同倒进粪坑里,一些勤快的庄稼人,肯把那些沟底路边上的一些碎土、杂草,用铁锹铲起来,再一锹锹装到架子车上,拉到家里,倒进粪坑里,然后,将烧锅剩下的草木灰,及一些家畜家禽的粪便,弄到粪坑里沤,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沤积成粪。把它们再一掀掀甩上来,甩完后,用铁锹堆成一堆,由于这些刚甩出的粉料湿漉漉的,往往会夹杂着一些恶臭积水,讲好的人会用铁锹蘸着粪坑的积水,在粪堆上光溜溜的泥上一层,即美观好看,又能继续沤积发酵,沤出来的颜色很好看,黑乎乎的,味道臭的直往鼻子里钻,比人粪尿还难闻。这样的肥料生产队评比时,能给上高分。但有些农户沤积的粉料,未能那么幸运,因为那清清楚楚先土茬子还在那里明摆着,哪里是粪?自然不能评上高分,有的一立方能评上五分,有的一方只评上两分。
 每年冬天来临,很多庄稼人都到东坑里摔土积肥沤粪。特别是隆冬的季节,由于坑内水少,腐臭的淤泥坑床渐渐露出来,这些淤泥夹裹着腐烂的草叶,是沤积肥料的最好原料。这些冻制成的淤泥土块很美丽,站在岸边欣赏它,就像一幅幅毕加索的油画,又像一块块天然化好的豆腐块,用铁锹一产一块,又好铲又省劲。因此天天一大早,天气越冷来这挖坑土的人越多,一个人站上一片地,早来的人占的面积就大一些,一锹锹卖力的甩到坑沿上。
 有一年的冬天,我记得非得深刻,那年天气非常的冷,人站在外边说话,一哈一口白“气”,说不上几句话,头发上就会结上一层白白的霜,屋檐下挂着的“琉璃”冰碴子,足足有半尺长。家里被子都少,屋子里四面通风,睡在床上一夜都暖不热被窝,绻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这是多数家常有的事。往往还没天明,父亲就把我喊醒,早给我备好了一把小铁锹,要带着我到东坑里去干活,说又暖和,又能积肥抓分,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好事。我兴奋的不得了,从被窝里一骨碌的爬起来,掀起盖着当被子的棉袄棉裤,“噌噌噌”几下子穿好,脸也不洗一把,就跟在父亲腚后面走了。
 坑里面已有很多人,有的已经挖出一大堆了,他们都热的脱下了棉袄。我和父亲找到了一个地方,他用铁锹一块一块的掀起来,小块我用手搬,大块他则用双手向外甩,我们父子俩比着干,他给我讲“杨二郎担山撵太阳”的故事,我听得入迷,不知道一点是累,手指头冻得也不知道是手,手关节及手背上,冻裂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一滴滴殷红的血洒落在地上,两只手钻心的疼,疼的我呲牙咧嘴,我气的把铁锹一摔,抹了一把挤出的眼泪,正要穿去棉袄回家,父亲突然大叫一声:看,泥鳅!我最喜欢泥鳅了,听父亲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像注入一针兴奋剂似的,惊喜的一回头,顺着父亲的表情连声问道:泥鳅在哪里?只见父亲扶着铁锹弯下身子,用手拨拉着稀泥说:快看!这尾巴,头和身子都钻到泥窝去了。父亲急忙用铁锹对准这几个泥窟窿眼子,用力向下狠劲的一挖,连忙端起来,慢慢挪到坑沿上,把端出来的稀泥往地上一翻,父亲蹲下身子,用小棍化开稀泥:我的乖乖儿,你看蹦多欢!整整三条!泥鳅的全身,黄黄的、细细的、滑滑的,脊背上从头到尾有一条细长的黑线,像披在身上的一条黑丝绸带。最好玩的是,它那尖尖的樱桃小嘴上,还极为神奇的长着一小撮“黑胡子”,一撅一撅,像有许多心里话要说,黑眼珠子“一扑闪一扑闪”的看着人,多么讨人喜爱的一个小精灵,可爱极了。父亲叫我从家里端来一个水盆,里面放着一些水,我把泥鳅放在盆里,泥鳅在水里开始游动起来,时而静如一叶扁舟,时而动如一条蛟龙。
 我问父亲:这里面还有泥鳅吗?父亲神秘的说:多得很!去年他一早上就挖出了一大盆,吃又吃不完,还在集上买了两块钱。我问父亲,泥鳅好吃吗?他说:过去的皇帝都肯吃这“家伙”,你说好吃不?我听了“嘿嘿”大笑,父亲也笑。寒气逼人的早晨,我们父子俩的爽朗笑声,传的很远很远……
 在那吃都吃不饱的年代里,每年冬天,只要我们到坑里一站,铁锹一拿,几乎天天都能保证在家里吃上鲜泥鳅,真的就像父亲所说的一样,又积了肥,又锻炼了身体,又尝到了“洋荤”,填饱了肚子,一举多得,非常的开心。
这要得益于大自然的恩赐,得益于造物主的施舍,我们应当热爱大自然,感谢大自然,感谢大自然给了我们生存的动力,给予了我们无穷无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