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红薯片

张建树2014-10-13 08:06:08
 秋雨蒙蒙,富有节奏的拍打着门窗,淋透了我童年的记忆,淋湿了我对搜红薯片的回忆。
 小时候,我脑子里根本没有大鱼大肉的概念,这类字眼,好像离我们农村人太远太远,想起大鱼大肉,我自然想起了唐朝杜甫先生的那句名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到这些,我自然想到旧社会一些骄奢淫逸的剥削者,想起了眼下的官员腐败,因为这类字眼,觉得离他们才近。真的,那时候能吃上一顿好面馒头,是我一生最大的奢望。不到过年或到收麦季节,是很难吃上好面的。平时吃的都是红薯面窝窝头子。
 红薯片子是用新鲜红薯加工出来的,每年秋末来临,便是乡下人最为繁忙的日子,也是他们最为开心的时候,因为秋天到了,他们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一些红薯,在那时候,红薯可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一天三顿,谁也离不开它,分了一堆鲜红薯,怎么吃?豫东人都知道,其实它有很多种吃法,鲜红薯能煮着吃熘着吃,切成小段做稀饭吃,搓成粉渣蒸着吃,打成粉制成粉条吃,生能吃熟也能吃,还能锅底下烧了吃,想怎么吃都行,风味各不一样,偶尔吃上几顿,可谓美味佳肴,吃多了则难以下咽,看见就够,老百姓却都把它当成主粮,搜成红薯片子,晒干后,放进粮仓,在石磨上磨成面,即可做成窝窝头。搜红薯片子要用一个搜子,用一个镰刀,两头固定在一块木板上,之后把它放在一张板头上,人坐在搜子上,压在板头上,一个红薯一个红薯的来回削,搜成厚薄一致的红薯片,再撒到地里晒干。搜红薯片子很要技术,搜快了稍不注意,十有八九都会伤着手,有的搜去手指皮、手掌,还有的把手指头都搜掉,绝不是危言耸听。对经常搜红薯的人,并不算一回事,搜起来红薯来象玩花,红薯在他手里,只能看见他的手在舞动 ,像刘谦表演魔术一样,一点也看不见他手里的红薯,“拨拉拨拉“一阵子,刚才还拿着一个大红薯,说着笑着抽着烟,云里雾里侃着玩,速度减慢手一停,手里啥都没有了。大人得意的笑着,孩子们也跟着“嘿嘿”的笑。仔细看,老干家是戴着手套搜,在搜每个红薯时,伸出五个指头抓紧红薯,后手脖处触到红薯,大胆用力,开始时速度特别快,当搜到每个红薯的五分之四时,速度减慢,手法随之转换,把五指抓变为用整个手掌向下压,五指平放,直到搜完剩余的红薯,再搜红薯时,其方法与此相同。
 搜红薯片时,有心计的人,不是急于先搜,要先打听打听未来几天天气咋样,有没有雨,天气不好时,要等天气晴好后再搜。那时候,没有收音机,更没有电视机,老百姓听不到也看不到天气预报,只能靠听小道消息或凭经验,广播电视里的预报有时也不靠谱,好像有意捉弄人似的,刚说完明天是晴天,可刚吃罢晚饭还没睡觉,天上一天星转眼就没影了,接着就“哩哩啦啦”下起来,一下下半天,烦死人!好多老百姓干脆不相信天气预报那一套。多数老百姓靠经验生活,仔细瞅好天气,傍晚一看到太阳落到晚霞里,男女老少都到地里去搜红薯,大人们搜,小孩们一片一片的在地里摆放着,搜着搜着,老百姓就怕变天,红薯片搜好了,不晒出去,堆在一堆会发热,时间长了,会捂坏的,要么发酸,要么发霉不能吃了。每家这段日子往往都要加上一夜的班,大人们还要吃罢早饭到地里干活,不敢缺班,怕生产队罚钱。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人们凭经验也有不灵验的时候,有一年,吃罢晚饭后,父亲叫我们都到南地去,他说,这几天都是好天,今夜里加班把红薯搜完,我们都穿好厚衣裳到南地去。秋天太阳软绵绵的,吸湿性差,一连晒了几天,母亲说在晒晒一天吧,明天下午再收拾。谁知下半夜里,风声骤起,雷声轰鸣,还没等我们一家子人反应过来,大雨倾盆而下,只听母亲放声大哭起来,大雨整整下了一上午,雨刚住点,父母就拔腿向南地跑去,红薯片子像松软的蛋糕一样,用手一点一个窟窿,父母的心碎了,一脸的无奈,一连几天茶饭不进,这一年的粮食被一场雨冲没了。
 后来,每当父母听到下雨的字眼,就本能的产生一种条件反射,身上马上起来鸡皮疙瘩,心里像让人用刀戳了一样疼。